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鹿溪溪

1、婚礼

　　九月尾的下午三点，褪去燥热，喝上一杯冰果汁，就可以开启一段故事。
　　若是这个时候突然来了灵感，关在屋子里一个下午，感受温度一点点降低，光线在房间游走，推开窗便已是黑夜，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时候，也是最好的被世界遗忘的时候。
　　可惜，这个时间点，井月约了人，他已经到了，隔着窗户井月看着车驶向地下室，过不一会，他便会进来，坐在沙发的对边。
　　“井小姐，最近过得好吗？”他坐在她的对面，将公文包放在他的左手边，微笑地问她。
　　“挺好，就是睡眠越来越短。”井月别扭地回答。
　　“小说进展的顺利吗？”他不动神色地问道。
　　“最近没什么灵感。”
　　“还做梦吗？”他不动声色地问。
　　“很久没有做梦了，可能是睡太晚，躺到床上会头疼，梦里也头疼。”说到这，井月不由地皱起眉来。
　　“最后一次做梦梦的什么？”井月看着他的眼睛，隔着他的眼镜，她看不到眼睛里的温度。
　　“最后一次，我梦见三十岁那天去相亲，他是一位老师。我们谈了很多，旅游、爱好、工作，然后去看电影，喝奶茶，在一个小摊上吃夜宵，还送我回家。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我看着穿梭在城市里的一盏盏灯，想着什么时候有一盏是属于我的。”
　　“然后呢？”
　　“后来，他约我吃饭，应该是对我印象很好，我在纠结怎么回他，就醒了。”
　　“有什么细节吗？”
　　“细节？指的哪方面？”
　　“都行，只要你想说。”
　　“那个男人，高高瘦瘦的，皮肤挺白的，眼睫毛很长，眉毛很浓，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但是却感觉很忧伤。”我看了他一眼，见他在等着我说下去，“他看着年纪和我相仿，实际上却比我小五岁，我开玩笑说二十五岁就想着结婚啊，他说他想有一个幸福的家。一个回家有热汤，可以安放心的地方。\"
　　\"这个人和你小说的人物像吗？或者说你小说写过类似的人物吗？”
　　“没有，没有像这样忧伤的人。”
　　“还有什么细节吗？”
　　“他说他从来没喝过奶茶，我还内心嘲笑他，一条街可以找到十个奶茶店，他却从来没喝过奶茶。他说他的家乡在一座大山里，那里很美，可以看到最美的天空。他说了好多话，我都不太记得，只记得他有一双忧伤又明亮的眼睛。他时不时地笑着，可那种笑容不是阳光明媚下抚慰心房的笑，更像是仲夏傍晚时晚霞披着彩金拉着天空咧嘴。我说不上来，是一种暗淡却美丽的笑。我被这个笑迷住了，说不上来，梦里面的我，可能爱上了他。”
　　“在做这个梦之前，你有遇到特别的事情吗？”
　　“我一直都待在家里，也没有出去。最近也没有活动。如果说活动，倒是有一个。我参加S师大百年校庆，邀请我去演讲，在我前面演讲的听说是一个明星，和我一排坐。后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梦里面的那个人和他有几分相像，也有一双忧伤又明亮的眼睛。可能你会说，这个可能是当天遇见的事情的反射对不对，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一点。听上去还会误会成花痴。”
　　说完井月都笑了笑，可能真是自己疑心病了。
　　“你还会觉得眼前的一切不真实吗？”
　　“最开始的时候会觉得，记忆里面这三年的时间就像一场电影，没有疼痛就过去了。然后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拥有了自己想要的房子，过上了想过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精神自由，这一切都太不真实。第一次做梦时，梦特别长，特别真实，看着那些机器，枯燥、厌烦、虚伪、抵触、愤慨、迷茫，这些感受在梦里都太真实，眼泪也很真实，成长也很真实。好像那个一眼也望不见头的生活才是真的，而此刻是假的。我看着自己写的小说，常常看过一遍就忘了，我想让自己努力记得，可是就是怎么也记不得。”
　　“可能你需要给自己放一个假。”
　　他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是的，谁都不相信她说的，这是他的第三个心理医生。
　　“你的生日是快到了吗？”
　　“是的，还有三天，刚好那天是闺蜜的生日，看来是要给自己放个假了。就这样吧，医生，谢谢你能来，并且听我说这些。”
　　“不客气的，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先走了。”
　　“好的，慢走。”

　　叶棠结婚的那天，正好是井月三十岁生日。叶棠的老公，应该是她朋友里面最有钱的了，而且还长得帅，海外背景，金融行业，真的不可挑剔。在她结婚之前，井月很难想象她会找什么样的人。直到那天，叶棠给她发来照片，说她要结婚了。他们才认识一个月并决定结婚，叶棠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她说她想在三十岁之前结婚，刚好朋友给她介绍了他。她想着见见吧，也许这辈子是遇不到爱情了。
　　见面的第一天，叶棠便爱上了他。在此之前她没有谈过恋爱，她温柔、从容、睿智，却也为了爱情上了头。
　　不到两个月，见父母、订婚、领证、婚纱照、婚礼，都准备好了。
　　叶棠太幸福了。
　　井月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去到S市，正好晚上十点到达酒店，叶棠和苏锦钰出来接她，说好一起去喝酒。
　　苏锦钰带孩子一起来的，孩子在酒店睡下了。
　　“还记得，在学校宿舍，我们三个人做在一个床上，熄了灯，在泡脚吗？”井月端起红酒细细地抿着。
　　“记得，每个晚上都是黑的，宿舍都是嘈杂的，潮湿的，微弱的台灯斜放在床上，风吹过来吹过去，偶尔听得到门碰撞的声音。那个时候的条件真的很差，可是却让人很安心。”叶棠嘴角上扬，看着手上的酒杯。
　　“青春都被眼前的灯红酒绿褪去了颜色，哈哈哈。”井月笑道。
　　“井月，你现在出名了，还在我们面前酸我们。”苏锦钰说。
　　“你要啥有啥，儿女双全，家庭美满，一个桃李满天下，一个国家公职人员，生活幸福，怎么不好啦。瞧我这孤家寡人。”井月笑着说。
　　“哎呦，还自己酸起来了。虽然现在是一个自由的年代，不结婚也没什么稀罕，特别是有钱人。不过你还是要找一个，将来想要说话，身边都没个人。”
　　“金鱼，你咋说话都这么俗了。”
　　“说个好话还不知好歹了。喔，对了，前几天微博热搜，说你跟季乘约会，是真的假的？”
　　“对，说说，咋回事。好几天才撤下来，怎么回事啊。还放了你和季乘吃饭的照片。”叶棠也在边上起哄。
　　“能有什么事，刚好一起去参加S师大校庆，然后说了几句话。”
　　“不过季乘还真是火，我看过他演的那个电影，演的是真的好，小鲜肉像他这样的还真不多。听说他以前读的是师范，还去支教过，真的假的？”苏锦钰跟着问。
　　“应该是真的，听说还是文学系的。”
　　“那不是跟你一个系吗？他是你师哥喽？”
　　“怎么是师哥了。虽然我是今年才上的研究生，可是我是研究生他是本科好吧。”井月白了她一眼，好奇苏锦钰怎么也花痴起来了。
　　“下次碰到，帮我要几张签名，现在学生不好带，我们班上好几个女生是他粉丝，正好调动一下他们的学习积极性。”
　　井月连忙答应，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她想到他的眼神便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
　　这会三人都沉默了。
　　一晃眼十五年过去，曾经的稚嫩都不复存在，关于时间记载的青春的那一页，被往后的好几年积压，变成一张薄纸。那些悸动的情绪也似青烟吹散，留下破碎的画面。
　　“你还记得陈卿卿吗？”叶棠来了兴致的问道。
　　“记得啊，我们班唯一出国的，怎么，你邀请她来了吗？”井月诧异地问。
　　“她是我老公邀请来的，说来也尴尬，这么多年没见，其实也没有什么感情了，她是我老公的同事，知道我们要结婚就问了我老公，说跟我是高中同学。我老公顺嘴邀请了，她就答应说一定来。”
　　“没有找你，找的你老公？”苏锦钰反问道。
　　“是的，她是我老公的下属，好像在公司做的不错。”
　　“但是没有找你，找你老公也太绕了吧。而且高中的时候你们也玩的不错啊。”井月提高了分贝。
　　“这么多年早就不联系了，可能也是因为我老公是上司的关系，攀近乎吧。”
　　“她明天过来？”苏锦钰问道
　　“她应该是的，都离得比较近。高中同学我也没有请几个，都在东南西北，也不稀罕来。就近的几个我都邀请了，他们都明天过来。”
　　“都来了那些人？快说说。”井月好奇地问。
　　“李甜，饶梦瑶，陈媛，袁远，常鑫,没啦。”
　　“高中同学好久没聚了，金鱼婚礼那次高中同学凑了一大桌，晚上还通宵，见了面还跟以前一样，都没变。感觉还挺好的。”井月回想地说。
　　“你们好好聚，我就做我的新娘子啦。”叶棠自在地说。
　　“你是我们三个里面性格最温和的，没想到也会疯狂。”井月开玩笑地对叶棠说。
　　“看来我闪婚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呀，实在心里难受自己找个去。看你现在，啥样的找不着，即使是季乘这样的大明星，你也配得上。”
　　“别别，他粉丝听到，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的黑历史已经扒的很干净了。现在已经开始外貌攻击了。”
　　\"粉丝这么恐怖吗？不是只吃个饭吗？也太上纲上线了，这样会不会影响你出书啊。”苏锦钰问道。
　　“我已经好段时间写不出来东西了，也不差一点半点的。”井月不痛不痒地说。
　　“你经纪人知道吗？她不着急？”
　　“着急有啥用，动不动给我请心理医生。”
　　“还是因为做梦吗？可能你心里压力太大，都说作家都有这个毛病很正常。你怀疑这个世界是假的，梦里的世界是真的，那你不是怀疑我们也是假的吗？可是我们真实存在啊，每天都在感受着生活的疼痛啊。”苏锦钰关心地看着井月。
　　“哎呀，不说这个，井月你就好好玩，好好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