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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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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祝哥千叮咛万嘱咐这位爷开罪不得,甚至要求傅清今日把丹凤眼撑开了,切莫有半点疏忽,严格要求他,
“四阿哥一行指定了你相伴,是抬举你,可别不识好歹,”
眼见傅清已经开始撇嘴,满脸管他滔天富贵干我屁事的神情隐隐浮现,保祝马上换个角度继续叮嘱,
“今日他们是要去怡亲王府探病,你长点眼色。”
“我长什么眼色?”
保祝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虽瞪了一眼,却还是低声解释道,
“探病探病,探的自然是个病人,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前些日子给四阿哥定了你家妹子,不就把二伯家的容容定给怡亲王府的那位三爷嘛,三爷病了,这几位相交不错的爷去探,让你跟着,你就也探探嘛。”
傅清满脸不可置信保祝哥隐含意思的表情,有点嫌弃道,
“不是吧,你又在那胡想什么呢?那都十五六的大小子了,还能是什么大病不成?”
保祝一副最好不是的表情,推傅清走,
“去吧去吧,好好给看看,这也都是咱自己家事儿,没事儿最好,有事儿记得及时汇报,”
傅清今日本来其实是非常不乐意的,因为今年打年初开始,皇帝似乎脾气就不太好,从前的八爷党一派自不必提了,连先帝朝的三大世子也未能幸免,恒亲王府的被革职回家,诚亲王府的被圈禁宗人府,连他自己亲儿子弘时也已经叫他给出嗣了,可谓是拳打脚踢,上下三路,京城里家家自危,不过,倒是热闹了宗人府,以至于,傅清近来跟着忙前忙后打了不少秋风,今日本也是说好的赚外快的日子,结果冒出了这么一档子来自四阿哥的富贵调度,实在耽误事儿,但转念一想,自家终于挂对了码头,再也不必担心被人牵连,而且保祝哥说的也不错,他倒要乘机看看那位生了病的三爷到底如何了,若是不成可不能让容容出嫁,
于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傅清倒是也乐颠颠得去了。
今日随四阿哥弘历,五阿哥弘昼,两位爷出宫,顺道还在新街口多等了一会,说是要接上庄亲王家的二爷弘普,一道去怡亲王府,结果刚接上人,马车在路上便遇到了拥堵,差人一问才知道如何,傅清如实道,
“回禀几位爷,是诚亲王府在搬家,”
要说这家是真惨,从前既不是八爷党,也没那争储的意思,满门一心饱读圣贤书的调调,但看如今这境遇,已算目前处境惨痛下位圈的佼佼者,世子圈禁,老王爷被囚,其余家人限期搬出王府,故而恐怕是时间紧急,这家搬得零零散散,一整条街都是他家的人和物,时不时还会爆发出几声呵斥,实在狼狈至极,故而拥堵了街道,
作为朝堂上刚刚弹劾了这家的主力,庄亲王的儿子弘普,此刻颇有几分坐立难安的模样,小声问弘昼,
“哎,你说,他们搬去哪儿啊?”
弘昼也是低声答,
“听说是大佛寺附近,”弘昼偷偷指了指上头,更小声道,“说是让他们受点佛气儿,好学会做人。”
正说着呢,就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女声嚎哭,因为微服出行,行车缓慢,且越加路过诚亲王府正门前,那声音便越来越清晰,原来是安排来监督搬离王府的侍卫,正从那府里的女眷手里抢什么不得拿走的东西,两厢争执不下间,女声哭得哀戚极了,一听便还是个孩子,弘普实在有点坐不住了,望着两个哥,
“要不,我下去一趟?”
倒是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弘历终于张了口阻止,
“如今我们几个谁下去,叫人看来,都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等回去还得挨骂,挨完骂他们更难,算了吧。”
弘昼深深叹了口气,也是没法子的摇摇头,
“这老头儿也是有病,他跟皇阿玛作对我还能理解,他为什么整日跟十三叔不对付呢?人家家一有点丧事,他就剃头,他老人家都多大岁数了,他头顶上毛儿长得快是咋?”
弘历赶忙踹了弘昼一脚让他闭嘴,随后才挑开马车帘子瞧了一眼,过去很远了,才低声念了一句,
“他家不就禁书多,不过就是个玉瓷娃娃,何必跟这么大点个孩子撕扯。”
弘普也跟着望了一眼,
“哎,她要是敢说要本书,保不齐就直接去宗人府了。”
弘昼惊讶得问,
“这么小的孩子也送宗人府吗?”
这里面的三位爷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于是纷纷看向腰板溜直,既不是完全坐在马车里,倒也不算正在驾车的傅清,今日这皇子马车属实大了些,他其实都跟着听了一路了,虽然但是,其实傅清并不想被这么不见外得对待,但他看了一眼那位并没觉得怎样的四阿哥,赶忙回复另两位道,
“别说这么小的女娃,便是小婴儿进宗人府,也是有的。”
空气一时之间有些凝固。
一直到马车缓慢行至怡亲王府,几人才纷纷又出了声,弘历叮嘱两个弟弟,
“一会别说这事,十三叔那般脾气好的人儿,碰上这家就发疯,懂吗?”
“懂,懂。”俩人懂是懂,但还是抑制不住得好奇,“把人都搬空了,那宅子怎么办?”
“听说要给十二叔。”
傅清一不留神被口水呛了一声,导致那三位爷都看了他一眼,倒是弘昼噗嗤一声又笑了,
“嗨,我说,我没记错的话,你还得管我十二叔叫一声姐夫呢吧?”说着还拍了拍他肩膀,竟然叫了他一句,“啊,二哥儿?”
傅清满脸承受不起的神情,倒是那为首的弘历回头终于笑了笑,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下车去当好人,”
他甚至学着那小女孩的口吻,念叨了一句,
“一群大坏蛋!”
几个人哈哈一笑进了怡亲王府,似乎也就揭过了今日街上这一篇儿,但却是傅清心里很清晰得头一次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这世上很多事很多人,不因是非对错而分,却因立场分明而立。
对于自家的处境,他或许会有些庆幸,但更多的却是心头的一抹悲凉。
傅清想,就冲前头那位昂首挺胸的爷,一路上的这点闷闷不乐,那至少,容玉得到地将会是一个心中还存着柔情的男人,那么容玉大概就是会幸福的吧。
做哥哥的,总还是希望妹妹笑的。
那一日后来在怡亲王府的菊园,到底是见到了那位身体羸弱的三爷弘暾,明明自己个儿都支棱不起来了,可打理的那片菊园倒是生机勃勃,傅清在心里头念叨,你可别养花儿了,养养自己吧,虽然个个都说他气色好多了,但傅清打心底里认定,这货活不长,回去就跟保祝哥反反,还学着街边算命老头的口头禅念叨,
“我看他印堂发黑,”
“你知道印堂长哪儿!”
“哎你不信我你还让我去看!”
保祝也是没法子,其实作为操心之王,他早就把这事跟自家阿玛和二伯说过了,但是长辈们的意思是没法拂了皇家的面子,且现下人也活得好好的,再不济,实则怡亲王曾亲口承诺,一旦出了万一,绝不会负了孩子前程,所以姑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最后也只能庆幸至少容玉这边能嫁个好的,保祝心疼傅清,啐他,
“你们家呀,也就当是走了狗屎运吧。”
傅清一脸满不在乎地得意表情,
“那还能老倒霉啊!”
结果话音儿刚落,傅清就真真儿想起了他家最近的倒霉事,
傅文的未婚妻,又死了。
要说愁嫁妆,愁彩礼,那都是实实在在的为钱愁,傅清一边给老丈人打工,一边自己出去掏活儿,实在不行,就盖上脸往二伯三伯家跑,总能应付一个是一个,但现在卡在傅文这的,却是三年死了三个未婚妻,第一个淹死了,第二个病死了,第三个前段日子说是骑马吓死了?
傅清已经发展到对傅文的命运产生了疑问的地步,甚至拉着他问,
“四弟,你贴那劳什子同心符的时候,是不是大哥给你画错了,你贴了什么鬼东西上身了?”
知心大姨一百个不认同,跑出来吼,
“傅老二,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但你不能质疑我的符!因为你不配!”
傅清知道自己那两笔狗爬字确实算不上有文化,但他安抚哥哥,
“行行行,你有文化我没有行了吧,可咱现在说的是符,我这不是怕你业务不精,把文儿的婚姻大事耽误了嘛,你说这谁受得了啊,这点子聘礼我挣都挣来了,结果都给三家了,全拉回来了,这还给得出去不了?”
傅清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挣得钱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广成也仔仔细细检查过他画的符,认真的保证,
“我的符绝对没有问题,圆明园新请的峨眉山老道,我都让他看了,他都夸我。”
傅清摇了摇头,表示没法认同,
“我对峨眉山印象不太好,要不你换个人看看?”
耳听着两个哥哥越说越离谱,一贯清冷话少的傅文捂着耳朵用平日从未见过的音调高喊,
“你们有完没完?!”
而后甚至哭着跑出了家门。
惹得二嫂如意都忍不住抱怨他们兄弟,
“你们讲话总要顾及一下人家心情吧,那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就这么没了,叫你们说的,就好像死了个物件儿似的!四弟心思细腻,整日去三伯家的佛堂擦佛像,哭的和泪人儿似的,才不像你那样,没有心肝!”
气的二嫂甚至都咳嗽了起来,
傅清赶忙投降表示自己错了,但说老实话,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媳妇跟着上火,倒是完全不懂傅文到底在伤心个什么劲儿,
“见都没见过,至于还哭?还写诗?难不成,还要守孝?我瞅他那样儿都瞅三年了,回回哭的还不是一个人儿,哭的还挺来劲儿,他是不知道自己行情了吧,他要知道了他更得哭,现在连媒婆见了我都绕道走,老远听我提傅文头都不回一溜烟儿就能跑城门楼子那头去,这。。。”
傅清这个粗线条的直男疑问,在家中要是再敢发问估计是要被讨伐的,故而在四阿哥惯常待的上书房,倒是跟他问出了口来,
现如今皇子们很少有外出的机会,且身边人都是熟人,那些熟人话也都说了十几年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乎对上这个即将成为姻亲的二哥儿,四阿哥也是不设防不避嫌,时常召唤来,私底下说些有的没的,今日这事,弘历也觉得邪门,
“那要不,就继续找呗?”
“不行啊,现在不是钱的事儿,是名声臭了啊。”
傅清翻了个眼珠,计上心来,其实他今日也不算是纯倾诉,他在那叨叨,
“哎呀,容玉是妹妹呀,这哪有妹妹成婚在哥哥前头的,不太好听呀,你说是不是?”
弘历自打上次就发觉了,傅清一直在那探查弘暾身体状况,显而易见是怕自家女孩儿进门守寡,对于这种长兄如父的有责任心之人,他天然得就有好感,于是也不绕圈子了,直接利落发问,
“那你这边有什么要求?”
傅清挠挠头,倒是也不含糊,
“身体要好,聘礼要少,”
弘历感叹这人真干脆啊,结果弘昼那嘴比脑子还快,
“二哥儿,你这是在村儿口买牛呐。”
认识日子久了,大家也都打哈哈习惯了,傅清也不像从前那般怕这些天潢贵胄们了,被打趣了也敢生气了,甚至还学会阴阳怪气了,
“这年头成婚前就瞅两眼,难不成,还是因为爱情嘛!”
两个人打打闹闹得,倒是凡是求全的弘历真真把事情挂上了心头,毕竟,确实不能在自己成婚的时候,容玉还有个未成婚的哥哥,于是乎他在傅清的标准上,强行加了,面貌要好,家世要好,性情要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要在天下人嘴里说不出一个不字的那种,为人称道的好女人。
不知道的以为四阿哥又开始选妃了呢,乃至这事甚至都被皇帝知道了,结果弘历不慌不忙得从自己筛好的人选里,呈给自己的皇阿玛,千聪明万才智得选了伊尔根觉罗氏,她的堂兄,正好娶了十三叔养在宫里的和惠公主,且她本人自小随父在云贵等地任上长大,听说为人豪爽阔气,按弘历的话说,
“与傅文性情互补,很是不错呢。”
刻板印象害死人呐。
为了避嫌,做事中正守礼得四阿哥连闺名都是封在信封里,直接递给了傅清,很是愉悦得表示,
“此女甚好。”
傅清这头现阶段其实是有个人,只要把聘礼能送出去就行,于是开开心心得就回家了。
结果傅文个丧良心的,拿到信封就不哭了,诗也不写了,三伯家的佛堂也不去了,搞得二嫂有点错付了似的问,
“这回的女孩儿真的那么好吗?”
“不知道,”二哥一边呼啦呼啦得往嘴里塞饭一边满不在乎的表示,“我撩了一眼,我估计打仗挺行。”
“为什么?”
四嫂闺名蓝玉。
不知道的觉得好听,知道的觉得胆寒。
四阿哥弘历,也就是当今的皇上,精心挑选,所以现在富察家,承恩公傅文府里无论出了什么事儿,都是承恩公夫人上前,脖子一歪,两手一摊,拉着长声儿在那喊,
那怎么办呢?
蓝玉长得美,按照傅文的话说,胡搅蛮缠的时候,更美。
所以,谁能拿承恩公夫人怎么办呢?
话说,用承恩公一年俸禄买个花瓶,买就买了呗,
事儿传到二哥儿那,二哥也只是咧咧嘴,
我又不是承恩公,承恩公的媳妇儿又不是我选的,关我啥事??对吧。
结果乾清宫总有人内伤不已。
后来每回瞧着明瑞那补丁叠补丁的中衣,气得皇帝都不生气了,揪着明瑞还笑着问,
这衣服得留好了,以后还给你弟弟妹妹穿呢,是吧。
明瑞从小就是个老实听话的好孩子,还笑着回他皇帝姑父,
我额娘也这么说哒。
气得皇上只能继续赏银子,结果赏到了承恩公府,就会被继续拿去买花瓶儿。
按照傅恒的话说,花瓶儿好,花瓶儿能养花儿。
皇帝头都不抬的告诉他,回去告诉你四嫂,爱养花儿的都活不长,保重。
我抱着四嫂送给我的这个支楞巴翘的鎏金牡丹瓶儿,感觉摆在哪里都不太合适,恰好窗口的位置有一对玉瓷娃娃,挪开了,搁下正好。
坐在空荡荡的婚房里,连成婚这日,我都没能见到二哥。
听说他去佛堂了。
不知道去干嘛。
望着这处借住在承恩公府邸的新婚小院儿,我抱着那对玉瓷娃娃,想起年幼的时候,也是为了这么个东西,堂堂世子嫡女,就被个侍卫当街推倒辱骂的委屈,那时,娃娃摔得粉碎,扎在我手里,疼在我心里。
二哥,你说这世上有兜兜转转送回来的东西吗?
可能有,但永远也无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