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叙》冰糖糖

3、chapter 3

　　六年前，她睡过一个人。

　　你情我愿。

　　那是她人生中最出格、最混乱的一天。

　　她逃婚了。

　　在燕市的最后一晚，她关掉了所有联系方式，给自己化上最艳丽的妆容，换上一身从不会穿的露肩小短裙，挎上花两个月工资买来的Chanel金球woc女包，去了燕市市中心的夜店。

　　这里是男人猎艳的地方，但又何尝不是女人艳遇的场所。

　　四周环境昏暗，镭射灯光一明一灭，穿着暴露的女孩在舞池跳钢管舞，下面一群人为之欢呼疯狂。

　　郜晓箐最开始被音乐声震得脑袋都要炸了，逐渐适应后她才觉得这叫痛快。

　　吧台服务人员问她要什么酒。

　　她学着电视剧里那些镜头，先点了杯威士忌，修长白皙的手微微摇晃一下酒杯，轻启红唇缓缓仰头喝下，露出脆弱，任人采撷的脖颈，优雅中又带着点随性。

　　她今天的打扮性感火辣，这会儿独自喝酒的这么一个动作，在夜店那些撒网的男人眼里就是一块香嫩肥肉。

　　郜晓箐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酒，开头倒是香气浓郁，但喝进嘴里一股辛辣味，喉咙、舌头里溢满这种味道，一杯下肚，脸已经在烧起来，不打算再继续这种酒，换了杯白兰地。

　　白兰地口感柔和，有股浓郁的果香，回味绵长，她有点喜欢这个味道，连续点了三杯，第三杯喝完续第四杯的时候，服务员端了杯橙汁给她。

　　“小姐，这是那位先生请你的。”

　　她顺着服务员的目光望过去，落在右手边剪着寸头，穿黑色连帽卫衣的男人身上。

　　按理说，这种泡妞桥段，这个时候，他该上前来主动跟自己搭话，但那个人根本没转头往她这边看，他低垂着眼睑，安静地喝着手中的酒，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她的脑袋开始不清醒，有点喝醉的征兆，见对方没有任何动作，只当好意，将橙汁一饮而尽，可她再想继续喝酒时，服务员又送上来一杯苹果汁。

　　“小姐，这也是那位先生请你的。”

　　舞池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舒缓温柔的情歌，明显喝高不少的人心里不满了，扶着吧台，端着苹果汁，晃到他面前，大声问：“先生，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喝酒……嗝”

　　她控制不住，打了个酒嗝。

　　男人像是不愿和一个醉鬼讲话，手指掩着鼻息，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和她隔出适当距离。

　　郜晓箐怀里抱着那杯苹果汁，因为他退避的举动，眼神变得很受伤。

　　她自讨没趣了。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杯柱，看着他的侧脸，喃喃自语：“连你也觉得我很无趣？”

　　她今天本来是要结婚的。

　　和那个青梅竹马的男人，别人分手放弃的可能只有几年，但她放弃的，是前二十五年。

　　“……你还在妄想什么？就算我不爱晓箐了，就算她乏味又无趣，那又怎样！她是我父母认可的儿媳、是我要明媒正娶的太太，是我法定的另一半，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再看看我们之间？我们之间说得好听点叫一夜情，说得难听点，大家都是出来玩玩儿的，为什么要当真，我的生活需要的是体面，而你是给不了我这种东西……”

　　那段匿名录音至今躺在她邮箱里，郜晓菁今天循环听了无数遍，她很想听出剪辑的痕迹，但过往那些蛛丝马迹不知不觉在脑海形成体系，以至于再也骗不下去自己。

　　她那样可怜，却又自作自受。

　　一个报复的念头在她脑中疯长：将新郎独自抛弃在万众瞩目的婚礼现场，让他去等待一个永不会出现的新娘。他要的清高、体面，都将被彻底碾碎。

　　这会儿过来一个男人，坐在郜晓箐左边位置：“美女，喝一杯？”

　　她转过身去，歪了一下头，眼神打量了一下他，长的还行，但笑起来太油腻。

　　她心里无所谓，半撩不撩地看着他：“可以啊。”

　　人家单纯请杯酒，又没强行要你跟他上床，为什么不同意。

　　于是，两人暧昧地碰了一下杯。

　　男人的眼睛燃起炽热的火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欲望让郜晓箐感到厌恶。

　　色字头上一把刀，喝过酒，他开始不老实，靠得越来越近，伸手沿着她的腰线往下摸。

　　这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郜晓箐抓住他的手，拿在手里把玩，“这么急？”

　　“不急，不急，”在她手离开的那一秒，他又握住，他的呼吸喷洒在郜晓箐的耳边，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我在附近酒店开了一间房，喝完这杯，跟我走，我让你体验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郜晓箐心里强忍住恶心，又觉得好笑，原来他们这个性别如此简单就能和女人玩暧昧、上床。

　　她反握住男人的手，抚摸过他的手指，对方无名指的肌肉摸上去微微凹陷，明显是被戒指勒出的痕迹。

　　她笑容轻佻：“先生，您今晚打算和我出轨这件事，跟您老婆报备了吗？”

　　男人脸色骤然一变，瞳孔微缩，但仅仅一瞬，又恢复了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不死心，更不愿让到嘴的猎物飞走，于是凑得更近，嗓音压得低沉而恳切：“宝贝，别提她……我和她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今天遇见你，我才发现，你就是我一直寻找的那个人……”

　　先前观察了老半天，这个女人只有一个人，现在还有点喝醉了，只要哄骗去酒店，用强也没人知道。

　　“你知道吗？刚刚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对你一见钟……”

　　这些话他是贴着郜晓箐耳朵说的，呼出了恶心的气体。

　　还没听完，郜晓箐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带着无尽的嘲讽。

　　要和她结婚的那个人出去约好歹讲究你情我愿，让对方死心塌地、痴心不改，而眼前这个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男人见她一直笑，问：“你笑什么？”

　　“先生，您知道么？您恶心到我了。”

　　男人的脸色瞬变，再也无法维持之前那副伪模样。

　　他恼羞成怒，猛地伸出手，紧紧攥住郜晓箐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根本挣脱不了。

　　就在郜晓箐疼得脸色发白的下一秒，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有人蛮横地捏碎了他的手腕。

　　“想在我的场子闹事？”

　　那道嗓音清冽，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狠戾。

　　“疼……放手！快放手！”

　　这边动静闹太大，周围一圈人的目光全部投掷过来，其实秦岑也没有要把人怎么样的意思，冷冷一声：“滚。”

　　他倏地松手，那男的顿时失去重心，一屁股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踉跄起身，头也不回地窜入人群，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围的嘈杂声很快又恢复了，仿佛刚刚的冲突只是一个小插曲。

　　秦岑没有丝毫停留，径直从郜晓箐身侧掠过，她唇间那个“谢”字刚吐出一半，他已坐回原位，将她未尽的感激利落地甩在身后。

　　真是个……桀骜难驯的人。

　　片刻，他却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擒住了她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不会玩儿，”他开口，声线冷然，“为什么要来？”

　　男人长着一张俊美冷冽的脸，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又充斥着危险，叛逆，让人望而却步。

　　她似乎不服气他说的话，顿时不管不顾地贴着他坐过去，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玩？”

　　秦岑嗤笑一声，会玩的人不会这么多废话。

　　“小哥哥，我玩得可开了，只是先前那个我……我看不上，要是换成你，我倒是可以。”

　　说着，还轻轻眨了眨眼睛，那模样像是在故意撩拨他。

　　身后舞场的灯光一明一灭，秦岑的脸跟随着节奏若隐若现。

　　郜晓箐靠上他肩膀，蹭了蹭，和他玩着咬耳朵的游戏，手里还跟小猫似的玩弄他衣服前面的抽绳，湿润的呼吸擦过他脸颊，“小哥哥，约吗？”

　　秦岑眼神带着点戏弄，明明玩不起，还尽瞎撩人，他玩心被勾上来，打算陪她玩玩。

　　突然，秦岑动作迅速，出其不意地将郜晓箐拉近了一步。刹那间，两人的鼻尖抵着鼻尖，彼此的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

　　郜晓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慌乱。而秦岑则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就这样紧紧地盯着她，气氛变得暧昧又紧张。

　　“好，约，开房。”

　　等真的走到酒店房门口，郜晓箐酒醒了大半，混沌的脑子也清晰起来。

　　她猛地意识到事态正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二十多年来根深蒂固的教育在此刻疯狂叫嚣，劝阻着她荒唐的冲动。

　　秦岑静立在一旁，目光落在她变幻不定的侧脸上，轻易便读懂了那份迟疑与挣扎。

　　他心底也觉得荒谬，深更半夜，陪一个陌生女人在酒店走廊上演内心拉锯战，这算怎么回事？

　　他必须承认，若说对她全无一丝念头，未免过于虚伪。

　　但此刻，看着她这副模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占了上风，他不想趁人之危，也不愿看她轻贱自己。

　　他走上前去，拿房卡刷开了门。

　　郜晓箐看到他的动作，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岑将房卡塞进了她的手里，语气平静地说道：“进去吧，今晚好好睡一觉。”

　　郜晓菁抬眸望向他，瞬间明白过来，他只是为她开了一间房。

　　她心里压抑着的那种情绪突然涌了上来，心口像被撕开一道口子一样疼痛，喘不过气。

　　她以为只要装作若无其事，结婚后，会有很多机会让他回心转意，可他不爱了，那她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郜晓箐缓缓揪住他的衣角，钻进他怀里，抱紧他。

　　“这么多年……全都是假的么？”

　　很显然不是在问他。

　　秦岑抬起手，轻轻抚摸上她细软的发丝，一下一下，缓慢而耐心地安抚着，直到怀里人剧烈的抽噎渐渐平息，变为细微的啜泣。

　　“时间不早了，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好了。”

　　他不怎么会安慰人。

　　“留下来……陪陪我……”

　　这话一听特别像在勾引人，在对方流着眼泪主动吻上来的时候，秦岑也确实被勾引到了。

　　郜晓箐忘了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亲吻他，只觉得亲吻让人感觉很舒服，很有安全感，不论心有多冷，唇齿间是暖的。

　　关门，脱衣，勾缠，舔舐。

　　秦岑公主抱，半跪着将她放到软卧上，两人嘴唇似有似无地擦拭着，他粗喘着开口：“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郜晓箐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昭示这一切。

　　她主动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嘴唇。

　　她比任何时刻都清醒，短暂地麻痹、忘却一分钟也好。

　　秦岑看着她那双哭红了的眼睛，眼角那滴眼泪涃进枕头里，心口莫名疼了一下，全身血液都涌向大脑。

　　“艹！”

　　他此刻的情绪有不甘，也有愤怒，周身外放着侵略的气息。

　　他俯身含住两片薄唇，慢慢碾压，那种极度矛盾的困扰他不在去理会。

　　“抱抱我……好吗？”

　　这是她提出的唯一要求，不记得她说过多少遍，秦岑全程迎合着她，贴着黏腻的肌肤抱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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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切平息后，天快亮了，郜晓箐没他那样精力旺盛，途中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圈在怀里，暖烘烘的，被抱了一晚上，她刚想抽出被他攥在怀里的指掌，那人闭着眼追逐着又握进被褥里。

　　他的嘴唇贴着她的额头，用一种气声说：“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被一个陌生男人以这样温存的姿势抱得紧紧的，郜晓箐感觉怪怪的，想要挣脱开，这时，秦岑睁开了眼，一双很亮的眼睛，他盯着人看，又迅速低头在她唇上偷了个吻。

　　“秦岑，24岁，建筑行业，是名建筑设计师。”

　　事后做自我介绍，这是感觉很不错，打算发展成长期炮友，她不太明白。

　　然后，他又握着她的手贴在胸口处，态度十分诚恳：“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试试，做我女朋友。”

　　这是睡一觉对她睡出感情了？

　　郜晓菁更不理解，慢慢坐起来，背对着他，穿戴整齐，她腿使不上劲儿，刚踩地上就瘫软下来，差点摔着。

　　“小心！”

　　秦岑还躺在床上，看她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的动作，狼狈中又带点搞笑，他强忍住没笑她。

　　在她提起包往房门口走的时候，秦岑才意识到她打算不认账了，准备跑路，围了条浴巾直接拦在她面前。

　　郜晓菁有点好不意思看他没穿衣服的上半身，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眼神躲闪。

　　秦岑笑了笑，原来她正常状态的时候是这个样子，还知道害羞。

　　他转身从裤子口袋里找了张没丢的名片递给她。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将来某一天你想要我为昨晚发生的一切负责，可以直接联系我。”

　　他的声音沉稳，眼神专注地看着郜晓箐，表情认真。

　　见她迟迟不肯接，又靠近一点，直接塞进她的包里。

　　“我等你来做我女朋友。”

　　郜晓箐抬眸。

　　那张初见叛逆乖张的脸上噙着笑意，笑起来还有个梨涡，从他过于柔软的眼神里她看出了对自己的宠溺，一时竟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