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世繁华》石褪玉露

7、瞒天过海（二）

　　张崇明跪在地上，回忆着过去的往事，颤颤巍巍的不敢直视那个坐在黄金椅上的男人。
　　椅子上的男人一双淡漠的灰色瞳孔，漫不经心的擦拭着自己的刀，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一撇一笑就像是刀工雕上去的一般。

　　假的渗人。

　　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一天能停止对他的恐惧，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这天上地下每个人几乎都会有害怕或是恐惧的东西，但这个男人会有吗？
　　他忍不住抬头悄悄的撇了一眼那个男人，看见那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又赶紧把头低下。
　　过了好一会儿，陆林笙却依旧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张崇明心里有鬼，又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他，这一次却看到那个男人眼角微微弯了起来，非常轻的弧度，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

　　他忍不住顺着陆林笙的目光看过去，来人是一个长相十分俊美的男子，眼角却有两颗泪痣。

　　府里的老人常说，眼角有泪痣的人命里多有辛酸，早年多苦，凡有此类泪痣者，今生今世注定为爱所苦。

　　严诺谦径直走到了陆林笙旁边，附身在陆林笙旁边道：“此地别有洞天，后方有暗格。”他和洛琛玉商讨过后，还是觉得让陆林笙亲自来看最好，他留在原地等候。

　　陆林笙眯了眯眼，看了一眼偷瞄的张崇明，对方察觉偷看被发现之后，忍不住一个机灵。

　　“来人！”

　　听到这一句话，张崇明忍不住汗毛倒立，冷汗刷的就贴了一背。

　　就在他紧张万分的时候，听到陆林笙慢吞吞的补了一句：“带下去，留后审问。”

　　张崇明心里一阵狂奔乱跳，忽上忽下，一个没忍住，放松的叹了一口气。

　　一不小心被陆林笙给瞧见了。

　　“张大人这么紧张是做什么，本王一向赏罚分明 ，只要大人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本王也不会拿大人怎么样”陆林笙漫不经心的提了提嘴角，接着道：“再说，你这幅样子，好像本王会吃人一样。”

　　张崇明赶紧满脸堆笑：“小人惯来胆小，王爷给了小人这一官半职，小人是非常感激和爱戴王爷的，这次突然面见王爷，却是这种情况下，难免会紧张。”

　　陆林笙看着他的汗和脸上皱巴巴的纹路挤在一起，没接这个狗屁，道：“感激和爱戴倒是不必了，本王也承不起这个礼，大人还是先和我的人下去等候，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来人，愣着干什么，别亏待了大人，接客！”

　　张崇明慌张的站了起来：“大人、小人这么多年一直尽忠尽责，从未做过出格的事，也从未与人有过私下里的交往，请大人明查秋毫，相信小人啊！……大人！”

　　“走了大人，去我们那喝杯茶吧。”
　　“是啊！别客气，来来来。”
　　“……”

　　侍卫们把挣扎着的张崇明强行带了下去。

　　陆林笙问道：“怎么回事？”

　　严诺谦摇了摇头，带着他爬上阁楼。

　　洛琛玉正在翻这些药草，他把每个篮子里的草药拿出来一些，用一张纸铺开放在上面。

　　抬头见是他们，将这几样药材推到了他们面前。常年笑呵呵的脸也严肃了下来。

　　洛琛玉道：“这些药材是用来制药人的，而且看这个量应该有不少的药人。”

　　药人是将活人放入药池中浸泡，听说越是痛苦越是挣扎的人，制作的这一种药人品质就越好，生啖其肉可治百病，生饮其血可脱胎换骨。

　　因其制作太过残忍，不少人为了得到药人，造下无数杀虐，后被明令禁止，制作方法也被烧尽，药材也被朝廷收回，严禁私下贩卖，违令者诛其九族，才将这件事压下。

　　但人的本性终究是贪婪的，所以依旧有一些亡命之徒或者某些大人物私下里售卖。

　　陆林笙的面色寒了下来，对洛琛玉道：“你留下来观察，本王亲自去看看！”

　　严诺谦道：“我也一起吧。”

　　陆林笙转头看向他，严诺谦冲他轻轻点了点头，仿佛没看到他探究的目光一般 ，淡定的走了进去。

　　洞内不停传来水滴回响的声音，随着两人的深入，洞内的环境却并不阴暗，甚至带着一股清香，准确来说只有一个方向有。

　　他们两个沿着气味寻到了一扇门前。

　　两人对视一眼，在这个山洞中竟然有一扇雕花木门！

　　陆林笙眼神示意让严诺谦退到一边，严诺谦也不客气，顺从的让到了一边。

　　陆林笙用内力直接轰开了门，门内的装饰非常的寻常，同女子的闺房一样。

　　正中央的床上被纱帐覆盖，床边柜子上摆放着女子的梳妆台，胭脂盒半开着，其余地方则是铺着满地的鲜花，散发着阵阵的扑鼻芬芳。

　　陆林笙确认没有危险后，率先走了进去，他来到床边，掀开了纱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分巧人的小姑娘，她双手合十，穿着一身精致的橙黄色衣裳，头发也用橙黄色的发带绑起。

　　严诺谦也走了过来，有些微微惊讶，不过他惊讶的不是这个躺在床上的小姑娘，而是这个姑娘嘴里含的日月珠。

　　日月珠可以吸取日精月华，随着时间的推移，宝珠中也蕴含了日月的灵气，带在身边的话可以延年益寿。

　　严诺谦道：“看来这小姑娘身份不简单，日月珠可不是谁都能用的，你认识她吗？”

　　“日月珠？”陆林笙却转头看向他，不答反问：“美人你都不打算藏一藏自己身份不简单这件事吗？ ”

　　严诺谦不在意的笑了笑：“和王爷这种人装傻充愣不是很愚蠢吗？再说，我无意于讨好任何人，因此也不必讳言。 ”

　　他这句话相当于直接坦白了自己确实身份不简单，但是却也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具体的身份。

　　陆林笙看着他不说话，却突然靠了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美人，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在严诺谦推开他之前马上起身站直了腰，回答道：“这姑娘我以前见过一次，是张崇明的女儿，可是据我所知，他女儿现在是待字闺中 。”

　　严诺谦耳尖泛红，但是对他这种变来变去的态度也没办法，只好问道：“按时间推算的话，张大人的令爱已经豆蔻年华了吧，怎还会待字闺中？”

　　陆林笙回答道：“没错，但是他这个女儿确从小身子骨弱，有一天一个老算子给他这女儿算了一卦，说这姑娘在17岁左右会被命格推出，且不说这老算子算的准不准。”

　　他转头看向床上的女孩，继而缓缓道：“现在有趣的是，他女儿依旧是在张府中，且身体不明原因的突然变好了 ，而现在这里，却躺着一位和张杏儿长得一模一样女子，你说巧不巧？”

　　严诺谦听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张崇明已经酿成大错了，但只是摇头道：“人世的一切经验，只有其中人方知其中味。”

　　陆林笙也不言语，只是看着他，伸手将他眉间的皱纹抚平，嬉皮笑脸的道：“一直美人、美人的，太不亲切了，还是叫衾儿吧。”

　　“衾儿？”严诺谦对这个称呼难以理解，忍不住重复一遍，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林笙点头如蒜。

　　“……”
　　其实有的时候，严诺谦实在难以理解这位王爷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何如此跳脱？

　　严诺谦只好拱手严肃道：“王爷是一方之主，还是稳重一点好。”

　　虽然他面上一本正经，但耳尖的红晕却依旧没有退下。陆林笙瞧见，心里是十足的得意，认为自己正中下怀。

　　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辜负呢？

　　于是陆林笙一个猛虎扑食，便将严诺谦扑倒在这鲜花地板上，准备再度调戏。

　　就在这时，被鲜花簇拥的严诺谦突然闻到了异样的气味，赶紧制止陆林笙这种登徒子的行为，道：“等、等等！”

　　陆林笙正在兴头上，道：“干嘛？我自己的美人在怀，做什么要当这个柳下惠？”

　　“不是，这香味里有血腥味！”

　　“什么？”陆林笙赶紧从他身上起来，暗暗叹息。
　　这么称心如意的美人到手好几天了，每次想做点什么怎么都会频频出事故！

　　严诺谦弯腰查看这些花，花瓣的颜色娇艳欲滴，仿佛刚喝饱鲜血一般，殷红殷红的。

　　陆林笙伸手摘了一朵，有些疑惑的嘶了一声。

　　严诺谦道：“这些花散发出来的香味有人血的腥味，看着像假的，这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陆林笙有些不确定的道：“这是银杏叶吧。”

　　严诺谦接过他手中的花，仔细瞧了瞧，道：“花瓣确实是像，但银杏是编不出有花蕊的花的。”他想了想弯下腰，用手指拨开花丛，起身让开道：“但我能确定的是，这花是以腐肉为肥，你看。”

　　可他一转身，看见的却是茫茫白雪，鲜血晕开在了雪白的地上，点缀出一朵又一朵鲜红的腊梅。

　　层层叠叠的腊梅花上，躺着一个五官尽毁的女人，女人的胸口有一把长枪自前胸穿过，一只胳膊早已不翼而飞，另一只胳膊微弯着，整个身体硬的不能再硬，冷的不能再冷，膝盖也弯着，仿佛是死‖前用尽全力拼命的抱住着什么。

　　严诺谦看着这一幕，瞳孔慢慢涣散开来，一步一步挪了过去，慢慢的跪在了这具尸体前，轻轻的将她抱住。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再听到心裂开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