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9、纠缠(三) ...
-
夜深了,余殷像一抹游魂飘回别墅,她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一进门就有人打开了水晶吊灯,客厅哗然大亮,苏以恒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余殷问:“你怎么还没休息?”
“我等了你两个晚上了,你终于回来了,”苏以恒站起来向余殷的方向踱步,“你能回来,我很开心。”
“我们谈谈,”余殷认真地盯着苏以恒的眼睛,“我们好好谈谈。”
“好,你想谈什么,我都会坦诚相告。”
还是那个庭院,还是那条长椅,余殷率先开口道:“苏大哥,一直以来你都帮了我很多,我很感谢你,所以这段时间你生病了,我也很尽心地照顾你,加之我住在你家,多少有点拘束,作为客人也会刻意表现的好一点,所以你其实并不了解真正的我,我有很多很多缺点……”
“那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我呀,爱熬夜追剧,爱睡懒觉,脾气不好,人又懒惰,没有大志,我之前就是掩饰的比较好,时间一长你就会发现……”
“你不止这些缺点吧,你还很八卦,有时候很刻薄,装着很温柔的样子,其实又固执又倔强,”苏以恒毫不客气地又数落了余殷的一堆缺点,余殷第一次被人这么批评竟然还不生气,反而自己还要点头连连称是。
“对呀,你看我缺点实在太多了,所以我搞不懂你,人家夏颖欣是大明星,又漂亮又大气,蒋依依是音乐家,会弹钢琴还很温柔,我呢,长相普通,也没有什么艺术修养,只是个普普通通再寻常不过的女孩,你喜欢我那不是鬼迷心窍吗?”
“可是,我就是鬼迷心窍了,怎么办?”刚刚数落完余殷的苏以恒忽然深情款款,眼神柔和得能滴出水来,余殷仿佛落进了一片幽深的湖水里,湖中的水草拖住了她的脚腕,想要把她溺毙在里面。
余殷突地打了个冷战,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苏以恒继续说道:“我看着你,常常会羡慕你身上那蓬蓬勃勃的生命力,遇山开路遇水架桥,遇到再多困难都能想出办法来,哭了一场又一场,还能笑对人生。”
“如果我妈妈我妹妹像你那么聪慧坚韧,哪怕像你那样狡诈刻薄也好,都不会是这样的结局。”苏以恒轻抚了下余殷的发心,“可是那么厉害的阿殷,在我生病的时候却又特别温柔地悉心照顾我,带我看医生陪我说话为我煮饭,你对我的好,我很珍惜。和你在一起,我特别安心,我知道就算我受伤了我消沉了,你也能把我拉起来,扶着我搀着我继续往前走。”
“余殷,你让我心动,也让让我心折,外人总觉得我身居高位无所不能,但我觉得你才是无所不能的,永远充满勇气,永远生机勃勃,永远有一颗赤子之心,我喜欢你,是即便知道你所有的缺点仍然喜欢你!”
余殷觉得自己很混乱,她是来劝说苏以恒的,可是却被苏以恒绕的头昏脑涨,最后她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可是,苏大哥,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别人,你知道的。”
“我知道,那个别人就是庄泽雍,没关系,我不介意,”苏以恒不以为意,轻笑了一下道,“我不强迫你现在就移情别恋喜欢上我,我喜欢你就够了,等到很久很久以后,我们组建了家庭有了孩子,等我们都变老了,你再提起庄泽雍,就会发现那不过是少年时的一段绮恋,很美好,但也只是人生的一段小插曲而已。”
什么组建家庭有了孩子?
什么只是人生的一段美好的小插曲?
余殷严重怀疑苏以恒多少有点神经错乱,她跳起来大叫道:“苏大哥,也许我才是你人生中不值一提的一段小插曲,是你走火入魔时犯的大糊涂……”
苏以恒刚想开口,立刻被余殷打断了,“苏大哥,至少,你见过我的真面目后再做判断,我不是你臆想中的什么温柔和善聪明坚韧的让你欣赏的那种女孩,我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寻常可见八卦无聊的女的,在你说的将来里,我一定会变成一个面目可憎唠叨长舌的中年妇女,真的,我对自己的了解绝对比你对我的了解多。”
说完了这一番话,余殷拔腿就走,她不能再和苏以恒纠缠,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说服他。
她明明知道他说的那些事情前提条件都不成立,可是苏以恒娓娓道来竟逻辑如此自洽,当他认真深清地凝视着她时,她的辩驳竟显得苍白无力。
余殷把自己关进房间里,让自己冷静下理清思路,所以呢,以后她要充分地摆烂彻底地躺平,让苏以恒深刻地认识到她不堪的那一面?
这个她很在行啊,她大学的每个寒暑假宅家躺平的日子,都是她老妈气急败坏两人母女关系急剧恶化的时期,任凭她老妈捶胸顿足河东狮吼都无法让她改变。
***
第二天早上,苏以恒起床的时候发现余殷还在酣睡,他敲了半天门,余殷才蓬头垢面披着毛毯倚着门半睁半闭着眼睛含混地说:“我昨晚追一部仙侠剧追到半夜三点多,实在起不来,我今天请个假。”
“不准!”苏老板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你不准我也起不来,再说我作为员工有请病假请事假的权利,就当今天我生病了,这是受合同法保护的。”
“给你二十分钟洗漱换衣服,二十分钟后你还没收拾好我就直接连人带毯子抱到车上和我一起去上班,你觉得你现在这幅模样去上班也OK,那我也没意见。”
“我就不去,我看你敢?”
苏以恒看了下腕上的手表,“我从现在开始计时,你看我二十分钟后敢不敢?”
余殷气得吼道:“你混蛋!你无耻!”
不过二十分钟后余殷还是乖乖地出现在车子前,她的头发还有几缕翘着,衬衣的领子也没翻好。她气鼓鼓地坐在车上,对着苏以恒腹诽了一路。
然后余殷就开始了一天的打盹时光,在会议室里打瞌睡,撑着办公桌打瞌睡,中午她直接连饭都不吃,伏在办公桌上沉沉睡去。
到了晚上她精神了!
半夜十一点,她掏出快递送来的跳绳,开始在一楼大厅地动天摇地跳起绳来。
苏以恒刚进入浅眠,就被这声音吵醒,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
余殷呲着一嘴小白牙,仰头对俯身在二层栏杆处的苏以恒微微一笑道:“我这一天都没怎么运动,跳跳绳锻炼下身体。”
苏以恒冷笑,“跳绳还穿皮鞋?”
“哦,”余殷继续咧嘴笑,“忘记换了,你不用管我,你快去休息吧,我换了鞋再跳会儿。”
苏以恒扯出一个嘲弄的笑意,“随便你。”
苏以恒回到房间找出两个耳塞,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想起余殷小狐狸成精的做派,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
第二天,余殷照例各种打盹,在苏以恒主持的一个会议上,她坐在后排座正打盹打的前仰后合欲罢不能时,忽然听到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问道:“余殷,你有什么看法?”
她一个激灵睁大眼睛,只见全会议室的人都看向她,“……什么……看法……”
旁边的同事急的额头都要冒汗了,“问你对这次招聘工作的总结报告有什么看法?”
余殷眨眨眼睛,“我没看法……”
“没看法,嗯,这样,”坐在会议桌正中央的苏以恒摸摸下巴,“那会后你整理下会议内容,会议纪要写好给我看下。”
整理会议内容,她全程打盹,一个字的笔记都没做好不好?
苏以恒这个老狐狸又坑她!
没办法,余殷只好会后一个个去问同事,反正她面子早就丢光了,费劲心思拼凑出一篇会议纪要,结果送进苏以恒办公室后不到十分钟就被打回重写。
那篇劳什子的会议纪要被打回重写了三次,余殷终于暴走,拿着草稿冲进办公室质问苏以恒:“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
苏以恒抱胸好整以暇地问道:“好像是你故意针对我。”
“这个破会议纪要我不写了!”
“怎么,余秘书连这点工作都胜任不了吗?”
“对,我就是个笨蛋,你能拿我怎样?”
苏以恒认真想了想,心平气和地说道:“也不能拿你怎么样,顶多通报批评,告知全公司员工以儆效尤。”
“通报批评就通报批评,随便你!”
“好啊,会议纪要你不用写了,”苏以恒继续不咸不淡地补充道,“我现在就通知人力资源部草拟通报批评……对了,以后在公司里被同事指指点点背后议论,你也不要在乎,我相信你的心理素质可以的。”
“你……你……你……”余殷指着苏以恒你了半天,气得拂袖而去,苏以恒得意地闷笑了半天,感觉心情都瞬时愉悦了。
小狐狸和老狐狸斗,你还得差得远呢。
***
晚上,余殷再接再厉,这次不跳绳了,改为在一楼用家庭影院播放电影,音响开到最大,屏幕里各种机枪武器突突个不停,气氛十分热烈,很有电影院的效果。
苏以恒倚在二楼栏杆上问余殷:“看什么片子呢,这么热闹?”
“红海行动,”余殷招呼苏以恒道,“要不要一起看?”
“你自己慢慢欣赏吧,对了,明天去邻市调研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吗?”
“你助理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
“你明天也要一起去。”
“知道了。”
去就去,调研地点在隔壁市,无非就是走走看看开会研讨,她一个小秘书跟住大部队就好。
路上她还可以补个眠,开会的时候不要打瞌睡就好,反正不影响她今天晚上一定要看完整部电影,折腾的苏以恒夜不能眠最好。
余殷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去邻市调研要在工厂区暴走,她穿着高跟鞋足足走了三四公里,就见苏以恒和工厂负责人健步如飞边走边谈,她在队伍的末尾跟的是跌跌撞撞气喘如牛。
中间有个休息时间,工厂负责人准备了茶点,余殷一口气喝掉半杯茶,然后像被剥了鳞片的鱼一样瘫坐在角落里一张椅子上。
苏以恒踱到余殷身边,蹙着眉问道:“我昨天提醒你了,今天要出来调研,你怎么还穿高跟鞋?”
余殷气鼓鼓地说:“我早上着急出门,随便穿了双鞋,我怎么知道你调个研还要暴走?”
“我们要和瑞鹏汽车合作,共同开发智能汽车解决方案,当然要走路调研工厂。”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是我自己蠢。”
苏以恒弯下腰,“脚磨破了,是吧?看你在队伍后面一瘸一拐的。”
苏以恒作势要脱掉余殷的高跟鞋,余殷急忙缩脚,“你干嘛?”
“我能干嘛?帮你贴下创可贴,否则你一会儿还能走路吗?”苏以恒半蹲下身,甩掉余殷脚上的鞋子,果然发现她后脚跟已经磨破皮,有轻微的血迹渗出。
“你还随身携带创可贴?”
“我特意去便利店买的,”苏以恒动作轻柔地帮余殷贴好创可贴,嘴上却得理不饶人继续说道,“疼死你算了,反正你也不领情,你脑袋里是不是还有好多阴损招数等着对付我呢。”
***
调研团队回到深圳,苏以恒说自己晚上有应酬,余殷自行回别墅,啃了几片干面包权当晚餐。
余殷又累又困,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想起自己这几天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行径,郁闷的不行。
她歪在沙发上,想了很多事情,一时万念俱灰,一时又灵感迸发,就像苏以恒说的——想了许多阴损招数——可是想到这几天的遭遇,估计也是无功而返自食恶果,思来想去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苏以恒回到家一开灯,就看见余殷缩成小小的一团睡在沙发上,他换了拖鞋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发心问:“怎么睡在这儿?”
余殷被灯光刺激的刚醒来,脑中昏昏沉沉的,却下意识地躲开苏以恒覆在她头上的手,苏以恒讪笑着收回,冷嘲道:“怎么,在这儿休息养精蓄锐,等着我回来,继续演聊斋?”
短短一句话不知怎么就惹到余殷了,她忽然就瘪起嘴抽泣起来,顺手拿了个抱枕扔到苏以恒身上,“你就知道欺负我!我对你不好,你欺负我,我对你好,你还是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了?”苏以恒用两只手掌捉住余殷不停地丢抱枕的手,“你讲讲道理,这几天你在楼下不是跳绳就是看电影,吵的我都没睡好。”
“没睡好你还那么精神抖擞!”余殷挣扎,“那你现在知道我有多讨厌了吧,我们好聚好散……”
“我不觉得讨厌,你在我身边哭啊笑啊胡闹啊,都很好,我都觉得很幸福。”苏以恒宠溺地笑笑,“那天你说走就走了,你一走好像把一屋子的生气都带走了,房子里那么安静,安静的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忽然感到特别恐惧,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这儿等着你回来,我多害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还好,你回来了,”苏以恒握紧了掌中的柔夷,把余殷拉进自己的怀里,他轻轻地环拥住她,“余殷,我现在觉得很幸福,这么多年,从没有一个人让我一离开就想念,让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想见到她,就算你吵吵闹闹,我也觉得欢喜,我缺了的那块心好像终于补上了。”
“可是我不喜欢你!”余殷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苏以恒的衬衣上,她用力地推开苏以恒,“苏大哥,我知道,你受过伤,你害怕孤单,可是爱一个人不是单向的执着,爱情是两情相悦是双向奔赴,我不喜欢你,我不爱你,我也不可能爱上你,你明白吗?”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我爱你就好。”苏以恒的心脏抽痛了一下,可是他仍然继续说道,“如果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一千公里,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奔向你的位置,我一个可以走完全程,你在原地等我就好。”
余殷的心像浸在盐水中的柠檬,又酸又痛,她不知道要怎么和苏以恒说,他才会懂,“可我爱的是别人,你知道的,我爱庄泽雍,我忘不掉他,我也不想忘掉他,我和你奔赴的不是同一个方向。”
“庄泽雍有什么好?有什么是他能做到而我做不到的?股份、不动产,我也可以转让一半到你名下,你告诉我,他还有什么好,我都可以做到和他一个程度!”
余殷缓缓地摇着头,眼泪纷飞,“苏大哥,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这样执着只会伤害到你自己,也伤害到我,我们在一起只是让彼此痛苦,我们是没有未来的,你明不明白啊?”
苏以恒冷笑,“我不明白,我也没见过哪本教科书写了我应该把自己心爱的女孩拱手相送,我喜欢的人我就要留在身边,要是看着她和别人双宿双栖,我才会痛苦的夜不能寐。”
“所以,苏大哥,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余殷,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嘛,你就像之前那样对我就好,”苏以恒还想劝解余殷,“我不需要你多爱我,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好,这样我就很满足了。余殷,我已经这样卑微了,我这辈子都没有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还不行吗,你还不肯留在我身边吗?”
俩人谁也不能说服谁,气氛降至冰点,余殷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推开苏以恒,“爱情不是偏执的占有,也不是放低姿态就行,你根本不懂怎么爱一个人……”
苏以恒在她身后说道:“我不懂,你可以教我,你教了我就会了,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总能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