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城》柒柒巳时酒

10、晦暗不明的喜欢

　　庆祝晚宴说起来是个晚宴，其实到场的人并不多，一来斐渊明不想过于铺张浪费，二来厂子刚刚稳定下来，大肆庆功也太过高调了些，有悖初衷。所以当晚到场的，也只有几个合作的老板，以及李叔和李萧月。

　　李萧月极力说服了李厂长把晚宴设在了李宅里，又特意去请了地方上有名的酒楼主厨来置办菜肴，说是东家难得来一趟，这又忙了许久，一定要趁这次顺利解决了问题，好好坐下来尝一尝滁州的地方特色菜。

　　斐渊明也不便推辞，毕竟不仅仅是自己人，还请了其他合作的老板，太平常就显得过于小家子气了些，这样倒也说得过去。

　　互相寒暄了一阵子，待到菜色上齐，他才庆幸起，自己若是拒绝了请这个大厨，那现在放在桌上的这些新奇的菜色是不是就与他无缘了？

　　“今天这个晚宴，首先感谢各位对渊明的信任，愿意继续跟我们合作，”斐渊明端着酒杯站起来，环敬了一周，谦虚而不失气魄地微笑着，一直绕到李萧月的方向，两人对视的一瞬，李萧月调皮地眨了眨眼，斐渊明有点儿绷不住，也冲她眨了下眼，笑意里带上了两分宠溺，“再者要谢谢李叔和萧月小姐，跟我一起解决了问题，以及用心办了这样一个晚宴。”

　　停顿了一会儿，他把酒杯拿回到自己面前，“在此，我敬各位一杯。”说完把酒送到嘴边一饮而尽，又将空的酒杯朝向身外示意了一下。

　　“哪里哪里，斐老爷当家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开始合作了，斐老爷的诚信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们相信斐老爷的眼光，他选出来的当家人肯定不会有错！啊？！各位说是不是啊？！”一个稍微年长些的老板也站起来，颇为赞许地说了几句。

　　“是啊是啊！”坐着的几个小辈儿些的，也无一不露出服气的样子。

　　李厂长也捋了捋长衫，乐呵呵地端起酒杯站起来，“来来来，今儿算是我做东，理应敬各位一杯，希望各位老板生意以后也能一帆风顺，生意更红火些。”

　　“各位别客气啊，今儿可都是我亲自选的菜，可别辜负我忙活了这么久啊？！”李萧月乐颠颠地也跟着敬了一杯酒。

　　席宴慢慢热闹起来，放眼看去都是应酬的老手，举杯谈笑间你来我往，觥筹交错里都是深意。

　　斐渊明在这些个老手里，只能算个半吊子，实在是拗不过他们一个个来劝酒，不多时就有些迷糊了，脸也有些砣红，只将将睁得开眼，支着脑袋勉强让自己清醒些。

　　“渊明哥，你在这儿躲酒呢？醉了？”李萧月歪歪扭扭地朝他走过来，笑嘻嘻地拽起桌上快见底的酒瓶子，又给斐渊明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来，我们喝一杯，敬我们这段时间的并肩奋斗。”

　　“别喝啦，你也醉了，女孩子喝太多不好，快去休息吧。”斐渊明拽了一下她拿起的酒瓶子，含糊但还勉强还听得出他的意思。

　　“就这一杯，你不给面子啊？”李萧月垂着头兀自倒酒，懒懒的抱怨，“明天你就要回去了吧……咱们还能再见么？”

　　“我这个厂子……还要继续倚仗你父亲帮忙管理，怎么可能就不见了？”斐渊明失笑，看李萧月举着酒杯，晶亮的眼睛只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泛着红晕不发一言，知道这丫头拧巴上了，只好举起酒杯，“好……就这一杯，谢谢你的帮忙。”

　　他郑重的双手持杯，朝她敬了一敬，酒杯送至嘴边，一饮而尽。她就这样端着酒杯，痴痴的看着他，盼望着他从朦胧醉意里，总能清醒片刻看向自己。

　　然而他已醉的厉害，酒杯一放，人也随之软绵地靠向桌子，彻底失去意识。他不知，她在他耳边呢喃的那句“渊明，我喜欢你”，也不知，她饮下那杯酒时无法隐忍的泪意。

　　李萧月明白，他很好，但他已为人夫，甚至已为人父，而她也是天之骄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女性，他有他的家庭，有他的责任，而她有她的骄傲，有她的无法视而不见，天高海阔，她自有她的一片天地。

　　就当，做了一场梦吧，明日梦醒，一别两宽。

　　“父亲，渊明哥喝醉了，你让下人送他回房吧，我也有点累了，先回房了。”李萧月走到李父身边，凑到他耳边耳语。

　　“行，需要找人送你么？”李父看了看不省人事的斐渊明，招招手示意管家上前，李萧月抢先道，“李叔，找两个下人送斐老板回房间，我自己回房就行。”

　　她目送着下人搀扶着他离开，没人注意到她晶亮的眸子逐渐黯淡下来，她回头粲然一笑跟桌上的各位叔伯告罪，“叔叔伯伯们，萧月不胜酒力，最近也连日跟着父亲和李老板伏案，对不住各位叔伯，想先行一步去休息。”

　　“萧月也着实是辛苦了，李老板有个好女儿啊，小小年纪就如此能替你分忧了，哪像我们家那个。”桌上的人七嘴八舌的夸奖了一番。

　　“萧月只是心疼我，她一个女儿家，我不求她建功立业，只盼着她找个好人家，顺遂平安，夫妻和睦就好。”李父欣慰地拉过她的手抹挲了片刻，“不说了，去休息吧，叔叔伯伯我来招待就行。”

　　“那各位叔伯尽兴，我就先走啦。”她乖巧地笑了笑，退出宴席。

　　廊下的灯齐齐点着，照着光洁的石板路，延伸到远处，逐渐晦暗不明，尽头只剩浓烈的黑。她独自走在廊下，影子随着灯光摇曳明灭，似是快要融进那团黑里，却蓦地脚步迟滞，抬眸望了一眼角楼客房刚刚点亮的一隅，释然一笑，一滴滚烫的眼泪随着微凉的晚风，了无痕迹。

　　天大亮了，斐渊明才撑着昏沉的脑袋醒来，摸出怀表来看了一眼时间，瞬时清醒了几分，赶紧下床穿戴整齐，收拾行李。

　　房门被叩响，是管家李叔，“斐老板可起身了？老爷临时有点急事出门去了，特意叮嘱我要等您起身，等您收拾妥当，再送您去车站。”

　　“李叔，我刚起来，昨儿喝的多了些，头沉的厉害，还好李厂长留了您送我，不然我还真赶不上车了。”斐渊明给李叔开门，转身继续收拾东西，扶额趔趄了两步。

　　“小姐说老爷和您昨天晚上肯定都喝多了，一大早起来熬了好些醒酒汤，老爷着急出门都没来得及喝，我刚好一并给您端来了，您要不喝点儿？”李叔忙把汤碗放在桌上，上前扶了他一把。

　　“那我得多谢萧月了，还是她细心周到。对了她人呢？也跟李厂长一起出门了？”斐渊明端起汤碗抿了一口。

　　“老爷前脚出门，小姐后脚差不多时间出去了，说是去跟闺中好友小聚去了，她平常其实并没有太多闺中好友能常聚”，李叔迟疑了一下复又开口，“我在李家也几十年了，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从小就书读的好，性格乖巧又懂事，很是招人喜欢，读书的时候总有男孩儿托相熟她的女孩儿给她写信送东西，但是小姐都没收过，但是小姐对您是真上心啊，从来未见她对除了老爷以外的其他男人这么上心过，她……”

　　“李叔，慎言”，斐渊明皱眉，打断，“我早已结亲，您这样说就是置我于不义了，李厂长与我共事，我即已结亲，断然不能再与萧月有什么流言，这会害了她。”

　　“你已结亲？！”李叔蹙了蹙眉，“唉，难怪，小姐这是糊涂啊……罢了罢了，她知无望，所以才故意寻了借口出去了。”

　　他一时惊叹，竟未发现自己视为亲妹的她，原来已在日日夜夜的相处里，表现出了连第三人都看得出的浓烈情愫，他承认他并不是一丝一毫都察觉不到，但他选择了视若无睹，他无暇顾及，他想着只要结束掉这里的工作，离开这里，天长地久，她便能看清自己的心，他看得出她的骄傲，她不会选择一段只配晦暗不明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