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空吧天若有情天亦老》落寒流夜

2、第 2 章

　　偶尔清晨，宋微透过凉薄的紫色天幕能望见蔓延的沙丘上几只骆驼的身影。
　　整整七天未见人影，确定这里没有人来后，宋微收起了床头的桃木盒，带了屋里最后的一壶水，几块干粮，在一天这样的清晨，当骆驼的身影在天边若隐若现时，踏上了走出沙漠的征程。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早几天趁着粮食还多，走出去的概率大些，只是他一直在木桌前摇晃的灯影下，等着一个人，直到一天，远处沙漠中传来一声闷雷后，他确定他不会来了。
　　凭着一股上天不会在此时收他性命的直觉，几个日月轮转后，他走到了一处战场。
　　相隔甚远，他就有了判断，不仅是因为身旁盘旋不落的秃鹫，空气中散发的透着热度的尖锐气息，他再熟悉不过，这是死人的味道。
　　在沙漠中，尸体腐坏程度快之又快，宋微将麻衣帷帽一戴，借着几棵荆棘丛的遮掩，打量着不远处的土地。
　　半空中，一片黑色盘旋，与那片落下雷声的浓云略微相似，是一片秃鹫。
　　见它们迟迟不敢落下，宋微意识到此处有人，不由抓紧了眼前的荆棘木。
　　宋微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对面，一群棕鬣狗同样正在一片沙棘中徘徊。
　　一支利箭从棕鬣狗的方向破空而来，惊走了几只，落荒而逃后，又跑到了更远处的遮掩里。
　　飞扬的箭端映在宋微眼中，他双唇紧抿，风带的他的帷帽轻动。
　　尸群中央，一个身影逆光颤巍而起，宋微看不清他的面容，一声利刃穿身的臃肿声遮盖了宋微脚下断掉的枝条，与他那来不及道出口的呼声。
　　人影轰然倒下的同时，被束缚的黑云与鬣狗似乎在那一瞬间达成了共识，奔涌而上，空气中尖锐更加浓烈。
　　宋微这时才明白，方才延误它们的，不会是一个垂死的人，是空中的杀机，有时，动物们比人类更容易嗅到这种味道。
　　在一阵嘶鸣与狂吠的拉扯中，宋微沉默良久后，就着那水壶仰天引尽，起身离开了那片荆棘丛。
　　夜晚要到了，死亡的热度正一丝丝抽离这片土地，一轮明月带来了新的温度，足以让饱餐一顿的生灵们睡上安稳一觉，足以让死去的生灵们沉沦到忘却的梦境，足以让此时的行路人裹紧衣袍却依然颤抖。
　　宋微在藏起双手和带上兜帽间，果断选择了前者。发丝凌乱在空中飘扬，只那桃木簪还算稳当，在一片月光下泛出本不属于它的光彩。
　　明月将沉，天边的沙丘连绵出一阵归属的味道，银色月光照亮了前路若银河闪烁，几枝沙丛在浩荡银河中，若不同时空的花火，点缀出了一种时间的味道。
　　宋微本可以边走边欣赏这沿路的风景的，只是眼下他的前方伫立了一座杀气凝成的墙。
　　那是四位士兵，宋微从他们衣着看出来的，此外，就长相来说，他只能确定，他们是现代的汉人的长相，只是在当时的场景下，他来不及细想。
　　四人的长刀上沾染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擦拭，此刻正泛着银光，透露着对生命的贪婪。只是这几样，他们绝对不是在玩cosplay.
　　宋微将肩上包裹解开，包裹落到地上，发出了一阵不清明的声音。
　　他不经意活动活动了脚腕，未等四人来得及反应，他一跃而上，一把白色粉末在月光下轻扬散开。
　　一片迷离晕眩中，四人一瞬倒下，眼中倒映着宋微，他眼眸中满是淡漠，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其实对宋微来说，并非如此，他之所以有这样一副表情，只是因为习惯，一路走来，他以这样的方式，躲过了很多灾祸。
　　正当他准备绕过凌乱倒地的士兵，继续前行时，忽然眉头一凌，双眸满是警惕。
　　他的身影惶惑，在一片影影重重的火光中显得略微单薄。
　　他渐渐回过身去，发现他早已在一片剑弩的终极，箭端上的明火，晃荡在他的眼眸中，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一片火光中，宋微的血液变得如这寒夜一般冰冷，军官一声令下，“放箭！”宋微想到了身旁的包裹，他距离那暗扣不算远，也不算近，就算拿出迷药又怎样，只能迷倒人，迷不倒过了弦的箭矢。
　　“慢——，把会医的留下！！！”
　　身后马蹄阵阵，宋微觉得他离沙漠边缘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一般。
　　对方打乱了箭，宋微眼中若泛起的火光淡去，也渐渐看清了人群的面容，
　　身穿银甲，手握长矛的大胡子，也就是方才发号施令的那人，此刻又威严地，慢悠悠地问道“你会医术？？？”
　　宋微并不想言语，他现在更加确信，在这个时代，至少是他心愿未了之前，他是不会死的。这个叫做命运的东西，正想方设法地，不惜破坏规则，以一种荒谬的姿态救赎他的性命。
　　果然，就算他拼着那一身硬骨头，试图挑衅那人的权威，命运也终是成功留下了他的性命。
　　此后几月，他或许成了俘虏，或许成了军医，没有人对比做出定义，只他定义自己还是宋微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