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楼诚】明楼是明月楼》君零岚

2、汪曼春

　　明烁在巴黎的时候最不喜欢出门。
　　小家伙和那位作天作地的少爷完全就是两个人，不喜欢出门，不喜欢交际，最喜欢看书。
　　她才七岁，实际上认识的字并不是太多，总是抱着童话书或者别的古诗，总之都是家长精心挑选出来的儿童读物，遇上不认识的字就满天下问，一定要弄明白了才肯罢休。
　　明楼说她是早慧，我们明烁最懂事最贴心，以后也要好好读书当一个纯粹的学者，明家总是要出一个读书人才好啊。
　　阿诚却总觉得这样实在太辛苦，隔一段时间就得把书抽走，要求小姑娘出去玩耍一会。
　　然而到了香港，到了上海，这小家伙却又换了一副嘴脸，整天吵嚷着要出门去玩，今天他们忙完交接的工作回来就被缠住，明楼要处理工作没时间，阿诚只好哄着人吃饭然后洗漱。
　　她对这里太不熟悉了，这样的不熟悉让她觉得不安心。
　　晚上睡觉之前阿诚才从有些混乱的话语中琢磨明白明烁的意思，他又好笑又感慨，把布娃娃塞进明烁怀里，保证明天下班就带她出去认路。
　　合上门，客厅里明楼还在办公。
　　“明烁睡下了？”
　　“嗯，”阿诚说着又想起来刚才她的那些话，在明楼对面坐下：“我以前没发现，明烁原来是和大哥学成的这种别扭性格，难怪你总是说她‘有天赋’。”
　　“她和你说什么了？”
　　钢笔被轻轻搁置在桌面上，墨迹未干，明楼的字迹一如既往漂亮大气，他从小就对自己要求很高，在一般人都没开窍的时候，接过了肩膀上的重担。
　　只不过明楼的字和那一堆胡乱的东西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也没说什么，就是觉得在上海人生地不熟没有安全感，一定要我带她去认路才行。”
　　“哦？原来是这样想的吗？”
　　明楼好奇的语气更让阿诚觉得有意思，帮明长官换了墨囊又继续说：“明烁原来也控制欲这么强，这才多大就已经想这些有的没得了，真不知道她以后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阿诚，你这话意有所指，是想说我控制欲太强了很恼人吗？”
　　“我可没说过这话，”阿诚打太极回去，眼看着明长官接过钢笔又要开始办公，忍不住又要担心：“只不过，明烁总这样跟着我们实在是……”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你要相信她才对。”
　　明楼这样说着，实际上自己也没有那么确信。
　　可明烁是他们的孩子，这样动荡的时候没有哪里足够安全，他不是没有想过让她留在国外，或者干脆去美国那边更加安全，连帮忙照顾的人都挑好了，但是小姑娘不愿意去。
　　他们都是随时可能去死的人，那之后明烁会后悔的吧？
　　雷厉风行手握大权的明长官忍不住叹了口气，偏偏这个时候阿诚还要来拱火：
　　“不过……我们就这样不回家了吗？”
　　“你敢回去？”
　　阿诚挑挑眉，揶揄道：“我自然是不敢，大姐见到明烁还要问她是哪里来的，到时候背黑锅的人又只有我一个人了，明长官倒是摘得干干净净。”
　　“你啊，这有什么好别扭的，想想还有更大的黑锅扣在我头上，是不是也就稍微好受一些了？”
　　“哎，这可不一样，”阿诚算的明明白白，明楼现在已经没办法套人进去了，“你明长官挨得骂我也一样挨，在外面是这样，在家里我还要挨骂，这怎么能一样呢。”
　　明楼抬头去看他。
　　阿诚是开玩笑的，于是他也跟着扯动嘴角，在这样轻松而且自由的时刻，也许还要说些更加暧昧的话才好。
　　但是明楼想得多，他不可避免记起阿诚从怀孕到现在受过的苦，这个弟弟不像是弟弟，乖巧的时候太乖巧，犯错误的时候就更加顾不得周围，简直是要把天都捅破了才行了。
　　倔强啊，所以委屈也多。
　　只是阿诚不说，他却不能当作看不见。
　　“阿诚，我会找时间和大姐说清楚的，到时候也该在族谱添上你们两个的名字，我们一家人，总是要团团圆圆的。”
　　阿诚眸光微动，假装不在意嘀咕着不合时宜，实际上也是觉得高兴的。
　　世道这样苦，还不许人苦中作乐吗？
　　*
　　第二天照例是要去工作的，但是因为前一天晚上阿诚保证了会带明烁出去玩，所以小姑娘今天还算安分，只是吵着要吃没吃过的东西。
　　汪曼春这几天依旧还派了人跟着他们，阿诚本来觉得这样的时候，不然还是让明烁再关一段时间。
　　但明楼却说，汪曼春迟早会知道他们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不如尽早把明烁放到明面上，毕竟就现在的身份安排来看，这样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明烁身边今天多了一个来照顾她的阿姨，那人也不多话，只是收拾好房间之后做饭给她吃，地地道道的上海菜，小姑娘尝了一口就喜欢。
　　到下午的时候，阿诚被明楼特批提前了半个小时下班，回酒店去接明烁。
　　“不坐车吗？”
　　阿诚给她整理好衣服，起身牵着明烁往街上走：“坐车就是囫囵吞枣了，上海的小吃味道都不错，你有喜欢的我们就买一点，但是不能吃多了。”
　　“好！”
　　明楼平时看的严，一般的零食总是掐着分量给她吃，就算是阿诚偶尔偷偷给明烁塞也不行，最后总是都要被教训一顿，于是近几年阿诚也不会偷偷给她多的零食了。
　　果然还是上海好呀，明楼去工作就管不着她。
　　阿诚带明烁去逛了几个他印象里味道不错的小吃店，每样都买了一些，吃不完的就带回去给明楼吃。
　　眼看到了银行边，阿诚将人带到边上一家馄饨铺点吃食，装果子糕点的袋子摆在桌子上。
　　“爸爸去一下银行，你在这里等我，不管谁来都不要跟他走，觉得危险就大哭大叫，我听见了就出来找你，知道了吗？”
　　明烁此时的注意力正在老板做的馄饨上，看那一颗一颗白色的小精灵落入滚烫的开水，香气慢悠悠飘进鼻子里，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明烁，我和你说话有没有听见？”
　　明烁一副大人模样不高兴得冲他摆手：“我知道啦！爸爸你快点去工作吧，我不会乱跑的。”
　　“你这孩子……”
　　阿诚说完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一下老板，顺便往人手里塞进几张钱，然后才大步流星状似急切地进了银行。
　　明烁甚至没有抬头看他，打扮精致漂亮好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坐在路边摊的凳子上，一双腿晃啊晃，手上还捧着一块梅子慢慢吃。
　　她和三两根木头与篷子撑起来的馄饨铺格格不入，却又融入的很好，在老板送来馄饨的时候礼貌说谢谢。
　　明烁正低着头吹气，头顶忽然暗了一片，她抬头去看，画着红唇的女人正居高临下，目光审视。
　　“姐姐，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76号手段狠辣的汪处长是枪不离身的，她穿着黑色皮衣，外套的口袋随便挑一个都装的是子弹，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服男人，一看就很不好惹。
　　明烁没有去看他们，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只盯着自己面前的女人。
　　汪曼春冷笑一声：“没教养，我想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孩子指手画脚。”
　　她说完，当真在明烁对面坐下，甚至抬手招来老板也要一份馄饨。
　　老板战战兢兢，本来拿钱办事要帮人看好孩子的，但来的是谁不好偏偏是这个女魔头，这下谁的话都没有他自己的命重要，低下头尽量想让自己不引人注意。
　　“可是我爸爸要坐在这里的。”
　　汪曼春终于听到她想听的，却还是皱眉：“爸爸？”
　　明烁点头：“他去银行了，我爸爸每天有很多零碎的工作要做，所以走着走着想起来要上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爸爸……姓明？”
　　“对，他叫明诚，”明烁重新舀起一勺馄饨吹了吹：“姐姐，你认识他吗？”
　　汪曼春紧皱的眉头没有半点舒展，她依旧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孩子，好像是要在她的脸上开出两个洞才肯罢休。
　　明楼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孩子，像是他的女儿。
　　汪曼春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将手中的杯子捏碎，她和明楼本来就是被那个明镜强行分开的，如果说这些年师哥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她也不至于上赶着去做什么没脸的事情。
　　但他们之间一直有书信来往，虽然是偶尔，但明楼从来没有提过他和别人谈恋爱甚至是生孩子，写在信纸上让人遐想无数的关怀和问询，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直到她看见这个女孩子。
　　阿诚是乾元，所以她从来没有防备过这个一直跟在明楼身边的助手，但如果他是装的呢？
　　可能吗？
　　不可能吗？
　　汪曼春知道这个孩子一直也没有叫过明楼爸爸，她好像确实和阿诚更加亲近一些，今天明长官给阿诚批假的时候还颇有微词，据说抱怨了一两句。
　　这个孩子应该真的只是阿诚的孩子。
　　但是，万一呢？
　　汪曼春盯着这张脸，她能轻而易举看出明烁和阿诚的眼睛一模一样，但再多的就有些困难，好像和明楼不是很像，但又好像在什么地方确实有些像，是她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
　　“我认识你爸爸，也认识……明楼。”
　　明烁对于后一个名字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她只是像个普通的小孩子一样笑了一下，和她说：“原来是爸爸的同事呀，虽然爸爸说了不能和陌生人说话，但是同事的话应该就是认识的人，对不对？”
　　“那你认识明楼吗？”
　　“明楼叔叔吗？认识呀，他是爸爸的老板。”
　　汪曼春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松了口气，她冷哼了一声又问：“那你妈妈呢？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明烁好像一瞬间被戳中了痛点，原本还笑着的表情低落下去，手上的勺子被放下，磕在碗边转了半圈。
　　“我……我没有妈妈。”
　　“没有妈妈？”
　　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她是有两个父亲吗？这样的话——
　　“爸爸说妈妈不喜欢小孩子，她只喜欢钱，所以把我还给爸爸换钱了。”
　　小姑娘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汪曼春却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
　　就算阿诚能够说谎，只有七岁的小孩子还能够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她这样想着莫名觉得这孩子都变得顺眼起来，似乎也不是很像明楼的样子。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要让你哭出来才行，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汪曼春生怕她真的哭出来，到时候事情不好收场，但明烁也很快恢复了刚开始那样，她点头，脸上还有一点委屈：“我早就习惯了，姐姐你没有欺负我，我知道。”
　　“油嘴滑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明烁，闪烁的烁。”
　　“明烁……”
　　汪处长的馄饨也上了桌，老板客客气气地来，不敢多说一句话立刻跑回他的大锅前继续做生意，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汪曼春正要再说什么，阿诚却风风火火拎着一包文件走了过来，见到她时脚步一顿，最终还是走了过来。
　　“汪处长，您怎么在这里？”
　　“出来逛逛，正好看见你进银行，就想着帮你照顾一下女儿。”
　　这当然是假的，汪曼春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她知道问大人绝对没有她想要的答案，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想到来找落单的明烁。
　　阿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把明烁从座位上领起来介绍道：“这位是汪曼春汪处长，汪处长，这是我女儿明烁。”
　　明烁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一瞬间僵硬，阿诚正好伸手去够桌子上的点心喂给她，遮住了这一瞬间的不自然。
　　“曼春姐姐你好。”
　　汪曼春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些许不同，她只是看着正在给女儿喂点心的阿诚扬了扬下巴，拿出长辈的架势问他：“你怎么回事，刚才问这孩子另一个家长的事情，怎么……”
　　阿诚表情有一瞬间不自在，他目光躲闪了两下，似乎是觉得不太好开口，又将明烁哄回去吃馄饨，然后才把汪曼春往旁边一点的位置请了请，好让她看不见明烁。
　　“这个……汪处长啊，你也知道，在法国的时候我大哥不怎么管这些琐事的，正好青春期嘛，我就、就交了个女朋友，但是后面分手了，一直到她抱来明烁，我才知道那个时候她怀孕了——”
　　汪曼春有些吃惊地往后退了退：“你、你怎么敢搞出这种事情啊？！你不怕你大哥知道之后收拾你吗！”
　　“大哥他确实好好收拾了我一顿，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那个女人一开始就是冲着钱来的，把孩子一丢就管我要钱，好歹是一条人命我总不能放着不管吧，只好给了钱打法那个女人离开，明烁就被养到现在了。”
　　“你真是！我还以为你能够稳重些，怎么也能被女人给骗了？你大哥也能同意？”
　　阿诚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大哥发了好大的火呢，不过我看大哥现在倒是和明烁相处的还可以，他应当是喜欢小孩子的，不过大姐那边我还没敢去说，不然怎么到了今天还躲在酒店不敢回家住，汪处长，我这也是有苦衷的呀。”
　　汪曼春皱着的眉被他一句明楼喜欢小孩子给哄好了，暗自窃喜的同时还不忘记再教训阿诚两句，让他今后也不要再随便相信什么乱七八糟的坤泽。
　　像是心情不错，汪曼春走的时候顺便帮他们付了馄饨的钱。
　　只不过她点的那碗，一口未动。
　　阿诚看着那群人逐渐走远，再回头的时候才发现明烁正忍不住在发抖，她咬着嘴唇似乎是要将那种恐惧从身体中驱逐出去，脸色也隐隐有些发白。
　　阿诚叹了口气，接过勺子亲手往明烁嘴里喂了一口馄饨。
　　“害怕了？要不要现在回去？”
　　他说的回去是回法国，然后跟着那边他们的人直接去美国。
　　明烁摇摇头。
　　她像是气不过，夺过阿诚手上的勺子要自己吃，冰冷僵硬的身体逐渐找回温度，明烁终于展现出她最像阿诚的一面，平复好心情过后宣布：
　　“我要继续骗她，绝不让她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