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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以毒攻毒 ...

  •   “小人!”
      低不可闻的喝斥声,像似多年不曾拉奏过的二胡,弦松着,用尽全力也只是勉强发出一声呕哑。
      又像紧闭五十年的老木门被人咬着牙推开,早已下沉变形的门轴,在暮气沉沉中徒劳地对抗着推门者。

      便是如此几乎低不可闻的喝斥,梁滑悚而惊起,带得座椅后挪,在青砖地面上发出刺耳声响。
      茶寮里,满座愕然。

      “嗣,嗣妃?”仝孝长恍以为自己幻听,小心看过来,下意识跟着季桃初缓缓起身。

      季桃初站在那里,呼吸急促,面色涨红,泛红的眼睛瞪着梁滑,却不再出声。

      “桃初是在骂我?”梁滑先行啜泣,身体一晃,像要跌倒,被人七手八脚扶住。

      季桃初多想不管不顾当面将她斥骂,嘴角颤抖,几番欲言,却是在一众官太太的注视下,逐渐叫理智重新压下胸中怒火。

      在场这些家眷,涉及安州布政使、按察使、总兵,奉鹿知府、同知、推判等,尽是奉鹿城里行走的官宦,在总督杨严齐身边履职。
      家丑外扬,叫这些人听去,定会影响杨严齐这个幽北总督的官威。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八个字深深融刻在季桃初骨血中,叫她无论如何做不到当着这些人的面,和梁滑撕破脸闹起来。
      凭此理性尚存一丝,她冲仝孝长微微颔首,提步离开。

      “站住!”
      拉开茶寮门,正正被一堵肉墙挡住去路,是浑身散发怒意的朱彻,恶狠狠盯着季桃初,咬牙切齿:“我是不是说过,再欺负我娘,我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面前的男人身高六尺,重二百斤,膀大腰圆,凶神恶煞。
      若是真动手,季桃初毫无还手之力。
      少顷,在朱彻的压迫下,她后退些许,吞咽两下,呼吸微颤。
      ——来的正好!

      便在此时,身后,梁滑的啜泣,忽然变成悲怆哭声,好生委屈,好生难过。

      季桃初稍作镇静,抬手示意朱彻让路,就要从他身侧挤出去,却被朱彻拎住后衣领,不费吹灰之力丢回茶寮。
      “想走?先给我娘道歉!”

      众官眷已经明白了眼前状况,纷纷唤着自家下人,离了这点是非之地。
      片刻嘈杂后,还剩仝孝长和奉鹿推判的夫人没走。
      “嗣妃,”三十来岁的推判夫人,将身来到季桃初身旁,颔首道:“王妃尚未见返,许是被事临时绊住脚步了,臣郭葭侍陪嗣妃左右,门口冷,请嗣妃进去坐。”

      要不要留郭葭和仝孝长在这里?季桃初脑子里思绪千般。
      这两位代表的奉鹿推判和安州巡抚,和杨严齐究竟是何种关系?
      罢了,无论是敌是友,还是完全中立,她都不指望。

      在素簿上写字道谢,以家事谢过郭仝二人,叫人先走。季桃初面无表情转身坐回大茶桌前,给自己倒来杯热茶,低头喝起来。

      非常烫,还没能抿进嘴里些许,一个巴掌带着掌风骤然袭来,打飞她的茶杯。
      “啪嚓!”
      茶杯碎在墙角。
      梁滑的哭泣如曲终收拨,顿时无音。

      茶水甚烫,手上红了一片,季桃初掏出帕子擦手,才发现衣裤上也湿了两块。

      “季溪照,少他妈跟老子装哑巴,”朱彻骂骂咧咧的言辞迎面砸下:“识相些,叫杨肃同将她吞下去的耕地,赶紧还给我家!”

      朱彻所言,季桃初心知肚明。

      她很久前托大姐帮忙,查出杨严齐从梁滑手里,收回了位于幽北道州白头鹭县的耕地两千余亩。
      两千余亩。
      至于梁滑从哪里弄的置田之资,以及,她用何种手段购买下的那些耕地,想来杨严齐应该清楚。

      眼见着季桃初拉下张脸,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朱彻深感羞辱,恨得牙痒痒,一巴掌扇在季桃初额角,小拇指的长指甲用力划过她眼眶:“跟你说话呢,听见——”

      “听见没”的“没”字尚未出口,且听“啪嚓!”一声巨响,白瓷茶壶在朱彻头上炸开,碎瓷片混杂着热茶水稀里哗啦溅一地,朱彻正在发懵,一道滚烫的热流从他头上淌下来,在眼前形成条河流似的液柱,不断滴落、流淌。

      是血,血流如注。

      “啊!!!”梁滑失声惊呼,扑过来抱住她儿,嘶吼大哭:“杀人啦,季桃初杀人啦!幽北嗣妃在道观里面杀人啦!!”

      敞开的茶寮外空无一人,杨王府和季侯府的家事,那个嫌命长的敢来掺和?

      怒火终于叫彻底朱彻失去理智,挥臂扫飞梁滑,碗口大的拳头直朝季桃初太阳穴而来。

      梁滑飞跌出去,撞到多宝架,上面的瓶瓶罐罐噼里啪啦摔下来,粹得一塌糊涂,伴着她的尖叫哭嚎,霎时间碎渣四溅。

      便在朱彻挥起拳瞬间,季桃初瞄准时机,一头撞进他里。
      不出预料,朱彻稳如泰山,并反手将她掀甩出去。
      转身。
      “咚!”

      朱彻傻眼了,梁滑不哭了。
      季桃初一头撞上桌角,跌在地上,青砖地面很快被血染红。

      “天呐!”
      门外,被官太太们请来劝阻的道姑,亲眼目睹男子推搡嗣妃,致使嗣妃倒在血泊里。

      .

      两日后。

      “啪!”
      惊堂木响彻奉鹿府大堂,水火棍紧紧逼在身负重枷,散发而立的男人两侧,左右班役打梆齐斥:“跪下!”【1】

      拒不下跪的男人抬起下巴,不为所动。

      “跪下!”左右两根水火棍高高举起,杀威棒重重打在男人腘窝。

      二百斤的年轻男人扑通跪倒,中年妇人的哭嚎尖锐刺耳:“我的儿啊!!!”

      门下两根水火棍左右交叉,女班役死死拦住哭天抢地的梁三夫人。

      升堂尚未开审,先自堂内递出一根红头令牌,捕头的唱报响彻内外:“虞州梁氏,咆哮公堂,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内外班役打梆齐唱,“掌嘴二十!!”

      “娘!”被打跪地的朱彻咆哮暴怒,束手铁链被他甩得哗哗作响:“奉鹿府衙听着,我二伯父朱大成位列九相,官拜尚书,安敢动我娘一根头发,管叫尔等死无全尸!!!”

      左右班役无动于衷,门外传来木制令牌用力扇打在人嘴上的声响,以及隐约的啜泣呜咽。
      朱彻正要起身冲上来,端坐高堂的奉鹿推判再一道命令发下,公事公办,平静如水:“虞州朱氏,藐视王法,威胁官吏,臀杖二十。”

      左右班役齐上阵,将这二百斤的男人拖到堂外庭院,在门外观审百姓的注视下,光明正大开打。

      一通噼里啪啦,除去两名吏员记数的唱和,堂内外鸦雀无声。
      红布条拉成的界线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百姓,伸长脖子看得无比认真,年纪稍小些的人,还跟着吏员一起数数。
      听说,受今日审的母子二人,涉嫌杀害幽北嗣妃。

      待一顿杀威结束。

      梁滑跪在堂外,口水混杂着血水不停自嘴里流淌出来,上下翻肿的嘴唇仿佛已经被打掉了,毫无知觉,只有痛感充斥在整个脑袋里,眼里哭出来的,已分不清究竟是泪还是血。

      少顷,朱彻像死猪般,被七八个班役拖进大堂,在地上留下长长一道血痕,梁滑欲追上去哭嚎,最终却是没敢动,只有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和呜咽。

      “有本事,你上衙门告我去!”
      脑海里莫名回想起之前梁文兴病重,季桃初去朱家请她去老宅,丈夫朱仲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威胁季桃初的样子。
      当时丈夫就是这样说的,“看衙门会不会判你污蔑良民,好叫一顿杀威棒打得你皮开肉绽!”
      皮开肉绽,皮开肉绽呐,梁滑呜呜咽咽哭起来,苍天无眼,官官相护,为何偏叫她来蒙受如此不白之冤?!

      堂内,相貌清俊的年轻推判掀起眼皮,扫了眼堂下不停抽搐的男人,翻着面前口供书,问:“朱氏,幽北王府杨氏告你故意杀害嗣妃季氏,此罪,汝可认乎?”

      “呸!”朱彻浑身汗如雨下,颤抖着吐出口谈,没吐利索,粘在嘴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推判朝旁边班头示意,班头高呼,“传证人!”
      “传证人!”门下班役重复命令,继而外面的人再次大声唱和重复,好叫内外人皆知。
      等候在别处的证人得了消息,便由数名佩刀班役护送着,有序往大堂而来。

      很快,几名证人来至堂下,前后排开,拱手行礼。

      待吏员将几人身份再次核验,确保无误,堂上乌沙方再开口:“证人仵作田氏。”

      姓田的女仵作应声唱喏。

      推判将仵作签字画押的口供,交由旁边巡抚派来监审官员看,吩咐仵作:“将你在事发现场所勘验的情况,以及涉事人伤情,悉数说来。”

      仵作称是,细说检验所得,条理清晰,言而有据,最终得出结论:“可知几处伤的顺序,理应是嗣妃烫伤手、又被打伤眼睛,朱氏被茶壶砸伤,梁氏撞上多宝架,最后是嗣妃的头磕上桌角,险些要命。”

      “放屁!”朱彻依旧出言不逊,娘请的讼师教过他如何辩护,但他看不上那些讼棍,姿势怪异地趴在地上,露着血呼啦滋的屁股蛋子质疑仵作:“你连我光屁股都不敢看,一介妇人,岂堪重用?检验所得结果,又何以叫人信服?”

      姓田的女仵作朝公堂上一拱手,不再言语。

      推判看向监审,监审摇头。
      推判道:“奉鹿田氏,五代操业,今任仵作得刑部考核,大理寺、都察院共批资质,准予从仵作之业,且其勘验符合律例章程,朱氏所疑,不予成立。”

      朱彻咬着牙,豆大的汗珠挂满整张脸,却灭不掉他眼里滔天的怒火。

      推判继续叫其余证人上前指正,最后,竟将以仝孝长为首的那些官太太,也一并请来作证。

      在朱彻“内宅妇人,不足为证”的叫嚣下,案子人证物证俱全,推判请示巡抚府监审官,当堂枷了朱彻,判徒三年,赔偿白银五百两。
      巡抚大臣上书吏部,请撤朱彻官职。

      当堂审,当堂判,是奉鹿推判一贯作风,大快人心。
      经过一上午审讯,当众人以为此案已毕时,推判又拿出一份来自幽北王府的诉状。
      嗣妃季氏诉梁滑污蔑其母恒我县主,故意损害恒我县主清誉,致使梁县主身患疾病。

      推判要当堂再开审,观审百姓的议论声哄哄然传进梁滑耳朵,只见她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妇人本欲以此法拖延审理,被班役两盆井水泼下亦能继续装昏倒,当拶刑的拶子套上她十根手指,人癫狂惊叫着醒过来,却似疯了,大叫着冲到庭中。【2】

      “下雪啦,快来看,好大的雪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以毒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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