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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摧毁与被摧毁 ...

  •   chap5

      对不起。

      这是他上车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继续保持装睡状态,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被他丢在车里一整晚的阴郁情绪。

      下车前他也只是拍了拍我的腿,说了句到家了。

      破晓的车库很暗,关车门的声音叫醒了声控灯,我被晃了眼,只得眯着眼抬手挡住强烈的光线。等我适应之后,他已经快走到车库门口。

      “褚屿!”我叫住他。

      他转身,情绪照样毫无波澜地看着我,似乎在用眼神询问我要做什么。

      “你欠我一个解释。”我快步走到他身旁,压住翻腾的怒火,声音还在发颤。

      “我和你道歉了。”他语气带着无奈。

      “我说的是解释!”我本想抓住他的胳膊,但还是选择攥住他的袖口,“你不能还像十一前那样把我丢下不管不顾。”

      “这次没有不管不顾,我有合理的理由。而且我尽我最快速度回来找你,并把你安全接回家。”他好像在解释人为什么需要吃饭一样理所当然。

      我冷笑一声:“安全接回家?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呆在地下车库有多……”我不想显得我太脆弱,连“恐怖”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找遍了所有最具有攻击性的语言,最终却只是把无辜的角色拉进这场闹剧:“为了见你前妻吧?她一个电话你就要立马屁颠屁颠地赶过去?”

      终于在我说到他前妻的时候,他旁观者一样的冷漠表情开始松动,甚至轻轻皱眉,看着我的眼神更加寒冷。而我并没有感到发现他弱点的喜悦,反倒越觉得心脏生疼。

      “临走的时候我把车钥匙交给你了,你完全可以自己做决定要不要开车回去。”

      动脑子想想也知道我这个年纪怎么可能有驾照。

      被置之不理的质问和明显被情绪攻陷的我,对比起来像一部讽刺片。我攥着他袖口的手止不住颤抖,身体里的愤怒将到达阈值。

      我用了狠劲将他按在身后的墙壁上。应该是碰到了头,他明显吃痛,眉毛抽了抽,但依然是泰然自若的模样,好像在期待我下一步的动作。

      无声的对峙中,我低头看着稍低我几厘米的他,在触及他充满鄙夷的眼神时,早就抬起的右拳悬了几秒,又缓缓放下。

      安静太持久,车库的灯骤然熄灭。黑暗中仅能听到我和他的呼吸,一个急促一个规律。

      良久,我才感觉平静了下来。他却先发制人,用食指轻轻推开我,叹气道:“你该学会控制情绪。”

      说完便抬起腿走了。我垂下头,道歉噎在喉咙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再度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时,某种情感已经攻陷理智——我想毁了他。

      后来的几天我们始终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沉默,甚至我会等到他出门的时候才从卧室出来,只是为了避免和他正面接触。

      小艾姐试图从中调解,却都被褚屿转向了其他话题。他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半分歉意,我有时都在想到底是不是自己无理取闹,但怎么想也没办法替他开脱。

      那天清晨,我迷迷糊糊睡醒从卧室走出来,却正巧碰到褚屿一身西装准备出门,我刚要转身折回屋子里,他却叫住了我:“要不要去吃早饭。”

      我转身扣着门:“不去。”

      “向上次的事情和你道歉。”他低沉的嗓音在清晨更加具有诱|惑性。

      “不用道歉,我……”

      我根本没打算原谅你。道歉也没用,请吃饭也没用……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动作打断,突然间我被他伸来的胳膊圈住,往后退则是他的身体。

      退无可退。

      我瞪大双眼,僵在原地。接着很轻的一声,锁扣落回锁芯——他从身后把我的卧室门关好。

      ……

      莫名的失落和随即产生的羞愤让我无措起来,简单应了一声就跟在他身后,仿佛毫无意识地被他拉着往前走,连反抗或拒绝都抛之脑后。

      坐在副驾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多蠢,他西装革履,而我短裤背心……

      “我连衣服都没换……”我尴尬地开口。

      他用余光扫了我一眼,似乎没忍住淡淡笑了一声,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手指轻敲方向盘,说:“后座有一件白色短袖,你可以先套上。”

      “你的吗?”我狐疑地问。

      “嗯。”他点头,“不是前妻或其他人的。”

      谁问这个?!

      车窗外的香樟树高大宽阔,翠绿得肆意生长着。褚屿突然间问起我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我不再看向窗外,打了个哈欠,心说还不是因为惦记着要和你避开所以没睡好。但我只是耸耸肩,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昨晚睡得早。你为什么每天都早起?”

      “你知道我每天早起?”语气戏谑。

      被反将一军。我立刻皱眉摆过头:“你动静那么大想不知道都难。”

      其实褚屿每天早起很安静,我自知理亏,干脆彻底不看他。话题又这么结束了……

      我转头端详起他,心底升起莫名的期待:“你穿的这么正式,只是为了向我请罪?”

      “请你吃饭。”他纠正道。

      “哦。”

      “顺便向你请罪。”他说得轻飘飘。

      我突然觉得不太好意思起来,看他准备将车停在一家老茶馆门口,才缓缓开口“哦”了一声。

      车子停好之前,我套好衣服转头就看到他将烟盒放在扶手盒里。我阴阳怪气道:“见完前妻连烟瘾都戒了?”

      他今天对我似乎很宽容,不怒反笑:“那她或许可以考虑转行去戒烟机构。对了,这毕竟是你的车子,我刚在这里你可不要偷偷抽烟。”

      “才不会……”我躲开他的视线,开门下车。

      茶馆门口种着鲜嫩的山茶花,却早已过了花期,深绿色叶片直迎阳光。院子里的凌霄花从墙头探出向下生长,还带着清晨的露气。

      一位侍者带我们上了二楼,看样子是褚屿提前预定了位子。面对他如此用心的安排,我不禁挑眉,然而疑问在打开包厢门的时候都明了了——

      里面坐着陈夫人还有一个看着比我还小几岁的男生,他在看到褚屿的一瞬间便欣喜地站起来,此刻正拘谨地看着褚屿。

      原来我真的只是他顺便带来吃个饭而已。我暗自嘲笑自己蠢到极点的期待与信任。

      抬头迎上陈夫人的目光,我努力切换失落的心情,摆出礼貌的微笑:“陈夫人早。”

      “早上好,快过来坐!没想到小褚居然带你来了。”

      “您也来太早了。我想着山落喜欢茶点就带他来了。”褚屿走向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周身散发着成熟的气质。

      虽然我还保持着微笑,但心底早就把褚屿骂了千万遍:“你才喜欢茶点,你全家都喜欢茶点!”但想着我也算是他的家人,就更觉得烦躁,在低头的时候瞪了他一眼。

      “正好和江臣是同龄人……”褚屿在陈夫人面前坐下,向莫名害羞的男生看过去,确认道:“是叫江臣吧?”

      我正对着江臣坐下,看到他在和褚屿对视的瞬间红了耳朵,不过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我立刻皱眉,心底翻起一阵恶心。

      江臣满脸崇拜地望着褚屿点头,迅速站起来:“嗯!褚老师您好!我叫江臣,是参加这次交换计划的音江乐团队长。您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我随时有空!”

      “你好。不用紧张,在我面前不需要太拘束,快坐下吧。”褚屿笑盈盈地说,替他斟了杯茶,“我听说你小提琴拉得很好?”

      “也没有很好……谢谢老师。”江臣双手接过茶盏,感激地坐下,漂亮的杏眼亮闪闪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褚屿,还有些不好意思。

      “小江是他们学校里最优秀的小提琴手,这次选他过来和你交流我很放心。”陈夫人开玩笑道:“如果小江去不了的话,我看整个乐团都不需要去交换了,你们这个项目负责人简直没品位。”

      “怎么我还要付连带责任?”褚屿嗔怪地说。抿了口茶便把茶杯放在右手边。

      “怎么会!……陈老师,您也太夸张了。”江臣更加不好意思,但笑容依旧得体:“乐团里的人都很优秀,我希望大家都可以通过褚老师的考察。如果成功的话,这一定是我们音江乐团最难忘最珍贵的回忆,所以我一定会努力的!”

      褚屿闻言便埋头低声笑起来,然后给江臣夹了块糕点:“好的,我也会努力实现你的心愿。”

      我看他替江臣又是斟茶又是夹点心,现在更是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只觉得心里的烦躁愈来愈重。

      “咣当”一声脆响,褚屿的茶杯被我不小心摔在地上,碎成漂亮的小瓣。

      “抱歉。”我回过神来,四个人的沉默让我发窘。我立刻低头准备捡碎片,褚屿一把伸手按住我的胳膊,眼底仍带着温柔:“等会儿叫服务生打扫一下,免得划伤手。”

      我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抬眼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他一眼。眼睛突然变得很酸涩,我迅速蹲下,避免和他对视,将碎片捡了起来,右手却还是被划了道浅浅的口子。

      我将渗血的手指攥在掌心,笑着说:“不麻烦他们了。”没想到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我尴尬地产生了立刻逃走的想法。

      “陈夫人抱歉,我想起来我还有急事得先离开,您先吃,下次请您到我家里吃饭。”我表现出很抱歉的样子说道。

      陈夫人好奇地看了我一眼,又以询问的眼神望着褚屿,才露出慈祥的笑容:“那我下次可要尝尝柏家的饭菜了哦。”

      “一定。”

      我刚要离开,褚屿再一次按住我,只不过这次没用多少力气。他的视线快速扫过我的手,轻声说:“忙完之后在车上等我。”

      我差点笑出声。还要等你?这次又要等多久?

      他似乎读懂了我的眼神,不容反驳地说:“一小时。”

      我冷觑他一眼,拿着车钥匙转身走了。

      绕过两个街头,我鬼使神差地在便利店买了一罐啤酒。妈妈酒量极好,偶尔又开明的不像话,从来不禁止我喝酒,但我自从小时候尝过一口被辣晕后就再也没碰过。

      回到车里,我想着褚屿对我漫不经心的态度,想着他所谓的“请罪”不过是敷衍的赠品,想着我对他的种种怒意和不忿,越想越不明白,脑袋里简直像一团乱麻。

      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喉咙瞬间像被火烧了一样。我咳得俯下身子,辣味瞬间直冲大脑,惹得我整个鼻腔都发酸,眼前都被薄薄一层水雾蒙住视线。

      果然还是喝不了……我突然对自己这个弱点无比厌恶,好像自从和褚屿见面之后,我总是狼狈又无能,经常被他耍得团团转,却无计可施。

      我打开扶手盒,黑白相间的烟盒静静地躺在那里。我将它拿出来轻轻攥在手里。为了防止将它压扁,我没用多少力气。打开烟盒,我看着盒子里孤零零的仅剩的一根烟,就好像他专门为我准备的一样,先前他扬起嘴角毫无警告意味的警告,此刻成了最蛊惑人心的低声引|诱。

      为什么?

      这些纷乱芜杂的思绪让我大脑更加昏沉,唯有委屈和不满仍清晰地闪烁——又为什么我会轻而易举地被他影响?

      我倾斜拿着烟盒,双手颤抖,将最后的一根烟抖在手掌心里,然后迅速将烟盒扔进扶手盒里。我往窗外快速瞧了一下,又调整了一下烟盒的位置,使它看起来尽量像被褚屿扔进去的那样。

      心跳如战鼓擂擂,我抑制不住地发抖,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急切地想要冲出来。我向后仰头,靠在椅背上,甚至觉得自己要飘起来。一种空洞、忽上忽下的感觉包裹着我——我好想沉沉睡去,又害怕失足坠落深渊,只能慌乱地抓过安全带扣好。

      渴。

      我忽然剩下这一个念头。

      喉咙的肌肉不断收紧放松,几乎要痉挛。口腔内早就干涸,没有办法,我又灌了一口酒,这下还不等吞下去就吐在车里。

      顿时酒精的味道灌满车内空间,我仿佛掉进了不见光的深渊,身上开始发热的地方像有蚂蚁在爬,一寸一寸爬过我的肌肤,所到之处痒得难受。腿上忽然窸窸窣窣地掉下来一些粗粝粉状的触感,我才想起来指尖还夹着香烟。

      不要偷偷抽烟。

      不要,偷偷抽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摧毁与被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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