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25、第二十五章

　　最近这段时间段星一直没有回宿舍住，虽然学校基本不查寝，住不住都无所谓，但这种情况还是让他的几个舍友们都狐疑了起来，尤其是王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门心思认定段星谈恋爱了。
　　“还是不是好舍友了！谈个恋爱还要藏着瞒着，”王力坐在人声鼎沸的食堂里，不得不抬高声音对坐在对面的段星说，“你说说你都多久没回宿舍住了，是不是晚上偷偷跑出去玩了？到底是和谁啊？”
　　“和我啊。”陈澈走过来把餐盘放在桌上，长腿一迈坐进座位里，表情平静地说。
　　段星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澈哥你来捣什么乱？”王力完全不信，“我这问段星呢，哎不过你都不好奇吗？你同桌每天晚上都去干什么了？”
　　“说了和我跑出去玩，”陈澈呲牙笑笑，“你又不信。”
　　王力撇撇嘴，没再搭理他，扭头问段星：“段星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到底是谁啊我要好奇死了！是张瑶吗？”
　　段星无奈地停了筷子，抬头瞅着他。王力话多起来比李沛还烦人一百倍，至少人家李沛会看眼色，对方不想回答的问题他保证闭嘴不再追问，不像王力不刨根掘底决不罢休，要是问不出来他就干脆自己胡乱猜答案，猜得还一点儿边儿都不沾。
　　“放过张瑶吧，人家估计都忘了我是谁了，”段星头疼地说，“咱能别瞎猜吗？”
　　张瑶是文科班的一个姑娘，成绩很好，常年位居文科班年级第一，就因为半个月前曾经托王力给段星送过一次情书，王力这个操心的月老就惦记上了，隔两天就来问段星有没有进展，段星感觉他可能比张瑶自己都还希望他俩能在一起。

　　“张瑶是谁？”陈澈夹起一筷子冬菇塞进嘴里，问王力。
　　王力一听立马放下筷子直了直后背，看起来像是准备认真地给陈澈讲一通长篇大论，段星赶紧阻止了他接下来的演讲：“谁也不是，我今晚回宿舍睡。”
　　陈澈挑起一边眉毛看了他一眼，“干嘛？”
　　段星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力马上很惊讶地问了一句：“你不去陪张瑶了吗？”
　　对于王力这种直接把猜测变成了事实的行为，段星感到非常无力，他放下筷子，伸出一根手指头举在王力面前，看着他说：
　　“第一，我从来没陪张瑶出去玩过，她也不是我女朋友，以后别乱说，”然后又伸出第二根指头，“第二，我压根儿就没谈恋爱，晚上不回宿舍是因为我回家住了，听明白了吗？”
　　“你回家了？”王力有点疑惑。
　　段星没理他，“听明白就吃饭。”
　　王力很失望，低头狠狠咬了一口排骨，段星转头看了看从刚才就一直看着自己的陈澈，问道：“这位同学，你有什么疑问？”
　　陈澈歪着脑袋，学他的样子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张瑶是谁？”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今晚为什么不回家？”
　　段星笑了笑，伸手攥住他的两根手指头摁到桌上，“这两个问题，都不予回答。”

　　今晚不去陈澈家是有理由的，段星想给段荷打个电话。
　　当然，平时给段荷打电话他也从来没避开过陈澈，陈澈甚至还会在边上跟段荷聊上两句，什么新开的餐厅好不好吃啦，哪个明星又塌房啦，俩人在某些方面还蛮有共同语言的。
　　但是今天不太一样，段荷已经连着好几天拒绝了段星说想要过去看看她的提议，他感觉不太对劲，决定今天好好问一下。
　　回到宿舍，王力正坐在桌前哼哧哼哧抄作业，另外两个人都不在，段星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放就拉开阳台门走了出去，露天阳台的夜风有点冷，他往手心哈了口气，掏出手机给段荷打去了电话。
　　段荷倒是很快就接起来了，声音略有些疲惫，但能听出来在努力维持活力，“小孩儿，下课了？”
　　“嗯，小姑，”段星把胳膊搭在了栏杆上，“你干嘛呢？”
　　“躺床上看剧呢，你打来干嘛啊？”段荷抱怨道，“我这刚看到关键时刻，你别来烦我。”
　　“看的什么剧？”段星问。
　　“说了你也不知道。”段荷很快地说，“行啦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明天还要早起呢，我得抓紧时间多看会儿。”
　　就在段荷挂掉电话的前一秒，段荷听到一个很模糊的女声从那边传过来：
　　“25床……”

　　剩下的声音随着段荷挂掉电话戛然而止，段星愣了一下，25床？什么25床？他捏着手机在眼前看了半天，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地转身就冲出了阳台，王力在身后叫他：
　　“哎你又要去干嘛？是不是张瑶……”
　　段星直接跑出宿舍，砰一声关上了门。

　　他一边往学校外面跑一边给段荷打电话，打到第三遍才终于被接了起来，还没等段荷说话他就劈头问了一句：“你在哪个医院？”
　　“你怎么那么烦人呢段星，”段荷啧了一声，“那是剧里的声音，我都说了我看剧呢。”
　　“你不说没事儿，我就从你家最近的医院找起，”段星一边跑一边带着喘说，“一家一家找，一晚上我就能找遍明城所有的医院，你自己看着办吧要么你现在赶紧转院到外地，还来得及，要么就等着我把你找着。”
　　段荷顿了一下，“你要过来我真生气了。”
　　“你爱生气不生气，”段星跑到门口拦了一辆车，“赶紧说，你在哪。”
　　“你真是的，越长大脾气越差，”段荷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在中心医院骨科呢，等会儿你先别挂，你要是过来，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儿。”
　　“不一定能做到。”段星打开车门坐进车子里，给司机报了地址。
　　“你别问我为什么住院，”段荷说，“什么也别问。”
　　“做不到，”段星干脆地说，“我见你第一句话就要问这个，你先好好想想怎么骗我吧，骗不过就老老实实说。”
　　“你真的烦人！”段荷提高声音说了一句，“反正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段星直接挂了电话。

　　中心医院很大，哪怕是晚上十点多了也依然有很多人，楼里楼外到处都是人，骨科在五楼，段星本来想坐电梯，但电梯门口已经挤了老老少少一堆人，于是他转身就直接跑上了楼梯。
　　找到段荷的病房伸手去开门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奶奶拿了一小兜垃圾走出来，他跑得太快差点撞上，手扶了一下门框才堪堪刹住。
　　“不好意思，奶奶。”段星道了个歉，侧身让她先过去，然后大跨步走进去，一眼就瞅到了躺在病床上把右腿吊得高高的段荷。
　　段荷正在很艰难地把一个苹果核扔进床头的垃圾桶里，段星走过去接过来帮她扔了进去。
　　段荷抬起头看到他，伸手一拉被子盖到下巴上，一脸不耐烦，“我一个人在这挺好，你来干什么？”
　　段星勾了一张椅子过来在床前坐下，问道：“编好了没？编好了就说。”
　　段荷嘴巴紧闭。

　　刚才出去倒垃圾的奶奶开门进来，走到旁边病床上躺着的小女孩身边，摸摸她的脑袋说：“楠楠还想吃什么？奶奶去买。”
　　楠楠咬着手指头说：“想吃西瓜！”
　　旁边陪护的另一个看起来像是爸爸的人说了一声：“这么冷的天哪有西瓜了？要不吃点橘子？”楠楠摇着头说就要吃西瓜。
　　奶奶马上答应着就出去买了。段星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向段荷，说：“看看人家，你自己一个人躺在这不难受吗？”
　　“我又不是六岁，”段荷叹了口气，“你快回去行不行？”
　　“不行。”段星站起来拎了拎暖壶，是空的，他跑到外头去打了一壶热水回来，一边往杯子里倒水一边继续问，“你腿怎么回事？”
　　“摔得。”段荷撇开头。
　　段星把装满热水的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他的脸和脖子，“这些青的紫的地方也是摔得？”
　　段荷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段星又说：“把被子拉开我看看你胳膊。”
　　段荷扭过头看了他半天，无奈地说：“你不如小时候好骗了。”
　　段星笑了笑，“小时候你也骗不过我，我那时候天天挨打，对这种伤最熟。”

　　段荷像是陷入了段星小时候那段回忆，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叹了口气，低声说：“还能怎么回事儿？就这么一回事儿。”
　　段星想了想，猜测道：“之前的债主？”
　　段荷咬了咬牙，没有否认。
　　段威霖在明城的时候欠了一屁股债，带段星离开明城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躲债，走之前大概还透露了自己有个妹妹的消息，这些债主自然而然就来找段荷的麻烦。
　　段荷之前一直上学，没有工作也没有钱，现在出来工作挣钱了，这些债主越来越频繁地开始上门找段荷。
　　段威霖从小当吸血鬼当惯了，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吸父母的血，结婚生子就吸老婆孩子的血，现在又开始惦记妹妹，段荷早就恨透了他，自然不可能愿意替他还债。
　　然而追债的人才不管这些，他们只要钱。
　　“你怎么不告……”段星皱了皱眉，段荷一扬手打断了他，“好啦，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好好念书就行，别想这些。”
　　“那你打算自己一个人扛着？”段星看了看他绑着石膏的小腿，叹了口气，“要不就一点点还，总有还清的那天，我现在手头上还有……”
　　段荷突然笑了一下，语气冷然，“小孩儿，你是想替那个畜生还债吗？他配吗？”

　　段星放在腿上的手指一下子缩紧，紧紧地捏在一起，很久才放开，“那你想怎么办？”
　　段荷看了他一眼，“这事你别管了行不行，我能处理好。”
　　“就处理成这样？”段星屈起食指在她坚硬的石膏上敲了敲。
　　“差不多得了啊你，”段荷皱起眉头，严厉地说，“我二十多岁的人了，哪还用得着你一个小孩儿操心？你回学校学你的习去。”
　　段星看了看她破了个口子的嘴角，半晌，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我明天来看你。”
　　“来个屁，”段荷没好气地说，“你在这呆十分钟我就腿疼十分钟，看你就来气。”
　　段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把椅子拖到墙边放好，转身走出了病房。

　　已经十一月了，一走出医院大楼，兜头的北风就像一通老拳在段星脸上身上狠狠砸了一个遍，段星深呼吸了一下，凉得像刀子似的空气顺着气管一路割下去。
　　段荷说能处理好，段星当然并不怎么相信，但也实在没勇气继续追问下去，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替段威霖还钱？他当然不愿意，让段荷每天活在心惊胆战中？他更不愿意。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解决方案，他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