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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相逢一醉是前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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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陵睡得极不安稳。
一会梦到当年先帝春闱后一次赐宴,楚璇蘅看不惯他得意的样子,暗暗使绊和自己拼酒,自己那时也不肯服输,一杯又一杯往下灌。
喝到最后喝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半还没分出个胜负,两人就先借着酒疯吵起来了,吵着吵着也不记得当初他刺了一句什么,楚璇蘅就抡起拳头跟他打了起来,容陵也不是个能受得了气的主,被人无缘无故地揍了下意识就发了狠,也不管是不是御前,反手就是一下。
就这样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最后还是顾瑾瑜和楚惊麟过来拉他们,不过他们还在气头上,都不肯收手,生怕你多了我一下,无意间又把顾瑾瑜拽了进去,于是两个人打架变成了三个人打架。
而黎王和那时还未登基的嘉兴帝坐在一旁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们四个打架,时不时还兴致勃勃地点评一二,楚惊麟眼看着拉不住只有无奈地站在一旁,慕容思齐和年纪尚小的楚璟玄则在一旁看戏,已至六十五的先帝充当了和事佬,好声好气地劝架,只是可惜没什么用。
他们三个一直打到没力气才忿忿不平地停了下来,气喘吁吁躺在地上嘴里还骂骂咧咧地你说我一句,我刺你一句。
还在睡梦中的容陵无意识地弯了弯嘴角。
一会又梦到当年宸王通敌下落不明,容府搜出和西夏的通信,被牵连至满门抄斩。
而他被官兵在王府里抓了起来,以叛国通敌的罪名。
笑话,宸王前往南疆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而其中两个月他都被柳太傅拘在太傅府中准备春闱,一天一篇文章,不写完不准吃饭的那种,怎么可能通敌?
捉他也不知道找个好理由。
然后他就被押到了大牢里,上面的人想在他口中得到宸王通敌的“证据”,那时的容陵不肯相信宸王会做出勾结西夏之事,迟迟不肯画押,被狱卒严刑逼供,什么刑具都用过了,偏偏在他留了他最后一口气,半月下来他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待在不见天日的牢里奄奄一息。
他还以为这辈子就死在里面了,直到一天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开出了一道光,他躺在地上闭着眼浑浑噩噩地听见了平日里对他趾高气昂的狱卒竟谄媚地奉承着什么,听见了踏在地牢泛着腥臭的血水上的凌乱声音。
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他感觉有人搂住了他,清冷的兰香萦绕在鼻尖,手上无措但又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像是害怕碰坏了他一样。
听见一道颤抖的声线,“言归......”
他分明记得楚惊麟是有洁癖的,牢房太脏了,不适合他。
许是落入了一个温暖而令人心安的怀抱,疲惫之感如潮水般掀来,他半个月来都未曾好好休息,一时之间,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有些迷蒙。
容陵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朝楚惊麟嬉笑道,“这是个假的吧......”
忽然感觉身体失重了一瞬,然后是一阵脚步声,这一定是个假的,不然楚惊麟怎么可能不会嫌弃这样的他,容陵迷迷糊糊地想着。
“不......不是假的......我是真的,你......你别动......我带你出去。”
他听见楚惊麟在他耳畔柔声安慰他。
容陵嘴角淡淡地勾起一个弧度,然后彻底昏睡过去,是了,知道他是在嬉笑,还这么认真地回应他,可不就是楚惊麟吗。
......
一睁眼,入目陌生的环境让容陵呆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京城。
突然感觉耳边有些嘈杂,容陵看向窗外,彼时天光已即明。
容陵穿上外衫坐了起来,揉了揉额角,头疼好了些。
不过为什么外面这么吵?
容陵推开了门,还未来得及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就被一个东西撞得一个踉跄,低头看过去,和一个孩子水汪汪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驿馆里哪里来的孩子?
那个孩子脆生生地说了句对不起,连忙拿着手里的红纸跑开,容陵还没搞清楚情况,一抬眼便见一院子的红。
平时清冷的庭院里落了一层雪,檐角张灯结彩的挂着大红的灯笼,还有几个下人正招呼着往房檐上挂红绸,艳丽的红色和洁白的雪呼应着格外喜庆。
哦,对了,明天就是除夕了。
寻常人家今天就要开始准备过年了。
程伯手里拿着一对红色的春联走了过来,看着容陵好了很多的脸色笑道,“王爷头疼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容陵看着满眼的红,无端的心情也染上几分喜悦,笑着接过程伯手上一对春联,“这是?”
通篇笔酣墨饱,字形正倚交错,错落有致,笔法流畅,行云流水,又似冰水初融不拘章法,笔锋颇有些张扬跋扈的意味,酣畅淋漓,飘若浮云般丝毫不受束缚,甚至整行一笔而下,鸾飘凤泊,似春风入林形态天成,此乃上乘之作。
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
他和顾瑾瑜几年的交情,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他的字,只不过几年过去,这字确实越来越好了,也怪不得其他人说顾家瑜郎千金难求一字。
果不其然听见程伯说,“顾小少爷早上命人送来的。”
容陵将手里的对联收了起来半开玩笑道,“可真不实诚,要是他送点真金白银来我会更开心的。”
陈伯也不约而同地笑了笑,以前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宸王义子和顾家小少爷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颇深形影不离,哪里有容陵作乱就一定会有顾瑾瑜在,即使是现在七年过去了,容陵每每谈及顾家小少爷,神色都会变得轻松不少,甚至还隐隐带着些当年的几分神采。
容陵看了眼天色,似乎还早,“我等会出去一趟。”
景安大道上都挂着红色的灯笼,来来往往来街上采购的行人都多了不少,熙熙攘攘的,容陵悠闲地走在街上,凭着记忆进了一家书院。
他今天出来也是要置办点东西,明晚就是宫宴了,总要带点东西去的,这家书院的口碑不错,不像其他书院会拿些赝品或者是临摹贴糊弄人,当然,他特意来这家书院还有一个原因,这家书院的老板最喜欢顾瑾瑜的字,甚至喜欢到了痴迷的程度。
这家书院第一层卖些书籍之类的东西,第二层卖的才是名帖字画。
进了门容陵便直接上了二楼,楼上的掌柜从手上的字画中抬起头,看见啦他眼前一亮便迎了上来,“哟,这不是容少爷吗,几年不见当真是又俊俏了不少。”
容陵笑笑,将袖中顾瑾瑜早上送来的春联递了过去,“林掌柜,顾家小少爷的真迹。”
林掌柜连忙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桌上,边看边连连点头,“哎呀,用的还是深红谢公笺和徽墨,不错,不错,这笔锋......”
容陵听着笑了一下,他记得嘉兴帝最喜欢的便是鹤唳先生的字画,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周围好生收藏着的字画,见林掌柜十分满意样子便道,“可有鹤唳先生的字画?”
鹤唳先生传下来的字画稀少珍贵,普通店家一般不会随便拿出来,但若是有关系有法子就不一样了。
“有的有的。”林掌柜终于从对联里抬起了头,脸都笑开了,连忙从里室拿出来一个画卷小心给他摊开。
《熹山高隐图》。
容陵满意地点了点头,林掌柜眼见着成了一笔交易,笑得忙把字画好生包了起来,将容陵客客气气地送下了楼。
“容少爷,下次若是还有顾小少爷的字画......”
容陵了然一笑,“一定会先想到林掌柜的。”
林掌柜听到了肯定的回复,这才满意地走了
容陵想起要是顾瑾瑜知道了自己倒卖他字画的事时的火冒三丈样子,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虽是挺对不住他的,但这也是没办法,嗯......没办法......
希望顾瑾瑜能体谅一二吧......
抬脚正要走,突然听见一楼里的一阵躁动,容陵顿住脚步看了过去,只见一群小姐们围在一起手里还拿着些什么,似乎十分激动,还时不时发出一阵低声的尖叫。
容陵心下微奇,这些书他虽然不能说是全读过但也算是看得七八,可没见过哪本书能让人这么的......兴奋?
容陵走近了几步才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哇,你看过这本最新出来的没有?就是不思量写的新书,书房幽会......嘿嘿......”
书房幽会???
“哦......我看过我看过,文笔超好,关键是那个写得好,嗯......你懂得......”
哪个???懂什么???
“哎呀......羞死了......”
羞什么???难道看之乎者也也会害羞吗???
容陵一时有些迷糊。
小姐们的谈话声音逐渐小了些,容陵回神的时候已经付了账走出了门,容陵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刚才小姐们聚集的地方。
能这么兴奋......可能是某个大儒新出的惊世之作吧......
容陵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拿了起来。
刚刚小姐们翻开的书页还没有及时关上,不过看起来好像都是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