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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黎明前的半刻心动 ...

  •   光衍背着画架一路走了进来,一推门瞧到刘美然和舒静雅坐在沙发上,而白荇背对着他,站在一副画前,正像是上了年纪的评价家似的,品评道:“没想到小叔也热衷国画啊,我看他国画比油画画得好多了,这幅虽然是仿八大的《孤禽图》,但是笔下极具八大那种孤愤坚毅的个性,没想到小叔那种瞧上去冷冷清清的人,也是这般傲兀不群,跟我家里一个女子颇像……”
      刘美然见光衍进来,正欲站起来问好,只见光衍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做声。光衍蹑手蹑脚地放下画架,靠在墙壁上听白荇的点评,“咦?这难道是徐渭的《墨花手卷》?”白荇惊喜非常地流连在画作前,感叹道:“昔日郑板桥甘为青藤门下一条走狗,我若能生在那时,别说是走狗了,就算是能做他屋顶上的一枚瓦片也好……”
      “是么?”光衍笑着走到白荇身边问:“若有机会可否欣赏下白家收藏的《雪竹图》呢?”
      白荇惊奇地转过身来,看着光衍,不由歉意地说:“啊,小叔,我信口开河叫你笑话了!”
      “哪里哪里……”光衍连声道:“你姑妈不喜欢八大山人,也不喜欢徐文长,说是看多了怀才不遇的痛苦,不爱这些清寂的东西,你跟她倒是大不同啊!”
      “我姑妈是菩萨心肠……”白荇笑道,“小叔,突然造访叨扰了,我们就不打搅你了!”
      白荇和刘美然舒静雅欠了下身,道:“我们走了!”
      “等下!”光衍说:“阿荇你若无事,可以在这里多坐坐,我听闻你爱茶,想必光家的茶你喝不惯,我这里有些好茶,古时煮酒论英雄,我们也可以煮茶论书画……”
      “这……”白荇犹豫地看了一眼刘美然,刘美然当然是颇为识趣的,她立即说:“既然难得小叔有兴致,阿荇你就陪陪他吧,我跟静雅可以先回去。”
      “呃,大嫂,我也对书画感兴趣,不如一起听听?”舒静雅插嘴道,刘美然摇摇头,自嘲说:“我哪里有那种艺术细胞?不然你们聊吧,我先回去。”
      “那也好。”光衍笑着说,刘美然微微一欠身,出门去了。
      白荇冷冷地看着舒静雅,她已经给过她机会了,可是她这么执着地想要揪住她的把柄,急切切地想踏进她挖好的陷阱里,可就不要怪她无情了!

      光衍是个不俗的人,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而非住在天才隔壁的伪天才,他书画造诣之高令白荇刮目相看。他和白荇自董其昌谈到梵高,不自觉时已经夕阳斜照,舒静雅闷了一天,见两人要是再谈下去恐怕就要效仿古人秉烛夜谈,舒静雅不由低声道:“小叔,时候不早,我们就先回去了!”
      “二嫂,那你先回去吧!我跟小叔有些话还要聊。”白荇朗声道,舒静雅一愣,她随即风姿绰约地捋顺了长发,说:“也好,那我就打扰你们了!”
      看着舒静雅的身形消失在了竹林之中,白荇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道:“小叔,亏得二嫂不是俗人,不然也不知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去。”
      光衍为白荇斟上一杯新茶,笑道:“这世上遍地皆是俗人,也便只好放任他人去说了!”
      白荇点点头,忽觉一阵倦意袭来,她闷声问:“可否让我在这里稍作休息?”
      “请便,我去拿毯子。”
      白荇瞧着光衍的背影,她的种子已经播下,只静待生根发芽的那一天!白荇的嘴角微微翘上笑意,她家里的那个神女,若不受些凡人的刺激,又怎么会自甘堕落红尘呢?虽然是算计了她,也是为她好,想到这里白荇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以后的日子可真是当真有味了!
      那是一片湛蓝的海水,万晓天安静地躺在水底,他的面容不再有世事所带来的压迫局促不安,白荇伸出手,妄想去碰触他,可是虽然近在咫尺,却仿佛竖着一条无形的墙壁,总也无法触摸得到。她轻轻地呼唤着:“晓天,醒醒!”万晓天睁开了眼睛,笑容那般温暖,他的嘴唇微微蠕动着,似乎说着什么,可是白荇听不到。万晓天的面容越来越薄,渐次消失在白荇的眼前,白荇大叫了一声:“不要!”
      再睁开眼时,周围一片黑暗,只听一个男人朗声道:“你做恶梦了?梦到万晓天了?”
      声音无比熟悉。
      “光明?”白荇诧异道。
      “怎么?很惊讶吗?我的老婆不见了,当然要找的吧?”光明笑道,黑暗中露出他若隐若现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哎!”白荇轻叹一声,思绪还停留在梦中,难得梦到他一次,又是这般无言,甚至不能用来慰藉悲伤。
      “出去走走吧!”光明提议道。
      “也好!”
      夜寒露重,竹林里更是萧索非常,白荇拥着双肩,光明见她有些寒意,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替她披在肩上。
      “谢谢!”
      “你何必对我这么客气?”
      “就算是陌生人捡了硬币归还都要说声谢谢,何况你还脱衣为我取暖。”
      “你这么说,难道我们是陌生人?”
      “难道不是么?”
      光明笑了一下,白荇清楚地看到了他笑容中的失落。
      白荇跟光明走了许久,光家后院遍植植物,在月光的照耀下,路边冬青树的每一片叶子都瞧得清清楚楚,在夜风的吹拂下一颤一颤的,像呼吸的小嘴,呵着清冷的空气,无端端地令人伤感。
      白石的弯门,白荇和光明站在洋式雕花的大柱子下,花瓶式的水门汀栏杆,每根上面顶着个爱神小天使,黑乎乎的剪影犹如鬼魅,夜里瞧着有些吓人。白荇倚着柱子道:“这么看上去倒有些像堕落的路西法,天使和恶魔真是一线之隔。”
      “爱与恨何尝不是一线之隔?”光明笑着,很自然地将她拥进怀里来,白荇顿觉身体僵硬,直挺挺地站着。
      “阿荇,我对你如何?”光明问。
      白荇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烟草味,迟疑了一下,无法作答。他对她好是断断算不上的,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爱,只有恨,但是若说他对她不好,他也曾在人前为她圆场,嫁入光家这些时日也没有苛责的举动。
      “还好。”
      光明伸出手横在她胸前,结结实实地将整个人都贴在她后背上,呼吸直喷在她脖颈间。白荇有些眩晕,自小到大,只有万晓天这么靠近过她,但万晓天那么温柔,与光明这种充满侵略性的举动不同。
      “本来我是打算虐待你,以便惩罚周宓的……”
      “我知道。”
      “那日,你从墓园出来的时候,我也在。也许周宓不理解你的举动,但是我明白,若是真有缘,就连生死也无法将你们分开,于是你闭着眼睛去选择了吧?这种事情,我也做过……”光明说着就将头埋进了白荇脖间,白荇心中一震。
      现代的人都是穿着盔甲过活,从闹钟响起就要面对各色人等,一个个皆是严阵以待,不论男女俱是刀枪不入的钢铁巨人,可是一到夜晚,全部卸下了伪装顾影自怜,尤其是这黎明时分,伴着月色便特别敏感,前尘往事一股脑的涌过来令人应接不暇,一碰就要淌泪。
      白荇略略抽泣了一下,曾经在这个时候,她打过电话给万晓天,非常呜咽地说:“晓天,你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我若失去了你,生活再无色彩。”那时醒来之后觉得肉麻不堪,可现在想来那也是她最坦然吐露心声的一次。
      “死人恐怕比我们要过的快乐些吧!”光明叹道:“阿荇,你告诉我,怎么才能从爱诗的阴影里逃开,三年了,我奋战了三年了,我本不是这般阴暗的人,可是爱诗的死蒙蔽了我的双眼,我憎恨这样的自己,但是我没办法,早上一睁开眼睛就想到她,一想到她就仇恨周宓,我每日活在这样的挣扎中,你告诉我,怎么才能逃开……”
      听着光明的喃喃自语,白荇不禁掉下泪来,她如何能教得了他,若她能教得了他,也不至于放眼望去觉得人世间满目疮痍,也不至于觉得爱情就是像一堆已然燃烧过的死灰堆了。
      “光明,我不知道,我也很难过,无法从难过中脱身而出。”
      “爱一个人有错么?为什么我们会得到这样的惩罚?”光明把白荇掰到眼前,将一张满是泪痕的脸赤裸裸地展示给她,白荇鼻尖一酸,泪水还是忍不住脱眶而出,她凝视着光明道:“没救了,既然你那么爱,那就用你剩下的生命去祭奠你的爱情吧!”
      光明捂着脸,呜咽声顺着指缝流了出来,白荇见他如此模样,不禁悲从心来,她紧紧地抱住了他,忍着心痛道:“总会过去的,总会再爱的!”明明是假话,说得好像自己都相信一样。
      光明反手将她拥在怀里,消瘦的身体一阵阵颤抖着,白荇任由他拥着,仿佛是在皎洁冰凉的月光中取暖似的,白荇感到她和光明,前所未有地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好比大难后聚首的陌生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靠在一起,时日长了竟然生出相惜相怜的情愫来。
      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白荇闭上眼,内心中莫名其妙地充斥了悲伤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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