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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黎州南星 ...

  •   从虞安一路向西,跋山涉水,马车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黎州,沿着穿城而过的紫黎江顺流而下,约大半日脚程,便能看到一座古老的石拱桥,两边石栏杆上雕刻的景物已经风化的斑驳不清,桥头有几株奄奄一息的垂柳,树干上遍布着一圈一圈的勒痕和断裂的绳子,显然经常被人用来栓牛栓马,过了这几株败柳,就是南星镇了。

      南星镇坐落在天星河与紫黎江的交汇处,也是茶马驿道上的一站,不过因其离黎州太近,往来驿道的商旅大多都匆匆忙忙的从南街打马而过,向黎州或是更远的地方赶去,不会在此停留。

      镇上有南街和北巷两条青石板街,两旁的店铺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城里有的镇上也有,只是规模和选择性不大,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从宽阔的南街拐进幽深的北巷一直走,走到北巷尽头,就能看到一个崭新的招牌,上面写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南星书院”。这里,就是赵栋臣的归隐之处了。

      从虞安解职后,赵栋臣就回到老家这个破旧的院子,请人好好修葺后,就创立了南星书院,一方面可以给家乡的垂髫们启蒙解惑,传道授业,另一方面也可借以养家糊口。

      只是赵栋臣碍于往日县令的架子,不好意思搞宣传,所以书院创办数月只有一个学生,就这个学生都还是自己的儿子赵玉皋。

      书院创办了,可招不到学生,每日只出不进,虽说家里还有点余粮,但长此以往,日子也终将难以为继。每次南星逢集,看到别家店铺人来人往,而自家的书院却一直门可罗雀,连一个咨询的人都没有,可一时间又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夫妻俩只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赵玉皋丝毫没有感受到父母的困窘,自从来到南星后,父母忙碌于书院的筹建,无暇顾及他,于是他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每日跑出去闲逛,看着什么都新鲜,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吃过早饭一溜烟就没影了,跟个佃农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大半时光都消耗在街口的南星客栈。

      平日里镇上最热闹的店铺,非南星客栈莫属,其坐落在南街北巷交汇的拐角处,是镇上三教九流的汇聚之地,亦是南星各种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

      除了地理位置优越,南星客栈的卤味也是名声在外,据说掌柜杨一刀是从石达开的随军大厨手里得到的卤药方子,虽然不见得为真,但许多城里的官老爷尝过后都回味无穷,时常托人买送,以饱口福。镇上谁家有个什么喜事,也会邀约亲朋好友来客栈订几桌席,这样显得有面儿,街坊四邻有个什么矛盾,也会相约到南星客栈找杨一刀从中调停,大家都会对其的处理结果表示信服。

      南星客栈的生意如此火爆,眼红艳羡者众多,欲图染指之人也不少,但都无功而返,碰了一鼻子灰,这其中除了南星客栈的味道独此一家和杨一刀的豪爽仗义以外,最重要的还是南星客栈是南星哥老会“聚义堂”的堂口所在,杨一刀除了是掌柜,还是聚义堂的舵把子,官府方面,杨一刀每年都去知州府上送银子,像黎州这样的散州,知州便是天,有知州大人的支持,任你是龙是虎,到了南星客栈也得盘卧着。

      这天,赵玉皋又急急忙忙的来到南星客栈听书,因为今天说书先生要讲完翼王石达开饮恨大渡河的故事,这个故事赵玉皋曾经在虞安听过,但却是截然不同的版本,相比之下,南星客栈讲的精彩多了,所以他才这么火急火燎。

      半晌后,厨房里的卤肉出锅了,闻着香喷喷的卤味,赵玉皋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他掂量了兜里所剩不多的零花钱,咬咬牙又买了一只猪蹄,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在椅子上边啃边听,简直赛过了活神仙,旁边的大叔咽了咽口水打趣道:“小娃子,你这么小就啃猪蹄,长大了怕是不好讨老婆哟!”

      赵玉皋含糊着说:“别说话,不然我听不到先生说话了!”

      大叔定了定神,果然没有说话,开始认真听书。

      “五月二十一,那天的大渡河是洪水滔滔,风急浪高,岸边是飞沙走石,鬼哭狼嚎,石达开率领的太平军已是人困马乏,粮草耗尽,对岸又有大批清妖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众人听得正兴起,赵玉皋拿着猪蹄突然站起来问道:“何先生,清妖是什么?石达开不是长毛匪首的嘛?”

      一语激起在坐的所有人,有人愤慨的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义王石达开是何等英伟的奇男子,哪里是什么长毛匪首?”

      “就是!你小子要是再乱说,以后就不要来了!”

      赵玉皋有些憋屈,咕哝道:“又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另一个说书先生讲的嘛!”

      “哪个龟儿子讲的?指出来!老子要把他的嘴巴撕烂!”

      赵玉皋再也不敢说话,红着脸坐下来继续听讲,人们也懒得跟一个小娃娃计较,看人群静下来后,说书先生才开始继续讲。

      时间过的很快,随着日头西斜,逐渐挂在了远处的蔡公山顶,一天的时间又消耗殆尽,关于翼王石达开的故事也讲完了,人们纷纷扼腕而叹,一边离开一边感到遗憾和惋惜。

      赵玉皋从南星客栈出来以后,看到天边的夕阳,顿觉不妙,赶紧在青石板上奔跑起来,飞快的往家里赶去,因为爹爹嘱咐过要早点回去背书,晚了准会挨尺子。

      可惜,他没跑多远,脚下一绊,就结实的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有两个小孩儿分别骑在他的背上和腰上,还有个黑脸小孩儿走到他眼前恶狠狠的说:“小子,把钱拿出来!”

      “我都不认识你们,凭什么给你们钱啊?”赵玉皋挣扎道。

      “就凭老子们看你不顺眼!”说着踹了他一脚,就在他身上乱摸,最终搜出来几个铜板,这才满意的放开他,并威胁道:“小子,以后在南星小心点!”

      赵玉皋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灰溜溜的爬起来后立刻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三个小屁孩儿看到他的样子后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个软蛋,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喝道:“狗娃子,你们三个把钱拿出来!还给人家!”

      “小碗,你最好少管闲事!看在你哥的份上我可以分你一份!”为首的黑脸小孩儿脸色大变,虚张声势的警告道。

      “再说一遍,老子叫杨二铁!废话少说,赶紧把钱还给人家!”

      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孩儿叉着腰气呼呼的喝道。

      “我们好歹在南星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个软蛋不晓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跟你有啥关系?你要帮他出头?”

      “我就是见不得你们欺凌弱小,而且他每天都要照顾我家客栈的生意,我凭什么不能帮他?以后我还要罩着他!你们要是不还,我就跟我爹说以后不要你们三个参加聚义堂!”

      黑脸娃哼了一声,把刚刚到手的钱扔在赵玉皋身上,带着两个小弟愤愤而去,杨二铁一边帮着拾起铜板一边说:“别哭了,你放心,以后在南星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杨二铁的名字,绝对可以保你平安!”

      赵玉皋擦了擦眼泪,看着长相清秀的杨二铁点点头,拖着浓浓的鼻音抱拳道:“那就谢谢杨兄弟了!”

      “杨兄弟,嘻嘻!”杨二铁掩嘴一笑,又问道:“你是哪家的哦?你叫什么名字啊?最近天天看你在街上闲逛,以前咋没有看到过你呢?”

      “哦,我叫赵玉皋,是前不久才搬到南星来的,我们家是北巷最后一户!”

      “我记得北巷尾是一个废弃的院子,好多年没有住人了!”

      “那是我爹的老房子,我爹回来后把那儿修整了一遍,现在是南星书院了!”

      “南星书院?没有听到过,我明天去看看!”

      “那你来的时候记得找我玩!”

      “好!”

      ……

      经过一波三折,赵玉皋终于踩着晚霞回了家,本想着把满腹委屈告诉娘亲以求安慰,哪晓得赵栋臣拿着戒尺早已等在门口,一看到调皮儿子终于回来,二话不说就揪住赵玉皋的耳朵,院子里很快响起他那此起彼伏惨叫声。

      “娘,你快救救我!”

      “爹,我错了!”

      “啊!好痛,别打了!我今天刚被人打了!”

      待一通狠揍后,赵栋臣这才放下挽起的袖子,恨铁不成钢的问:“以后还贪玩不?”

      赵玉皋赶紧摇头。

      “不了不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可是你说的!明日若是再犯,有你好果子吃!”

      ……

      翌日,正当赵玉皋认真读书时,院子门口传来了杨二铁的声音。

      “赵玉皋,你在家不?”

      赵玉皋看了老爹一眼,有些不知所措,战战兢兢的说:“爹,我朋友,你曾经教过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赵栋臣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去吧!请你朋友进来!”

      听到这句话,赵玉皋嗖的一下就往门口跑去,边跑边喊:“我在的!”

      赵栋臣本以为儿子会把朋友引到家里来,尽一下地主之谊,哪晓得赵玉皋一到了门口,杨二铁就说道:“你跟我们去赵家坪偷橘子不?”

      赵玉皋毫不犹豫的点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跟着杨二铁几人上了山,待到赵栋臣出来查看时,只见到空无一人的院子和吱呀呀摇晃的木门,顿时气的胡子都歪了。

      当晚,赵玉皋又开始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兜里的橘子都打出汁了。

      “叫你不学好,跟人去偷鸡摸狗!”

      “真是气煞我也!枉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

      “自从来了南星你就变了性子,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赵玉皋也被打毛了,哭嚎道:“谁让你们带我来南星的?我要回虞安!我要回虞安!”

      一听到虞安两个字,赵栋臣放下了手里的鞭子,愣愣的说:“虞安,已经回不去了!”

      而后像尊雕塑一样,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这下赵玉皋终于抓住父亲的软肋,他每天都溜出门去找杨二铁一起疯玩,有时乐不思蜀忘却了读书时间,回家要挨打时他都嚎着要回虞安,而后就会躲过一劫。

      看着不懂事的儿子,母亲云梦湘语重心长的说:“儿啊,咱家不跟以前一样是官宦之家,随你怎么逍遥自在,而今我们就是普通百姓,你爹创办了书院就是想着养家糊口,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是这么久了一个学生都没有,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就是不帮着你爹分担,也不要总是惹他生气呀!”

      “啊?我们家已经这么惨啦?”赵玉皋诧异的说。

      “我们家虽然今非昔比,但也算书香人家,你怎么能整天跟那些粗鄙人家的孩子混在一起呢?”

      “娘,我朋友杨二铁虽然有些粗鲁,但为人仗义得很,好几次镇上的大娃娃欺负我都是他帮我解得围!”

      “南星客栈的杨家我知道,总之你少跟他来往,我听人说他爹是聚义堂的舵把子,凶狠无比!”

      “聚义堂是啥?舵把子又是啥?”

      “就是反官府的流氓恶霸组织,每个地方都有,舵把子就是流氓头目,所有人都听他的话!”

      赵玉皋这才了然,怪不得长的眉清目秀的杨二铁能在镇上横行无忌,连狗娃子那些大孩子都怕他,不过他对我是肝胆相照,就算他是流氓也是好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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