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7、初晴 ...
-
一场雪跨了年,从年三十飘到了年初一,终于停在了在年初二的早上。
这天上午,张采薇想去玩雪,冯平平带着她,也叫上了展越跟高洋,在市中心的一处园林碰面。
这个公园是Q市里比较有名的一处景观,此时雪后初晴,园林内的古建筑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衣,阳光一照,晶莹剔透。
此时还没到中午,公园人烟稀少,来不及扫的雪像一块块豆腐一样盖在地上,还有三三两两刚堆好的雪人。张采薇兴奋地丢下冯平平,直冲冲地往前跑;冯平平看她跑得歪歪扭扭,喊了一声“当心”,也快步追了上去。
展越跟高洋走在后面东张西望,他一个南方人,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雪,看张采薇玩得那么开心,自己早就手痒了。
“高老师,玩雪不?”他搓着手跃跃欲试地问。
不过高洋看上去还是有些心事,余师英自打那天中午醒转了之后,就把自己关进屋子里,不肯见人。不过除了她之外,其他三人倒是挺冷静,冯平平好歹是同龄人,对于这样的事并不难接受;张汉闻走南闯北很多年,即便是当时再惊讶,仔细想想,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张采薇就更不用说了,高洋的坦白不过是证明了她的猜想是正确的罢了。
“还在担心阿姨?”展越看高洋的神色有些忧虑,便问。
高洋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想让她全盘接受这件事,肯定是需要点时间。”他想了想,又轻松一笑,“不过我倒是轻松了,憋了这么久,终于能说了。”
“哇你倒是爽了,不管她人死活嘿”展越拉过高洋的耳朵说,“回江州之前,我怎么也得见她一下,她要是真有气就让她撒,这人就是憋了一口气,出来就舒服了。”
高洋被展越拉着耳朵,歪着头很狼狈,他嘶嘶吸着冷气说,“要见也是我见,要撒气也轮不到对你。”
“挺犟呢你……啊我C?”展越话音未落,忽然一个冰凉的硬物从身后袭来,正中他的后脑勺,他转身看见张采薇手里拿着半拉没砸出去的雪球,义正严辞地说,“不准欺负我家高洋哥哥!”
展越又气又笑,“你家的?怎么就成你家的了?”他正愁没人跟自己玩雪,这下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于是当即弯下腰飞速团了个雪球,冲着张采薇追了过去,“站住,给老子说清楚,高老师是谁家的?”
高洋笑着摇了摇头,独自一人往前走。
这个公园他小学的时候经常来,当时高子诚还在,有时候接他放学后,骑着自行车在公园里兜一圈,夏天的时候来钓鱼,冬天的时候来看雪。他对这个地方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有的只是这里承载的记忆。
冯平平玩累了,自己在花坛边上堆了个雪人,展越跟张采薇玩了一阵,他不敢真用雪球砸她,也被打得节节败退,趁着她去看雪人的时候,悄悄溜之大吉。
前面有条林间小径,两边种满了白桦树,修长的枝桠上覆盖着雪花,静谧地伫立在小路两侧,绵延看不到尽头。
展越逃开张采薇的视线,来到了这条小路上,转身就看到高洋独自一人,正慢慢地往前走,一身黑灰色的防风外套在白桦和雪景的反衬下格外显眼,手插在口袋里,走得不快也不慢,背影清瘦又沉稳,在雪地上留下一排长长的脚印。
这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陪伴他的只有皑皑白雪,和两边沉默伫立着的白桦。偶尔几束小风吹过,吹落了树梢的几片雪花,撒在他头发上,他也没有伸手去掸,任由它们化成水珠,而后悄然滴落。
展越看得怔住,这一幕朦胧而悠远,美得不真实。
他停下了脚步,随即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知,好像这一幕画面久远以前就存于他的记忆里,为了找到画中人,他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终于在这不经意的瞬间悄然得见。
高洋很快听见了展越跑过来的声音,他没有回头,以为是寻常小打小闹,正要和以前一样回手去接,哪知展越这一蹿好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他一个趔趄没能站稳。
嘭的一声,雪花四溅,两个人都跌倒在雪地里。
还好四周没人,高洋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展越还躺着没动,这北方的干雪凉而不刺骨,隔着衣服就感觉不到,反而觉得挺软乎挺舒服。
“你看,我摄影技术怎么样?”展越举起手机递给高洋,让他看自己刚拍下的他的背影,得瑟,“看我这构图,这景深,专业吧?”
高洋接过手机,看着画面里的自己,在白桦树的衬托下显得很渺小,他点头道,“好是好。就是有点凄凉。”他要过展越的手机,“起来,我来拍。”
“看镜头,靠近点儿,三、二——”他拉起展越,揽过肩膀,切换到自拍模式,举高手机,正好拍的到后面的雪景。
“一。”
快门按下的瞬间,展越忽然扭过头,凑近高洋的酒窝,狠狠地亲了下去。
四人的晚饭是在市中心不远的一处烧烤店解决的。
这家店在当地比较有名,生意很好,连过年的时候来都要排队,高洋和冯平平都来过,因此也算是带展越来尝鲜,毕竟到了北方,一定要感受下室内穿短袖吃冰棍和烧烤的气氛,否则就是白来了。
“平平,你还跟我们去江州不?”展越烤着羊腿问。
“去啊。”冯平平肯定说,手里也没闲着,她开了瓶啤酒也不拿杯子,直接对瓶吹,“市立医院年后让我去面试,我不去也得去。”
“中山九路那个市立医院?”高洋问,“你之前不还问我招不招人呢么。”
冯平平笑了一声,“那不是跟你没话找话呢么,你也不早跟我说实话。”
“怕吓着你。”高洋喝了口酒,道。
“瞧不起谁呢,”冯平平摇头不屑,“我可是解剖室里熬过夜的人。”
“要不,我上江州给你寻么寻么?”展越想了想,“你喜欢什么类型?打篮球的、开公司的、律师、摄影师、记者?适合谈恋爱的,适合结婚生孩子的,你要哪种?”
冯平平皱眉,“这还真不知道,得看感觉。”
没有标准就是最高的标准,当代青年择偶时绕不开的难题,暂时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案。
“姐姐,你不是喜欢高洋哥哥这样的嘛?”张采薇接过展越递来的羊腿,“你不是跟我说,高洋哥哥适合结婚嘛。”
高洋一口酒差点喷出,心想我想结婚也结不了,民政局没这道程序。
“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展越一拍桌子,笑道,“张采薇,你也发现你哥这人很没情趣了吧,谁跟他谈恋爱,谁就是找气受。”他瞄了高洋一眼,故意编排道,“如果绕过谈恋爱,非说结婚,那他勉强说得过去,你别看他长得厉害,其实就是个纸老虎,让干啥就干啥。除了没话,其他都好。”
“可是,”张采薇不解地问,“男生跟男生也能结婚吗?”
冯平平肯定地点头,“结婚就是要跟喜欢的人,是男是女无所谓。这真爱,它不分性别。你看那些古希腊啊,德国的诗人啊哲学家啊,人家讲究精神相爱,俗称灵魂伴侣,都到灵魂了,还分啥男女,你说是不?”
展越跟高洋面面相觑,这话听着玄乎,可细细琢磨,却又无法反驳。
“但是目前我国的法律没有明文规定能,这到目前还是一个空白领域,属于社会学的课题,不在我的研究范围。不过西方有很多学者都在研究,也已经得到了主流的认可。”冯平平本着一名医学博士的严谨态度,对张采薇道,“科学总会发展的,文明总会进步的,所以真爱永远都是会被尊重和鼓励的,懂了吗。”
这话连展越和高洋都听的似懂非懂,更别说张采薇了,她哦了一声,专心啃羊腿。
顶着满身的烧烤味,展越和高洋回到了宾馆。因为后天就要离开Q市回江州了,展越的东西多,一进屋就开始里里外外地收拾了起来。
“展越,”高洋看着展越团团转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跟你商量个事?”
展越一愣,停下了忙碌的身影,转过身故意很夸张地笑道,“哎哟喂,稀奇真稀奇,你也有找我商量事的时候?”
“嗯,”高洋点点头,将一份文件夹递到展越手里。
展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申请书,许可证、税务登记表、资产证明,自考报名表等文件。这些东西他很熟,几乎本能地从厚厚一摞文件里找出自己最想看的那张,自言自语念叨,“申请人高洋,性别男,民族满,身份证号210…机构名称,风林画室?!!”
“你自己开的画室?”展越又惊又喜,手一抖,文件哗啦啦全掉在地上,他也顾不得捡起,而是一把抱住高洋,“你,你怎么不早说?这是好事儿啊!得庆祝!你刚在饭店怎么不说?要前台吗?要保洁吗?”他激动地都有些结巴了。
高洋看着展越这么激动,即便给他搂地透不过气也没有推开他,又解释道,“这文件是年前也才批下来的,地址刚看好,那个店主年后搬迁,现在房子里面什么都还没有。要重新装一遍,怎么也得一个多月。”
“年前?”展越拉下脸,“你这是万事俱备了啊,那你商量个球?”他又正了正神色,“这可是个苦差事,你想好了?”
高洋点头,道,“其实招生宣传之类的,我也似懂非懂,很多还是孙正韬告诉我的,可我也不能一直问他吧,想什么营销法务之类的,你比我懂。”
“可以啊,一小时一百。”展越开玩笑道。
高洋当即拿出手机给展越转了一百。
“……行行行。”展越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他伸手,“拿来吧,文件,我给你做简章和公众号。”
高洋把材料都递过去。
“招生对象。”展越看着材料问。
“0到8岁。”
“哟,幼儿?你不是最怕幼儿?”
“孙正韬不让我教高中生,说我抢他生意。”高洋回答道。
展越啊了一声,“他说不行就不行?你还真老实啊,冯平平说的没错。”
“我都教了十年艺考生了,再教也就这么回事,而且我以前可能对幼儿有点偏见,现在我想尝试跟他们相处。”高洋回答道。
“呵呵。那祝你好运。”展越不置可否,于是指着表格上的地址,问道,“你这个选址我觉得不行,太偏了,周围最近的小区也要半小时车程,你要不换一个?”
“这里人少,安静,而且便宜。”
“你刚说是跟我商量的。”
“可能我的表达有不太准确,那我换一个词,汇报?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