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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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岿宁走出门，正对上了屋外负手而立的薛翟。
薛翟转过身：“你还记得当年你和为师说了什么？”
邵岿宁拱手屈身，眉眼低垂：“徒弟不敢忘，但世事难料。”
薛翟冷哼一声，显然很不满意：“世事难料，那你还将话说满，不怕自己做了背信之徒？”
邵岿宁不语。
薛翟听到了屋里孟秋走出的动静，心知不能再多言，只讽道：“是了，怎能怪你，该怪为师不够心狠。”说罢，拂袖而去。
邵岿宁依旧不语，眼眶红了一瞬，但当他抬首后，又什么也看不出了。
邵岿宁走了，在那个下雪的冬至。
那天之后，孟秋时不时会走到山道上望，睡醒了去望两眼，吃饱了去望两眼，无聊了也会去望两眼。有时他会记得带伞，有时不会，就带回满身尘雪。山里的日子实在太简单了,只是这么一点惦念都明显了起来。薛翟起初想管他，但孟秋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会沉默而固执地坚持自我了，加之他自己也有事要处理，便不了了之。
孟秋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但没有人教他，没有人告诉他。他不知道自己心口偶尔涌动的陌生情绪是什么。他只知道邵岿宁才走了一天，他就很想很想他了。他以为只是因为邵岿宁刚走，他不适应，等时间长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山庄愈发冷清，孟秋待不下去了就跑去后山，一个人坐在桃树面前。
“你已经走了一个月了。”孟秋随手捡了根林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桃树，“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说话的人要睡着了一样。最后一句话几不可闻，一出口便消散在了风里：
“宁宁，我好想你……”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孟秋好不容易才等到桃树抽出新枝，泛上新绿。明明不到两个月，他却觉得过了好多年。
春天都来了，宁宁怎么还不回来？
转眼，邵岿宁生辰便到了，是个雨天。
雨不大，但很密，在视野中像一层白雾模糊着一切，让人有种身在梦中的朦胧感。孟秋不记得自己在山道上站了多久，只记得后来他去了后山看桃树。
今年桃花开得极盛，即使淋着雨，桃树也没显出半分狼狈，反而更加楚楚动人，娇艳妩媚。孟秋的指夹细细拂过一朵桃花，脑中蓦然回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带邵岿宁来看桃树的场景。
“宁宁，生辰快乐。”
他呢喃，可惜该听的人不在。
奇怪，他明明撑了伞，为什么还是有雨落到了脸上？
那一天的其他细节，孟秋记不清了，他是被薛翟拎回家的。一回家便精神不支睡了过去。等他醒来，已是第二天。
薛翟命人备了粥，但显然孟秋兴致不高，才吃几口便走了神。薛翟终于看不下去，丢给他一封信。
“你不用等了，”薛翟冷道，“他不会回来了。”
“不可能。” 孟秋下意识反驳，但看着那封信，脸色微微发白。
薛翟险些气笑，他就不该相信那个混小子的鬼话，放任两个小孩相处。只是孟秋确实越来越开朗，他终是没能狠下心让他疏远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可没想到，他还是看走眼了。
孟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到那封信时，不经意流露出了多少抗拒，他迟疑地拆了信。这是一封来自某个师兄的信，前日寄来，昨日到的。
孟秋匆匆略过无关的内容，找到了薛翟想让他看的东西。这个师兄前几日游历到了京城，恰巧听到了邵岿宁的消息，与薛翟写信时顺手提了几句。
原来邵岿宁年前就封了太子之位。老皇帝病重，有意退位，大致过几日便会举行登基大典。师兄在结尾感叹：“以前单知道我们不一样，现在他竟要成皇帝了。现在我也是当过皇帝师兄的人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认我们，小师弟当初还最喜欢同他玩……”
像有一口巨钟在脑中嗡鸣，震得人头晕目眩，孟秋抓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把那百来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小孩了，就算他不去关心，他也知道一个皇子跟皇帝是不同的。
“他不会骗我的……”孟秋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而后他像是想到什么，急促道，“就算是当了皇帝，也可以、可以回来看我啊。”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眼睛里溢出了希冀甚至是乞求的光，只为能有一个肯定的答复。
薛翟本意是让他死心，可看他这模样，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坚毅了大半辈子的心总是会在他这个儿子这里软下一个角落。如果那个混小子真的有良心，即使是当了皇帝也不阻碍他回来看个儿时的玩伴。这个希望是有的，但是据薛翟所知，皇宫那头的情势并不明朗，恐怕邵岿宁这个皇帝都自顾不暇，而且他不想孟秋把时间耗在等待上。
薛翟的沉默使孟秋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他也知道薛翟已经为他操了很多心，所以不再求一个回答，而是扯起一个笑：“我明白了，爹。”
之后的孟秋好像真的想通了似的，没有再去望过山路，而是沉浸在学习中，学习文，学习武。邵岿宁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的，比如他少时用的书。以前邵岿宁也试图教他，但他懒散惯了，只学了字，现在没人管他，他却自己上了心。他的武学天赋也不再被埋没。薛翟很欣慰，儿子终于有了继承他衣钵的想法。
但两月后，薛翟才意识到自己放心早了——孟秋瞒着他一个人下了山。
等他发现的时候，孟秋已离开不知多久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章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