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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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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江湖人议论声窸窸窣窣。
孙大彪穿过人群走到宁询身边来,他正想调侃宁询怕不怕,没想到宁询却盯着佛像,嘴角神秘一笑,孙大彪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阴郁少年比佛像泣血更诡异,他问道:“宁小哥,你笑什么?”
宁询环抱双臂,靠着柱子,身姿十分惬意,与殿内那些草木皆兵的江湖人判若两样,他道:“有动静这是好事,我为什么不笑?”
孙大彪:“……”
好事?
这人是被吓傻了?
眼看着林愁心金身佛像泣血,林洛风虽知道有古怪,他也尽力保持镇静,对着侍卫们呵斥道:“安静!就这么点小事都吓破了胆,平日天居府白养你们!”
侍卫们顿时静默一片。
林洛风走到白驹面前,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折扇,似乎是想借此缓解内心的焦躁,他开口问道:“大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白驹安排众人后退了几步,然后独自一人飞上神台,手指拈法决,四处探查。
元熙如同螃蟹一般横穿来到宁询身边来,一脸狐疑地盯着他,小声说道:“哎哎,实话说,那佛像流血,是不是你在暗中搞鬼?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玩这样的把戏。”
宁询:“我和裴先生是听到尖叫声才进入正殿来的,要搞鬼也是你们先头进入正殿的人。”
元熙:“那倒也是。”
宁询:“有时间多晒晒太阳。”
元熙:“为什么?”
宁询:“把你这皮肤晒黑,这样就不会跟一个白痴一样丢人现眼了。”
元熙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眉间一怒:“你——你一天不欺负我就会死吗?”
宁询耸耸肩:“我这个人没其他优点,就是为人诚实,怎么太霄宫的弟子这么霸道的,连实话都不能让人说了。”
元熙恨的牙痒痒:“你——”
两人正说着话,站在不远处的裴砚朝着宁询招手:“宁询,你过来。”
宁询:“好。”
然后元熙就看到宁询笑着跑过去,元熙冷冷嗤笑:“哈巴狗。”然后冲着宁询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便走了。
另一边的宁询来到裴砚的身边问道:“怎么了?”
裴砚指着周围罗汉排列:“三分在东,三分在西,一方天,是隐云阵的排布,和进入傅宅的阵法一模一样。”
“可是这里没有‘天’……”宁询缓缓抬起头看向房梁,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屋顶正悬挂着一个成年男子,脸部正冲下,一对眼珠白勾勾盯着宁询,他微微张开口,口腔里黑乎乎的,似乎被割掉了舌头,血正一滴一滴落在金身佛像上。
这就是佛像泣血的原因。
宁询飞上越上房梁,才发现那男子被绑着,脖子被开了一刀,倒立悬挂,像是活生生被放血,这杀人手段太残忍了,所幸他还有一口气,宁询挥动细雪,割开绳索,然后抱着男子落地。
众人围了了过来:
“是宋彦!”
有一个侍卫认出了这个男子。
林洛风急急忙忙走过来,用折扇拔开男子额前的散发,看到他那张失血苍白的脸,大惊失色:“真的是宋彦,他不是……不是已经卷家当逃跑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询怼道:“你问我我问谁。”
林洛风:“……”
这时宋彦双瞳缓缓聚焦,他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视线盯着林洛风身上,手指往前伸,喉咙间喘息越来越大,似乎是想说什么,因为用力喉咙不停向外泵血,宁询制止道:“想活命就别说话。”
说完宁询撕下衣角捂着男子喷血的脖子,不一会他的脸色像是恢复了一些。
林洛风迫不及待问道:“宋彦,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因为割了舌头,宋彦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啊……啊……唔……”
林洛风焦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宋彦更急,一激动脖子处的伤口又再度裂开,鲜血淋漓。
林洛风还想问话,宁询没好气道:“他脖子都抹了一道豁口,你还指望他说什么话,你是想让他死吗?”
白驹也制止道:“林城主,救人要紧,有什么话等宁公子给他包扎好伤口之后再说。”
林洛风虽有不满,可还是妥协道:“那就依白大公子所言吧。”
宁询仰头看向房梁上,出现了一个洞口,原来是一开始是有人用宋彦的身体堵住了那个洞口,现在把宋彦从房梁救下来,月光透过洞口倾泻下来。
一方天!
宁询与裴砚对视一眼。
果然是隐云阵法。
裴砚走过来附在宁询耳边说道:“宁询,幕后黑手布置了这个局,我猜这正殿只不过是个头,身子还埋在土里,只有破了隐云阵方能看到全局。”裴砚环视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座金身佛像上。
宁询小声问:“怎么样有眉目吗?”
“有。”裴砚指着佛像,“阵眼就是那个佛像的眼睛,去把它们扣下来。”
“不亏是你。”
“过奖。”裴砚谦虚一笑。
宁询飞身登上佛像,林洛风见此怒斥:“宁公子,你干什么骑在圣佛佛像上,太大不敬了!赶紧给我下来!”
说着林洛风翻袖就是一掌朝着宁询打去,却被白驹旋剑挡了下来。
林洛风满脸怒气:“大公子,他侮辱圣佛金身,我不能坐视不管!”
白驹:“林城主,今晚多亏了宁公子我们才发现了林愁心的行踪,我相信宁公子没有对圣佛大不敬的意思,他只是在找什么东西,这殿内太古怪,也许宁公子他发现了什么,我们等等看。”
宁询他挥动细雪拔下佛像双眼,登时,整个大殿轰隆隆作响,像是地震一般,整个空间都在摇晃,大殿中的人都乱了,四处躲避。
“发生了什么!”
“宫殿要塌了!”
“我们得赶紧出去,不然都会死在这里!”
那钱郸抱头鼠窜,也不管什么文人形象,破口大骂道:“乖乖的,这他妈的是什么破事啊!”
房梁之上不停的掉落横木,林洛风一边躲避,一边朝着宁询怒吼:“姓宁的,你究竟动了什么东西!你这样乱来会害死大家的!”
林洛风气得脸皮子都黑了,刚骂完就看到裴砚站在坍塌的废墟之中身形居然纹丝不动,以为他是吓傻了,“裴先生,当心!”
裴砚毫无反应。
林洛风心一急,便对着身边几个侍卫吼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护送裴先生离开!如果裴先生有个闪失,你们也别想活!”
侍卫飞身落在裴砚身边:“裴先生,城主让我们带您离开。”
裴砚只是冲他们几个淡淡一笑:“我的人还在这里,我不走。”裴砚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们几个如果想活命,也都别走了。”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不明白裴砚说的什么意思。
裴砚朝宁询的方向走去,“宁询,下来吧。”
宁询从佛像飞落下来:“怎么会这样,这阵法和我们在傅宅里遇到的不一样。”
裴砚脸色一沉:“是阵中阵。”
宁询一头雾水:“这种时候就别惜字如金了,我听不懂,解释一下吧。”
“这里被设下了双阵,只要解开了隐云阵那么就会直接触发另外一道阵法。”他眼神环视四周景象,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我当真是小看了那个‘假吴笙’,他居然连这个阵法都会,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即使周围混乱嘈杂,裴砚依然泰然自若,他牵着宁询的手,逆向而行,宁询不解:“他们都在往外面跑,我们反倒往里面走,不是找死吗?”
裴砚:“他们跑不出去的。”
宁询还没有问为什么,就看到跑到最前面的那个人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突然两扇巨型木门‘哐当’一声合上,他的身体被厚重的木门笔直切成两半,血肉混着肠子之类的内脏哗哗流了一地,唯独脑袋还是完整的,嘴唇抖动,看口型应该是再说:“……救……救我……”
还没发出声,人就断气了。
“死人了!”
“死人了!!快逃啊!”
周围景象开始破碎,恍如天崩,四个墙角的地面裂开数道缝隙,缝隙里发出吱吱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下破土而出一样。
那些已经跑到门口的数十个江湖人突然被一股气流卷入,尸体瞬间碎成渣,血流进缝隙里,宁询像是听到人喝水的声音一般在渴饮着那些血。
“这地里有东西钻出来了!”
“快跑!”
被围困在大殿中的所有人犹如困兽,嘶叫,咆哮,还有哀鸣……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声浪,灰土纷飞间四具红色棺材愕然从地里吱吱的冒出来,如同恐怖的凶尸矗立在半空中,各居东南西北四角,那大红色棺材像是从血水里浸泡一件衣服一样,还淅淅沥沥滴着血水,看着十分瘆人。
想必就是刚才死人的血。
“什么鬼,这里怎么会有四具竖着的红棺材!”
殿内还活着的人早已经自乱阵脚了。
红色的棺木散发出浓厚的阴气,如迷雾一般缓缓延伸过来,有两个人跑得慢的,还来不及尖叫救命,阴气噬体,化为一滩血水。
白驹眉间一凛,挥剑斩开阴气,对着他们道:“别往外面跑,所有人都撤回大殿里!”
有白驹做掩护,那些人都赶紧从门口又折了回来,突然四具大红棺材像是张开嘴一般,棺材盖缓缓划开,阴气越来越重,如同卷起千层浪潮一般朝白驹扑来,白驹的身体被东方位的一具棺材吸入棺中,棺材发出牙齿嚼东西的声音。
“大公子!”
元熙一声惊呼。
另一个名叫章锋的弟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脸色发白:“棺材……棺材吃人了,这是个什么东西,连大公子都死了,那我们,我们肯定也都会死的!”
元熙一耳光打在那个小弟子脸上:“我听你在放屁!”
章锋:“你……我说的不对吗?”
元熙咬牙切齿道:“大公子他……他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闭上你的乌鸦嘴!”
眼见白驹被棺材吞没,元熙持剑欲要上前却被人扯住后衣领,他一脸不耐烦回头一看是宁询,他更来气:“快放开我,我要去救大公子!”
“那阵阴气不好对付,你去会死的。”
“就算是死,我也要去试一试!”
宁询脸色一沉:“你好好待在这,我去帮他。”
元熙奋力推开宁询的手,他眼睛突然红了,怒道:“每次你就只会捅娄子,不是你去扣那佛像的眼珠子,会引发这么多事吗?你就是一个瘟神,谁碰上你谁倒霉,我才不需要你帮忙,走开啊你,你别再害我们大公子了!”
说完元熙头也不回便冲进了阴气阵里。
“元熙!”
宁询正要追上去,裴砚拉住他,“我们分开行动吧,隐云阵已解开,我去寻找入口,你去救人。”说着,裴砚取下手腕上一串透明的珠串,给宁询戴上,触肌生暖,一股舒心的感觉袭上心头。
宁询问道:“这是什么?”
“没什么,只是个驱邪的小物件,你戴着吧。”裴砚看着一眼如浓烟滚滚的阴气阵,他说道:“宁询,时间不多了,我只给你一盏茶,到时候不管你有没有救到人,都要赶回来,因为隐云阵的入口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自动关闭。”
宁询点头,他进入黑色雾气里,元熙正被阴气卷入,双臂被绞得血肉模糊,疼的两颊惨白,痛苦尖叫着,在被阴气吞没的瞬间宁询及时挥动细雪缠住元熙的腰。
元熙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是宁询拽着自己,只要是个明眼人都明白宁询是来救自己的,刚才那样骂他,他反倒来救自己,元熙又气又愧,他朝着宁询翻了一个白眼,嘟囔道:“是你,你来干什么?”
“救两块白豆腐!”
说完,一把他从阴气漩涡里扯了出来,元熙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到木桩子上,呕出一口血来,血像是口水一样顺着下颌一直流,他四肢受了伤不能动,也不能擦血,这副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他苦巴巴盯着宁询道:“你这是救人还是杀人啊!”
“这种情况下有一口气就不错了,还计较什么。”
说完一脚把他踢出阴气阵,元熙像一个皮球一样滚了几圈,落定之后,他坐正身子正要骂宁询,却只见他向着东方墙角的棺木走去。
“喂,姓宁的,你干什么?”
“当然是叫棺材里的人起床了!难道你信小马真的死在里面了?他可是太霄宫的大公子,就算你信,我也不信!”宁询挥动细雪,细雪分裂成一条条柳丝,缠在棺材盖上,宁询运元丹之力,一股磅礴灵力直冲灵台,贯透细雪,他用力一扯,沉重的红色棺材感知到外力,它仿佛一个活人一般闷哼了一声。
“哼哧!”
与棺材拉扯间,宁询手紧紧握着细雪,银丝因为用力割入掌心,血一滴一滴从指缝中渗出。他飞身往墙上一蹬后空翻下坠的瞬间,全身灵气凝聚一点,那棺材板如同扒皮一般揭下来,轰隆一声掉在地上,阴气如尘土一般惊起。
“大公子!”
“大公子!”
元熙惊呼一声,却只见红色棺材里阴气森森,黑团团,什么也看不清,一片寂静,久久无人无回应,大公子他……元熙身形一顿,双手捧着脑袋,双眼颓然,两片嘴唇颤颤蠕动,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宁询上前一步,朝着黑漆漆的棺木伸出手,下一刻,赫然一只修长沾满血的手指搭了上来,宁询冲他一笑:“起床了,大小姐!”
大小姐?
这又是什么称呼。
“你这人……”
棺中人一声苦笑,是无可奈何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