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桃夭舞 ...

  •   小茶把我的发用缎带束成了个坠马髻,这样就不会因为发饰影响到我的舞技。我又挑了一件轻薄的桃粉色舞裙,那是我专门在成衣铺定制的,只为了这「桃夭舞」。
      幸好有人得以掷金,才没让这舞裙蒙灰。
      坐在妆奁前,我看着自己不画而黛的眉,不点而朱的唇,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便捏着狼毫笔,单单在额间点了个花钿。
      “姑娘!快下来罢!”
      “好了嬷嬷。”

      阁楼是用老旧的木板搭的,行走之间会呕哑响。但此时槐楼所有的香客都停止了交盏,那些楼底下的娼妓正倚在香客的怀里,齐齐望着顶层那间花魁住的厢房。
      常年紧闭的房门被小茶推开,嬷嬷身边的几个雏妓将我簇拥出来。
      莲步轻移,慢条斯理。就算楼下坐着当朝皇帝,我也得把这排场做足。
      “楼下官人都要等不及了!”
      我看嬷嬷是怕那个千金买一舞的冤大头会反悔吧。
      “嗯,嬷嬷。”
      盈盈施礼。
      自我新晋这花魁,还从未有人点过我的舞,那些书生官吏自然是拔了脖子都要一睹花魁娘子的风采。
      我往楼下假装不经意地轻瞟,他们的眸中对我感到惊艳的目光抑制不住。
      而那些莺莺燕燕,自是从轻视瞬间变成了妒嫉。
      “嬷嬷真是好眼光!别家瓦舍花魁娘子都是妖艳俗媚,今儿个来个清雅脱俗的,倒是正对我胃口。”
      讲话的是王员外,七品小官,嬷嬷的常客,家有虎妻,就算他赎了我做妾,也是不妙的。
      “哎呦可不是嘛,这位花魁娘子,不仅长袖善舞,还精通诗词音律,要是王大人赎回去,可不就是红袖添香嘛~”
      嬷嬷捏着嗓子恭维着,引得周围人哄笑不已。
      我已步下楼台,朝围在楼梯口的众人落落施礼,举手投足间带着舞蹈的身韵。
      “香靥融春雪,翠鬓亸秋烟,楚腰纤细正笄年。”
      一段男声从人群中传出,大伙纷纷为他让位,几个看上去读过书的男子惊呼好诗。
      “柳秀才啊,你看见美人不要老作诗,拿钱行不行?”柳秀才虽然青年中举,但怀才不遇,常年痴迷烟花巷,从而更让官家不喜。
      模样好,文采好,若是日后与他私奔,恐怕饭都要吃不饱。
      罢了,我又向嬷嬷与众人行礼。
      “还请问,是哪位官人点了妾身的舞。”
      这时嬷嬷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去看看那待宰的羔羊跑了没有。
      这是我才看到,是刚刚那个站在桥上望着槐楼的少年。
      大厅的宴席上堆满了杯盏与菜肴,所有人都离座赶来一睹花魁芳容,唯有他,独自坐在宴席中,从容自若地喝着指尖白瓷杯中的酒。
      他束着冠,白衣不染这槐楼风尘。
      我娉娉袅袅地过去行礼。
      可那人只顾着垂眸品着杯盏里的酒,轻点下颌,示意我可以舞了。
      配着乐人的琵琶与编钟,我盈盈起舞。我从不为了谄媚而搔首弄姿,我的舞更像是为心境起舞。乐曲灵动时,我便化作蝴蝶与百花中,乐曲背恸时,我便如那杨贵妃,大义赴死。
      “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
      配着我的舞,坐下宾客开始了行酒令,那题目,自然是我的舞姿。
      这是有技艺绝世的伶人才有的待遇。
      “桃花流水欲去也,绫罗仙子步瑶池。”
      有人接令,众人欢呼叫好。
      “绿水映霞红胜锦,远山凝黛淡如烟 。”
      以景代人写意,此人更上一层楼,引得风流才子竞相攀比。
      “如雨打海棠,垂枝低颤,娉婷袅娜,曳曳悬光 。”

      水袖落下,一曲舞毕,才子们的行酒令也结束了,我望着座下那人,掩面粲然一笑。
      “官人点了妾身的舞,还未为妾身跟个酒令呢,可是妾身舞得不好?”
      我扯着水袖挡着嬉笑的嘴角,漏出的眼眸却期期艾艾,似有清泉要溢出。
      “是啊,不跟令是不是肚子里没几本书啊?”
      宾客跟着起哄。
      “噔!”
      他手上的杯盏被重重磕在桌上,起哄的人顿时噤声。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啊?
      虽说我这跳的是桃夭舞,但他不说桃之夭夭那句,说这句是为何?
      我疑惑地看向他,却发现他正目光炯炯得看着已经舞毕谢场的我。
      小茶总说,这金陵所有的伶人加在一块儿,都不及我仪态万千。梳着花魁娘子的大妆时,就是那洛阳最明艳动人的芍药,洗下铅华时,就是那不染泥垢的白莲。
      可座下这郎君,有着和我七八分相似的容貌,但他不怒自威的霸气,是我从未有过的姿态。

      回到厢房,卸下一切紧绷疲惫,小茶却一脸欣喜。
      “娘子的好日子就要来啦!”
      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开心的时候咋咋呼呼的。
      “为何这么说?”
      “那个小阿郎不是说了吗?宜其室家!他要娶你。”小茶忽然凑在耳边耳语,似乎不想被嬷嬷听到。
      我自嘲地笑笑,因为小茶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便不忌讳地告诉她:“那是女子,不可能娶我的。”
      小茶惊掉了下巴,却没有追问我为什么。她从小在槐楼长大,自是知道哪些不能说,哪些不能问。
      能不屑一顾我的容貌与舞姿的人,只有女子。
      而且是自视孤高的女子。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