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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惊天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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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华城,一条残破不堪的小路上......
“师父快跑!”
宋青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扶起严无及了,他的左臂刚刚被雷松的狂霸刀砍掉,断臂处还冒着热气,滚烫的鲜血正滴滴往下掉,染红了一路荆棘杂草。
“啊!额!”严无及嘴里不停发出声声嘶叫,其惨痛之状可想而知。
自从遭到瀛洲派的无情追杀后,他们每天都过着躲躲藏藏的狗日子,派中弟子死伤过半,威武堂被端,现在又被逼得走投无路,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严无及你往哪里逃!”果不其然,片刻的功夫雷松便率领一大帮瀛洲派弟子出现在二人身后,穷追猛打,好一副气势汹汹的派头。
严无及与宋青转头一看,竟被对方那凶猛气势吓得一不小心又倒地,吃力爬起。
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不是方丈派不敌瀛洲,而是那雷松竟然联合南、北海两派一起围攻,而他又顶着这么一个“杀害武林盟主”的帽子,确实没有哪个帮派愿意多管闲事,出手相助,全都在一旁看好戏,最终导致如今这个结果。
知道后方的呐喊声正越逼越近,严无及深感天要亡他,渐渐地也就开始自暴自弃起来,奈何那个贪生怕死的徒弟如何拉他,也再难行进半步,终弃他而去。
没想到堂堂方丈派掌派,竟然落到一个等死的境地。他捂住伤口瘫倒在一堆不知名的杂草上,脸色青白,望着前方宋青仓皇逃离的背影。
就在此时,一名男子从天而降,正正好落在严无及跟前。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他!
来人五尺过半,身着紫衣,气质冷艳,连瞧都不屑瞧严无及一眼就拔出利刃,直接奔向那黑压压的一群人。
宋青听闻动静,随即停下脚步,转过身一看,立马呆住他的脑袋,惊瞎他的双眼,只见那人不知使出了什么功夫,速度之快,不见身手,接着几道白光闪过,“哗哗”一瞬间大片瀛洲弟子竟这么生生倒地。
雷松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吓得退了三两步:“你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多管闲事?!”
紫衣男子没有回答他,只说了句“这人我要定了”便挡在严无及身前,一副不准任何人靠近的气势。
瀛洲弟子们你瞅瞅我瞅瞅,拿不定主意,都齐刷刷地看向雷松,等候他发号施令。在这等待的过程中,雷松飞快地过了一遍刚才紫衣男子出招的全过程,衡量起自己与他的实力。
这人没在江湖上见过,武功却出奇的高,还有他手中的那把剑、那一身招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他到底是何来历?
一向谨慎的雷松认为,要是真的与这名男子硬碰硬,未必讨得到便宜,而且严无及已被他削了条手臂,就算捡回一条命,也再难成气候,不如今日暂且放过他?
“我们走!”扔下这句话后雷松便率着他余下的弟子悻悻而去。
现在荒野上只剩严无及等三人。
“多谢大侠相助,咳咳......”严无及不忘道谢,与此同时宋青也回过头来搀扶起他。
紫衣男子没理他,又一个轻功飞身上天,不见踪影。
这是严无及第二次见到这名神秘男子,上次在白虎岭上服的增力丸就是他给的。先是送他增力丸,后又救他性命,他为何要帮他?究竟有何目的?现在的严无及百思不得其解,他只想赶快养好伤,重振方丈派。
话又说回来,从陵州回景华的路上,沈楚行跟玉魄一直琢磨在降龙嫂的话。
“你觉得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到了景华城门口快分别时,玉魄问。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山神庙的那个黑衣人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杀她?他不可能是我爹。”沈楚行一手环在身前,一手托腮,满脸思考状。比起别人对自己父亲劣迹斑斑的描述,他更关心沈天风的死因,因为他对将自己一手带大的父亲有信心。
玉魄也不认为那个人会是沈天风,一来沈天风已死,二来凭降龙嫂对沈天风的恨意,如果是他,她一定早就认出来了。
“他也许是怕我们问出点什么,想杀人灭口。”
“但降龙嫂说她毫不知情,杀了她又有什么用?”玉魄抛出疑问。
“你说的没错,我现在也不清楚黑衣人为何追杀降龙嫂,”沈楚行继续分析,“不过单就这一路上遇到的袭击,他一定跟我爹的死脱不了干系。”
两人商量好,等各自回去安顿好后再一同探查这黑衣人的身份以及沈天风的死因。然而当天晚上一回到玉蕴辉山,玉魄就迫不及待地去存卷阁里查找玉旻胥收集来的《兵器语录》,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她要弄清楚那枚凤头镖的来历。
可惜的是《兵器语录》对凤头镖的记载也不详细,只有一张图——与黑衣人的飞镖无异——还有一段粗略描述:凤生于东方,镖创于名门,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无孔不进,无处不入,然,绝迹江湖四十载已。在这一小段简短的描述里,唯一有价值的信息便是“东方”与“名门”,但这范围还是太广,无法完全确定。
“东方、名门,东方、名门......”玉魄反复念出这两个词,忽然间脑中一张人脸闪过,她想到了赵生水!那个有“侠义君子”美称的蓬莱掌门。当然,她现在也只是初步怀疑赵生水,并不能十分肯定。
正当她思考着要如何弄清那黑衣人身份的时候,鸣翠那声轻快响亮的“少主”兀得在身后响起。
她冷不防地冒出来,差点把玉魄吓了一跳。后者当即放下书,转头问她何事。玉魄回来后没去见她,没想到鸣翠自己找上来了,想必一定有事。
鸣翠告诉她,玉旻胥回来了。
“义父回来了?”
“嗯,昨天回来的!”
玉旻胥此去已有二十五天,不知道这么长时间在干些什么,既然现在已经回来,玉魄觉得还是先去见他,汇报这段时间的进展,便离开了存经阁,前往玉旻胥的房间。
玉龙教的总部位于玉蕴辉山,但与花圣雨不同,玉魄的住所并非在总部,而是在后山,也是玉龙教的禁地,一般教徒未经允许,不得入内。后山有一湖,名为翡翠湖,常年碧绿,因此得名。湖中心有一小亭,亭上牌匾提有“四角亭”的字样,其房檐形状也正如老鹰的利爪,向四个方向伸展开来。而这四个檐角所指之处,又各有一间竹屋,从北至西依次是独山轩、存卷阁、蓝田轩、孔雀轩,这独山轩便是玉旻胥所住之处,与玉魄的蓝田轩隔湖相望。
玉魄从存卷阁出发,绕过小半个翡翠湖,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到了独山轩。“咯吱”一声,她推开竹门,见玉旻胥正背对她,似乎在凝视黑暗之中的翡翠湖,越过那片湖水,就是她的房间。
“义父。”玉魄叫了一声,才引得那人回过头来望向自己。她把玉旻胥离开期间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汇报给他,包括沈楚行对他爹的死起了疑心,包括她陪同沈楚行一道前往陵州,包括他们两度遇到的那个黑衣人。
“孩儿认为应该先弄清楚那黑衣人的身份,不然到时可能会妨碍我们统一武林。”在提到黑衣人时,玉魄说出她的想法。
玉旻胥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他说道:“不过,你不准跟那个沈楚行走得太近。”他怕玉魄会迷恋上男人而误了大事。
玉魄听出了义父这番话的含义,但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义父放心,我是不会喜欢上沈楚行的”。说完便打算离开,但似乎玉旻胥没有要她走的意思,看着她,不说话,就那么站在原地。
一阵夜风忽来,烛光闪动,墙上的的人影开始不断晃动起来,像跳着一场皮影戏,可是影子的主人明明都静默不动。
玉旻胥透过面具上开着的两个小洞,清清楚楚地把玉魄看在眼里,后者正等着他发话。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他的得力干将,是心腹,凭借这十年来的点滴相处,他知道玉魄对他绝无二心,在他心里的地位甚至超过花圣雨。
也罢也罢,思忖半响之后,玉旻胥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真实计划说与玉魄听。“你以为我只是想要个武林盟主的位置?”他背起手绕着玉魄缓缓走动起来。
玉魄皱眉,不甚明白。
“我要的是皇帝的位置!”玉旻胥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
听到“皇帝”二字时,玉魄稍感惊讶,她没想到义父的野心如此之大,竟然想将手伸向皇宫,伸进朝堂!但她已经习惯了冷静,所以没表现得太过惊讶,也没多问,不管义父做什么,她都会助他到底,誓死跟随。
“我明白了,孩儿一定竭尽所能,助义父完成心愿。”她说。
不愧是他的好义女,玉旻胥近到玉魄跟前,一只修长的大手覆上她的左肩,长叹道:“真是辛苦你了。”对玉魄一直以来的效命与忠心,他是由衷的感谢。
温热的掌心穿过几层薄薄的棉纱,传递着属于这个男人的热量,这是义父的体温,义父的手掌,义父的碰触!这双手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碰过她了,似乎总在刻意回避。
她情不自禁地望向左肩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掌背细腻光滑,没有一处坑洼与疤痕,其下包裹的青筋正随着主人的心脏而搏动,宛若条条游走的青龙,整只手像是拿玉雕刻的一般,可却比玉更有生命。而此刻手离脸颊只有不到两寸的距离,再近一点甚至可以触到她的脸庞!然而还没等她更仔细地感受,这只漂亮的手却嗖地一下不见了。
玉旻胥快速收回手,跟着是一个转身,再一次背向玉魄,还往前走了两步。“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他说。
一张不容拒绝的逐客令。
果然还是被他发现了吗?一出房门玉魄不由得苦笑,他们是父女,她怎么可以对自己的义父有那样的想法?实在是不该。
回到沈楚行这里,昨日分别时他约了玉魄,二人今日共聚沈家庄,商讨下一步对策,只是离约定的时辰已过了一炷香,仍未见对方的身影,沈楚行不由得跟他老爹一样在大厅踱起步来,心里想的是,玉姑娘怎么还没来?不会出事了吧?这可不像她的作风。
念着念着,人一下子就出现了,不知是不是被他念叨来的。
“沈少侠,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玉魄出现在门口,身后又冒出个漂亮小姑娘,是鸣翠。
鸣翠这次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玉旻胥嘱咐过玉魄,少跟沈楚行来往,可第二天玉魄转眼就来找沈楚行,鸣翠怎么劝也劝不动,硬生生拦在少主身前时还被她教训道“我自有分寸,你别多管”,结果两人还是见了面。
她现在心里担心的是,等以后跟玉旻胥汇报后,他要拿少主怎么办,因此看到沈楚行便没有像往日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沈楚行快速走过去:“我还以为你出事了,等了这么久也没来。”他边说话边打量起玉魄,确实没有损伤。
“被一些事耽搁了,没什么。”玉魄点头微笑,表示感谢他的关心,“我们还是来说正事吧。”
两人走向大厅正中央的桌子,依次坐下,先备好茶再慢慢商讨,鸣翠则站在后面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两人的交谈。
玉魄率先提了个点子,叫“引蛇出洞”,也就是召集各门各派的人士,将他们调查的进展、被黑衣人阻挠的事统统说与众人听。
“此环节最重要的是要让黑衣人相信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是谁,只不过差一个最终证据而已。”玉魄说完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是竹叶青,比起顾渚紫笋到底差了截。
之前她还怀疑黑衣人会不会是一股初现江湖的新势力,但通过昨晚对《兵器语录》的查阅,可以大致确定,会使用凤头镖的人一定早已是江湖中人,而且还是名门。
“这样一来,心慌则乱,黑衣人便很有可能漏出马脚。”沈楚行顺着玉魄的思路说。
“对,为防我们查到证据他一定有所行动,有所行动我们就有机可乘。”
两人便这么商定下来,由沈楚行广发聚英帖,召集各门派明日共聚沈家庄。次日上午,江湖中主要的三山四海派,除了方丈派的严无及在养伤,其余门派悉数到来,此外还包括一些小门小派,群英汇至,正中下怀。
在聚英帖中沈楚行态度颇为恭敬谦虚,写道,盟主之死已调查出结果,背后真相出人意料,然相关细节众多,预知详情请明日辰时过半造访沈家庄,盼望各位英雄好汉皆至。帖里白纸黑字说明沈天风之死果有蹊跷,却又不点明蹊跷在哪里,如此这般,才能引得众人上门。
当日,未及辰时,沈家庄外一片吵吵嚷嚷,一路人马蜂拥而至,大家相互亮出聚英帖,方知原来都是受到了沈楚行之邀。
“赵掌派,”沈家庄大门前,雷松见着前面那个矮胖矮胖的背影,便知是赵生水,他快步上前寒暄道,“你来得这么早?”
“呵呵,雷掌派不也是一大早就来了!”赵生水回头一瞧是他,也跟着寒暄起来,“你怕不是担心沈少侠真的查出沈盟主的死与严掌派无关,少了公报私仇的由头才这么早赶过来的吧?”
“哈哈,赵掌派说笑了,雷某岂是那种人?只因平日沈盟主与本人私交甚好,因此才如此念及盟主的死因罢了。”雷松捋了捋胡子,脸上挂着的笑容依旧不增不减,眼珠子转了几圈后接着说道:“不过,就不知赵掌派慌里慌张赶来是何缘故了,难不成贴里提到的‘蹊跷’与赵掌派有关?”
被他这么一说,赵生水差一点就要破口否定了,好在他表情控制的能力十分强,不管谈话对象说话怎样刁钻难听,也能和对方谈笑风生。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对雷松的猜测一点儿没放在心上,从容道:“哈哈,我看雷掌派比我还会说笑,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人互相笑起来,一同踏进大门。
沈家庄大厅内,沈楚行早早让下人备好了桌椅茶果,一张张红木椅分成竖着的两排,很是规整。而在这两排木椅的上面——正对房门的位置——沈楚行正坐着静待客人上门,在他的左右两边分别站着玉魄跟鸣翠。
各大门派的掌派及随从弟子陆续进入厅内,很快便挤满了大厅,站的站,坐的坐,都围在沈楚行面前,相互之间议论纷纷。
沈楚行眼看时辰到了,人也来得差不多了,于是清了清嗓子,起身向远到而来的各位掌派拱手作揖:“各位掌派好,晚辈有礼了!”此话一出,下面就立刻安静了,似乎在等他继续发言。
他先对各位的到来表示感谢,之后才开始进入正题,说他们如何调查沈天风的死因,又如何被人追杀,再到现在得出了怎样的结论。陈述间,沈楚行一直在这些掌派跟前来回走动,观察他们的反应。
“所以,”他最终得出结论,“我们认为,我爹的死很可能不是严掌派害的,而是与黑衣人有关。”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不是严无及?”
“听见没,原来是黑衣人!”
“怎么又冒出个黑衣人?”
底下不断传来这样那样的议论。沈楚行在一旁暗自观察,多是一些随从弟子在议论,掌派们都比较沉得住气,没有谁有什么反常表现。
“那你可知道这黑衣人是谁?”等了一会儿后,赵生水率先开口问。
“没错,”雷松看了一眼赵生水后跟着说,他俩相对而坐,“沈少侠在贴中说已经有了结果,想必也一定调查出黑衣人是谁了吧。”
“我们确实知道黑衣人的相关线索。”说着,沈楚行从怀里拿出一枚凤头镖,高举在身前,展示给现场的每一个人。“这就是那黑衣人使用的暗器!”
“这是?”大家都是一样疑惑的表情。
“通过这枚飞镖就能够知道黑衣人的身份来历。”沈楚行笃定地说。之前跟玉魄一起讨论过,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让众人确信他们已经掌握了黑衣人是谁的关键证据,所以话一定要说得肯定绝对。
“那这黑衣人到底是何来历?”雷松当即问道,他现在特别想知道这个坏了他好事的黑衣人到底是谁。
“是何来历我们还在调查当中——”沈楚行突然被人打断。
“各位有所不知,沈盟主书房内藏有大量武林卷宗,里面记载着几百年来江湖各门各派的历史、武学,凭着这些卷宗,找出黑衣人只是早晚的问题。”玉魄说。
从各门派进门开始,她便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但是直到现在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如果不是黑衣人不在其中,那么就是他隐藏得太好了,再这么下去也得不出什么结果,只能等他自己找上门。她走到沈楚行身旁,给他使眼色,后者立即明白她什么意思,转头就对各位掌派道歉,说他们如今掌握到的就这么多,还说如果以后有了更多的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举止得当,彬彬有礼,全然传承了他爹“仁义君子”的精髓。
正当大伙儿离开之际,雷松叫了声“且慢”。他放下手起身,走到沈楚行面前,审视对方——他比沈楚行高出半个头。还以为他对此事有什么不满,结果张嘴说的竟是下一任武林盟主竞选之事。他等这一天等好久了,那个沈天风霸占盟主之位霸占了十年之久,而今总算一命呜呼,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按照武林惯例,新一任武林盟主应由上一任盟主指定,若遇盟主暴毙,则应当在盟主身亡之后的第一百天举行武林大会,选举新盟主。选举的规则很简单:擂台比武,谁的武功高谁就可当上盟主,但上擂台者需在武林之中有一定威望。比较特殊的一条是,前任盟主的后人可直接上擂台,并且武林大会的相关事宜也得由此人筹备,因此雷松才会急着跟沈楚行商量。眼看着沈天风死了都快有一个月,这沈楚行只顾着查他老爹的死,一点动静都没有。
“哦,雷掌门所言极是,是晚辈疏忽了。”沈楚行连连自责,表示会一边查案一边准备八十三天后的武林大会,这才安了雷松的心。
送走了一干人等,沈楚行便去着手晚上的事宜,看他消失在门口,玉魄叫过来鸣翠,不知道在她耳边嘀咕些什么。
晚上戊时时分,沈天风书房内一暗处角落......
“你都安排妥当了?”玉魄悄声说。
“嗯,没问题,都安排完了。”沈楚行悄声回答。
两人正蹲在一排书架后面的小角落里,房内布满了重重机关,房外埋伏有若干侍卫。黑暗之中唯有几声“布谷布谷”偶尔响动,所有人都在静等黑衣人的出现,这招叫“守株待兔”。
然而等待了一个晚上也没见黑衣人出现,连个可疑人影都没有。“看来今晚黑衣人是不会来了。”沈楚行见房内饰件正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不由得说道。
玉魄也觉得今晚没戏了,正当她起身准备离开时,只听沈楚行在身后叫住她:“玉姑娘,折腾了一晚上想必也累了吧,不如等会儿就在沈家庄休息?”
书房就在沈家庄内,留在这里少了来回走动的麻烦,确实能节省不少时间跟精力,而且不知道黑衣人几时会出现,极有可能这几日他们都要夜夜如此,一做这般考量,玉魄便答应下来。于是为了揪出黑衣人,她这几天一直留在沈家庄,连玉蕴辉山的山门都没踏进去过。
到了第三天深夜,同样的角落,同样的两人。沈楚行与前两晚一样佩剑在手,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丝豪没有松懈。
“看来黑衣人够谨慎的,迟迟未来。”玉魄说。
“会不会是我们的计划不奏效?”本来想通过谎称就快查到黑衣人的方法,引他上书房,毁卷宗,但连续三日未见黑衣人,沈楚行不由得怀疑是不是他们的方法用错了。
玉魄摇头。凭她对黑衣人行动的揣摩,听闻证据就在沈天风书房,他肯定会找上门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接着又等了几个时辰,快要到未时的时候,沈楚行提议玉魄先回客房休息,想着都到这个点儿了,黑衣人今晚估计也是不会来了。玉魄认为就算沈楚行一人应付也没问题,便一个人先回了房。哪知黑衣人偏偏就在这时现身,而且正好出现在她回房的路上!
“嘚!”黑衣人一个高高的后空翻,从她身后翻到身前,拦住去路。
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黑衣人,而且对方二话不说直接冲她而去。玉魄不会武功,扭头就跑,边跑边叫,奈何今晚沈家庄上下大部分侍卫都集中在书房周围,加上所经之处又本是一条僻静的小道,呼叫了半天也无人援助,而身后是对她穷追不舍的黑衣人,怒气汹汹,面目可怕,誓要取她性命。
慌乱之中她早已分不清自己来到了何处,忽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假山,貌似能躲人的样子,便跑过去,只希望黑衣人不要看见她。
玉魄紧贴着山壁,隔着这重假山的就是那个想要她命的穷凶恶人。两人相距仅七步之遥,玉魄仔细地听闻对方的脚步声,小心地沿着假山壁迂回移动,尽量与他保持相对位置。就在她竖起耳朵继续留心任何一丝动静的时候,竟什么声响也没了!
怎么没动静了?!他在哪里?!玉魄预感到不妙。突然头顶上空兀地响起一声“哪里跑”,她抬头一看——是黑衣人!
玉魄赶忙从山壁上弹开,可还是晚了一步,黑衣人射出暗器,正好命中后背。“啊!”玉魄叫了出来,她强忍着从后背传来的疼痛,拼命往前跑。黑衣人使出轻功,蹬一下就从假山顶跳到她身前,玉魄只好掉头折返,踉踉跄跄往假山跑去,就在这跌跌撞撞之中,不知碰到了哪儿,她竟一下子不见了!黑衣人见状快步上前,刚才还在仓皇逃跑的大活人就这么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他围绕假山查看了好几圈,仍是没有找到,最终只得作罢,离开沈家庄。
玉魄从地上爬起来,四周一片漆黑,她掏出火折子吹燃,发现原来旁边有几盏灯,于是一一点上。烛光照亮了墙壁,她拔出后肩上的凤头镖,用手按住伤口,环顾起周遭景象。
这是一间石室,十五方的大小,墙上挂满了不少妙龄少女的画像,个个花容月貌,年轻漂亮;石室的四个角落各摆了一个箱子,其大小可以装进两个人,不知里面有何物;除此之外,室内没有任何窗户、开口之类的结构,就像要完全把人死死锁在里面一样。因此,玉魄首先做的就是想办法弄清楚出口在哪里,既然有办法进来,那一定有办法出去。
在她右手边的那面墙上有一排石梯,一直向上连着密室的顶面,石梯的尽头处是一块明显与周围颜色不一样的方形石板,石板的四个边还有微弱的光泻下来,似乎是缝隙,想必那就是出口,而她刚才应该也是从那石板处沿着楼梯滚落下来的。
“这样看来应该有机关。”她嘴里念叨着,心里同时放心下来,开始慢慢探寻这间石室的秘密。不知道这个地方是谁造的,但多半是沈天风,毕竟这里可是他的沈家庄。
她先走向那些挂在墙上的画像,发现每一幅画像的右下角都有一行文字,写的是人名、地名以及年月,每个女子的画像都有不同的文字,看来这应该就对应了她们各自的身份、地点。通过比较这些信息,玉魄注意到这些画像上所标注的全是前二十年至前十年期间的年月,而地名则是哪里都有——升阳、陵州、太平、石堰......人名也是如此,各有各的姓氏,看不出什么规律或联系。接着又走向其中一个箱子,箱子很新,没有灰尘,连锁都没挂,大概是有人经常使用的缘故。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事先有了几个预期,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里面竟是满箱的小肚兜!
箱子里的小肚兜红的、绿的、黄的、花的、蓝的、丝绸的、棉质的、麻布的......各种颜色材质应有尽有。玉魄不解,这沈天风收集这么多女人的小肚兜来干嘛?带着疑问她打开了另外一个箱子,又一个出乎意料——一堆的珠宝首饰、金银钞票。看来这沈天风确实藏了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当她好奇地打开第三个箱子时,却被箱子内的东西惊住了,她万万没想到与前两个箱子截然不同,这个箱子里的竟然是白骨!七零八碎的、白森森的、满满一箱子的人类骸骨!
她蹲下身近距离查看,面前的残骨破碎不堪,并非一具完整的人骨,就部位而言,有肩骨、手骨、腿骨、足骨,甚至还有头颅,而且不止一个,有的碎裂了一半,比完好的那几个还要瘆人。这沈天风哪来的这么多骸骨?这些人究竟是谁?他又为何装在箱子里,还建造了这样一间石室?此时的玉魄心中有无数的疑问,这也不怪她,毕竟谁能想到一个正义仁厚的武林盟主家里竟会有这种不堪地方?她对沈天风隐藏在这间石室的秘密越来越好奇。
还剩下最后一个箱子了,她继续打开,这次没有出现什么吓人的东西,而是几本书,线装蓝皮,一股味,估计得十多个年头了。她随便拿起一本,上面没写字,不知道是什么书,翻开一看才知道画的尽是一些春宫图。前十几页几乎都是男女交合缠绵的内容,可翻到后面却大有发现。
“辛丑年正月,大雪纷飞,于龙湖觅得一农家俏女郎,与友人略施小技,诱得农女□□交合,三人巫山云雨,似久旱逢甘霖,痛快乎。”她一一念出来,这全在讲沈天风如何□□良家妇女!又念下去:“后英雄忽变土匪,农女面露惊恐,如见豺狼,如视猛虎,遂与友人一剑封喉,削其骨,剜其肉,尝茹毛饮血之体验。事罢,取一牡丹花色肚兜,以作纪念,夜夜思之念之,便如再度身临其中,重回花下时刻,实感呜呼快哉!”书中多次提到的“友人”估计是他的同伙,只是沈天风没有提及这个友人到底是谁。
那这几箱肚兜儿、首饰、白骨岂不是......玉魄似乎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又很快去翻看其它书,果不其然都是差不多的内容,只是年份不一样,一本一年。她一一拿出来,数到第十本的时候发现底下还有东西,是一叠画!同是女子画像,但与墙上的画略有不同,箱子里的画用的是廉价而粗糙的宣纸,留白处已经泛黄,而且画得也没墙上精细,不像是一个时期的画,箱子里的会更早一些。玉魄同样一张一张拿出来看,除模样不一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到最后几张时,她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居然是她自己!不,不是她,只能说画中之人跟她有八分像,但却不是她,一个眼下有痣,一个眼下无痣,再定睛一看,只见人像下方写有“壬寅年腊月太平符曼曼”的字样。符曼曼?玉魄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但两人又为何会如此相像?她百思不得其解。
默默地将这张画卷起来,收进衣袖,再将其它书画全数还原,她大概已经知道沈天风的秘密了,嘴角勾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事情到这里差不多了,肩上的伤口也已经不流血,玉魄便收拾收拾想办法离开。机关不难找,在离石梯最近那幅画的背面就是出去的开关,她食指轻轻一触,千斤重的石板就张开了,阳光瞬时照进来,玉魄不自觉伸手挡住眼睛,原来天已经亮了。
上到石梯的时候,忽而眼前一片黑色晃过,但随即又恢复正常,石阶清晰可见。玉魄没做多想。
快到出口处,她隐约闻见地面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叫的是“玉姑娘”三字,等上去一看,果真是沈楚行正在带人寻找她的下落。她站在假山边上对远处的沈楚行呼喊,示意自己在这里,沈楚行一见是她便马上冲了过去,一眼看到玉魄那被血染红的衣物,急切地问道:“玉姑娘!你怎么了?”他伸手去扶住玉魄,称自己没事,不过是中了黑衣人的凤头镖,小伤而已,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黑衣人!?”沈楚行惊道。他也同样没想到自己苦苦守了三晚的黑衣人竟被玉魄给遇到了。
玉魄将她遭黑衣人追杀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与沈楚行听,在说到石室时,不知怎么的居然没了力气,脚一下子发软起来,心跳得厉害,脑子里嗡嗡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也同样说不出话来,而眼前的沈楚行更是在旋转。不好,镖上有毒!但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意识就彻底与当前的世界分开了,昏倒前只看见沈楚行抱着她,拼命地大叫什么,但她听不见。
等再度醒来,玉魄发现自己正躺在客房的床上,边上趴着沈楚行。
听到有什么动静,沈楚行立马就醒了,看到玉魄从床上坐了起来。“玉姑娘!你醒了?”他赶忙问道,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
玉魄扶了扶额头,回了一下神,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二月廿一辰时,你从前天睡到现在。”沈楚行回答,“凤头镖上居然有毒,可恶的黑衣人!”
“你在这儿守了两天两夜?”玉魄没多理会镖上之毒,想知道是不是沈楚行照顾的她。
沈楚行不想让玉魄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便刻意转移话题,说:“我找大夫帮你解了毒,大夫说毒性不大,再多休息两天即可痊愈,这几天你就安心留在沈家庄养伤好了。”
玉魄试着动了动脚,还是软弱无力,看来她得如沈楚行所说再多叨扰几天了。在此期间,她一直在尝试找个合适的机会向沈楚行说明石室的事,她知道沈楚行一旦了解他爹有怎么不堪的过去,一定会深感绝望,可她一定要说,也许是自两人一同去陵州起,她就已将沈楚行当成了自己的同伴好友,只要不妨碍到义父的大计,其他事她不想欺瞒他。
于是第二天的中午,她趁着吃午饭的空当,将石室之事以及她在石室所看到的一切,统统告知沈楚行。
“不可能。”沈楚行一听当即放下刚拿起的碗筷,否定道,“我在沈家庄住了二十二年,如果有这种地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我爹向来光明磊落,不可能做这种事。”
玉魄知道,要一下子让沈楚行相信她的话很是困难,便将石室的位置、进入的方法、机关可能的样子一并告诉他,还叫他自己亲眼去看看。沈楚行因急于证明沈天风的清白,知道了后就立刻跑将出去,碗里的饭一口未动。
按照玉魄的描述,沈楚行来到那座假山跟前,可这就是座普普通通的假山,两人之高,半间房之宽,山上长了些不知名的杂草,没有任何稀罕独特之处,很难让人相信其下面会有一间石室。
“我当时身体晃荡得厉害,倒在了山壁之上,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只觉得是一硬物,然后突然人就掉下去了,所以机关很可能就在假山壁上,高度在我肩膀的位置,你到了之后好生查找应该能找到。”沈楚行回忆起方才饭桌上玉魄对他说的话。他走过去,沿着假山细细观察起来,结果还真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在他胸前的位置有一块小石头,整个的从山壁里凸了出来,质地光滑,与周边岩石大为不同,像是常年被人触摸,但由于石块极小,若不仔细查看或是光线不好,根本看不出异样。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右手掌心覆在石块上面,用力一按,“轰!”,与此同时脚边一块一方大的草地竟神奇般的移开了!洞口之下是一排向下的楼梯。看来玉魄说的没错。
为一探究竟,沈楚行自然是下去了,脑袋刚一没过地面,又是“轰”的一声,洞口关上了,他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看,随即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下到石室,想把灯点上,却发现没灯油了,想必是上次被玉魄点燃用完了。无奈,他只好摸索到离石梯最近的地方,去找墙上的开关,然后轻轻一摁,顶上的石板打开了,而且没有再合上。透过照进来的正午阳光,石室内的一切景象赫赫然呈现在沈楚行面前。他惊呆了。
眼前所见之景、所见之物与玉魄口中所述之说毫无出入,难不成她说的是真的?难不成我爹真的藏了见不得人的秘密?他哆嗦着手收起火折子,脚步一颤一颤地走向那四个箱子,他要弄清楚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咯吱!”箱子打开。
怎么会?!沈楚行吓得连退好几步——那里面是人骨!而退着退着脚碰到了另一个箱子,他控制不住又去打开,是女人的小肚兜儿!他不信,他像疯了般急忙去翻看另外两个箱子——□□书籍、金银首饰,那张张白纸上所书写的血淋淋的字,就是他亲爹的字迹无疑!他很痛,这是一种写在纸上,刻在他骨般的痛。沈天风大概万万没想到,当初只图日后回味享乐而记录的文字,如今却会这样伤害他儿子的心。
原来玉魄所言是真的。他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不敢相信今日发生的一切,那个昔日在耳边对他敦敦教诲,亲切仁厚,教他学武,教他心存善念的慈父背地里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畜生!
“为什么!”他长吠了出来。
自那以后沈楚行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整日整夜不出门也不见人,该做的事不做,该查的案不查,该筹备的会不筹,仅一天就从一个万人钦佩的大侠颓废成一个啥事也不做的窝囊废。他不是在惩罚沈天风,他是在伤害他自己!
玉魄有好几次都想去劝他,奈何他就是不肯出来,就这么生生将自己锁在房内,他需要一个人冷静。
也罢,等他自己先消化消化吧。玉魄转头就飞鸽传书给鸣翠,要她急速赶回沈家庄。她该做正事了。
接到少主传书的当天,鸣翠立刻赶往沈家庄,手上携着各地教徒传来的消息。据潜伏在各门派外的教徒所报,这七日来各大门派的掌派几乎日日都在派内,即使出门,也不过是去后山练功,唯有那蓬莱派有些许异常。一个晚上,有个黑衣人从蓬莱派出云阁的围墙处翻出去,监视赵生水的那名教徒便一路尾随,但在半路就被那轻功高强的黑衣人给甩掉了,只知道那是一条去往沈家庄的道。那一晚恰恰是玉魄遭到黑衣人袭击的一晚。
能跟沈楚行过上三十招,又轻功高强,如此看来,黑衣人是赵生水的可能性最大了。只是那赵生水为何要无故扮作黑衣人?又为何屡次偷袭他们?他的出现会不会妨碍到玉旻胥统一武林的计划?思考了一晚上也没思考出个什么结果,玉魄决定先回玉蕴辉山向玉旻胥汇报情况,算算日子,她已有八日没有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