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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劝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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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八岁那次开始,他就知道赵懿行开始怕他,如今赵懿行又生了一个,他哪会不明白,这是怕养老没指望,开始张罗着练小号了。
都说知子莫若父,赵印觉得在自己家得反过来才对。
早上赵懿行回家太突然,他离开得也仓促,临到坐上车才跟老妈说要过来,但这房间的东西整整齐齐一应俱全,连床单被罩都是新洗过的,估计她这一天都没闲下来。
听声音,做饭的进度还停留在剁排骨。
赵印下楼在旁边看了几秒,老妈的动作实在吓人。
他看得心惊胆战,“要不别做了,我们去外头吃?”
“啊?”
结果不知道老妈又听了哪个砖家的话,说她要坚持晚上不吃饭,理由是适当的饥饿有助于长寿,还能饿死癌细胞,让他自己出门找吃的。
赵印在门口迷茫着是该向左走还是向右拐,不期然地,脑子里蹦出那个名字挺有意思的烧烤店。
不过,这店看起来生意不大好的样子。
档口没有人守,从外面能看到里面有一桌四个人正在吃饭,年纪都不大。
面朝外坐剪着短寸的男生看见他,放下手里的筷子走出来。
“吃什么?”
张扬的短寸丝毫阻挡不住脸的秀气,这人嘴唇抿起来,下巴冲旁边墙上指了指,耐心地等赵印点单。
赵印点了十串羊肉,十串五花,十串鱼豆腐,外加一份生菜。
这人拿了串儿利落地往烤架上摆,又抬头问:“请问在这儿吃还是打包?”
虽然脸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赵印还是没抵抗得了洁癖作怪,“戴上口罩吧。”
这人什么也没说,停下手里的动作,手往裤子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皱皱巴巴不知道揣了多久的口罩,抻了抻,好脾气地给自己戴上了。
好看的小孩儿都这么糙的?
其实这人个子不算矮,站在档口里面比自己要高个头尖,如果去掉台阶俩人平站的话,能到自己下巴还要往上一点,但赵印下意识就想到了小孩儿这个称呼。
白天看到这巷子那么冷清,客流量应该也不会大。
赵印:“你们这肉新鲜吗?”
“不新鲜。”
声音听起来相当真诚。
赵印:“……”
小孩儿停下动作,看着他的眼睛问:“请问还要吗?”
赵印诧异,“都烤上了,还可以不要?”
“可以呀,不过账单是要照付的,介意的话下次要提前问清楚呀。”
露出来的眼睛弯了弯,搭配这乖巧不卑不亢的声音,难缠的顾客看了也没脸发作。
“老江,再烤十串腰子。”
剪着平头的男生咂了一口啤酒,冲这边喊完,接着跟另外俩人八卦。
“诶,听说乐薇那个儿子也回来了?”
“应该是,刚听我妈说她见着了,长得有鼻子有眼,还挺一表人材。”
说话的男生梳着溜光锃亮的油头,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致。
平头:“连孩子都回来了,你们说到底是离了还是男人没了?”
油头:“就俩人回来,看样子八成挂了。”
“不好说。”一旁剪着清爽两边铲的男生附和一声,继续认真啃他的烤鸡爪。
平头:“诶,你们说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油头:“听我妈说,当年乐薇领着孩子回来,乐春儿把他闺女好一顿打,嗐,就算亲生的估计也是没买票先上车的货。”
平头哼了一声:“八九不离十……”
两边铲:“不好说。”
油头似乎对两边铲的反应不大满意,“怎么不好说,这不明摆着嘛,我妈说当时乐薇生孩子都没敢让家里知道,领回来的时候都四五岁了……”
两边铲:“人家大肚子还得给你通报一下?”
里面越说越热闹,小孩儿抬眼,赵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正盯着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出神。
听里面的人八卦完,赵印才舌尖顶了顶腮帮子,问:“你家的店?”
小孩儿又是两眼一弯,隔着口罩能看出嘴唇还抿了一下,并不做声。
赵印转身,长腿一抬跨过门槛,走到正在吃饭的仨人桌前,伸手把桌掀了。
接着一把把平头从凳子上拉起来,抡着拳头冲脸招呼过去,平头还没站稳就被掼到一边,接着油头脸上依样儿挨了一拳。
两个被揍的人撞到桌子,酒瓶、杯子、烤串、不锈钢盘子稀里哗啦滚了一地。
平头被打懵了,回过神之后,噌地站起来梗着脖子咋呼,“我操,你谁呀?有病吧?”
眼见着就要打起来,旁边的两边铲拉了他一下,不拉还好,这一拉更来劲了。
赵印站着没动,视线落在平头头顶,开门见山,“我就是那个一表人才。”
平头和油头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凑上来,赵印弯腰伸手从旁边捞了一瓶啤酒,从始至终表情都没变。
“啪啪”两声。
对面两人的气势匪夷所思地弱了下去。
赵印顺着声音的方向偏头一看,墙上是一个用大画框大张旗鼓裱起来的公/安宣传海报:
不要打架
打输住院
打赢坐牢
打架成本高出手请三思
大概是裱起来更显得神圣吧,这张公/安劝架海报发挥了警察叔叔亲临现场的威力。
平头梗着脖子,企图用哼哼唧唧扳回一局,油头踢了一脚地上的椅子,熄火熄得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两边铲云淡风轻地拿了扫帚主动打扫战场。
架是打不起来了。
赵印把啤酒往桌沿一磕,拨掉瓶盖儿,拉开椅子坐下,老神在在地边喝边等。
隔壁桌的平头和油头错愕地瞅了他一眼,表情无形地凝聚成几个黑体加粗大字:装比给谁看?
不久,小孩儿把烤好的串儿拿上来。
炭火烤的肉串滋滋冒着热气,看起来手艺相当不错,赵印拿起一串羊肉吃得很香。
平头大概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嘴里哼哼唧唧跟同伴鸣不平。
“他把咱的桌都掀了,就这么算完了?”
小孩儿语气还是乖乖的,“那谁让你们嘴欠了。”
两边铲有点无辜,“我又什么都没说。”
小孩儿:“觉得亏?要不你去跟他一块儿吃?”
两边铲连忙拒绝,这位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一言不合就抄啤酒瓶子干仗的人他统共没见过几个,但都是狠人。
“这十串腰子不够吃吧,我再去烤点。”
“你们吃吧,我去烤,等下,”小孩儿走一半又返回来,“你们三个,来,再复习一遍我们店的口号。”
“赚钱赚钱,和气生财。”
稀稀拉拉的声音落下,小孩儿满意地去守他的烤炉,另外三个人也消停了。
诡异的气氛持续了五分钟,油头清了清嗓子,“诶,乐薇真是你亲妈?”
啧——
赵印总算明白了这家店名的含义,在他的认知范围里,几个大男人围在一起扯这种闲淡的还真不多见。
他不紧不慢地咽下嘴里的肉,不紧不慢到旁边几个都以为他不会鸟他们的时候。
“Apparently。”
平头听了白眼儿差点翻上天。
油头戳了戳旁边的两边铲,“啥意思?”
两边铲还在专心嗦鸡爪,一下子被问乐了,他吐出小一节骨头,“你问我?”
油头不死心,又用眼神询问平头,平头还在气头上不想说话。
可能这么吊着有点心痒,油头蹭到正在烤东西的小孩儿身边,戳了戳他,小声问:“老江,啥意思?”
“说你傻比。”
赵印没忍住笑,鼻子哼了一声。
小孩儿闷闷地说完,把围裙摘下来往椅子上一扔。
“你们吃吧,家里有事,我先下班了。”
二十分钟后,赵印吃饱喝足刚想喊人结账,结果一抬头,三个人还在那叽叽喳喳耗子一样交头接耳。
他听了两耳朵,中心思想就是油头纠结那个单词是不是骂他,两边铲肯定地说是,因为刚才小孩儿说了,而平头觉得自己好像学过那个单词,具体什么意思他又不知道。
一个首字母为A的单词真不至于演这么大一场戏。
赵印起身,好奇地说:“你们不会百度一下?”
平头觉得赵印又在装比,梗着脖子往回呛,“要你管!”
得,死要面子活受罪,纠结不死你。
两边铲终于啃完鸡爪,过来收银台这边给赵印结账。
看赵印扫码付完款,两边铲还真拿出手机点开百度,“诶,那个词儿咋拼的?”
给店里三个文盲传授完国际文化知识,赵印抬脚从烧烤店出来。
才八点,胡同里冷冷清清的。
走过一个拐角,迎面开过来一辆电动三轮车,车斗前面的栅栏上用竹竿吊着一个暖光灯泡,绑在车子上的喇叭自动循环播放着“可甜可甜的沙糖桔,都来看都来买了”。
喇叭声渐远,前面胡同传来一阵含混不清的谩骂,听起来越来越近。
“都他妈看不起老子……不争气的玩意儿……你欠老子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这时候的巷子很静,那骂声又脏又不加收敛,听起来格外刺耳。
赵印紧走几步想跟醉汉错开,但刚走到胡同口,耍酒疯的人就从胡同里面拐出来。
是两个人。
醉酒的人看起来有点跛,被旁边的人搀着,边走边不住地往地上出溜,看上去活像一摊烂泥。
赵印往旁边墙根让了让,让他们先过去。
张扬的短寸进入视线,赵印不禁一愣,旁边搀着醉汉的是烧烤店那个小孩儿。
他有着这个年龄抽条时特有的单薄,搀着醉汉走的时候显得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