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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09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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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的认识里,罗勒,出身贵族,擅使长矛,是个同时具备忠诚、绅士、优雅、守规矩等品质的优秀战士,在很多对他主动发起过猛烈追求的女性眼中,他又是个纯情正经的老实人,有着和风流俊美仪表不符的内在。
谁都想不到,这样的男人竟然会摊上一起桃花官司,而原因,恰恰出在火之国炎之皇城的内部,栖鸾苑里。
赤帝四年八月,栖鸾苑青夫人曝出怀有身孕,诡异的是当今国主赤帝已经许久未曾驾幸她的住处了,朝雨青央也是不乏胆色的女子,竟然直接宣布自己肚子里怀着的种不是赤帝的,她发出渴求,希望能等她生下孩子以后再领罪受死。
相夫光子的铜雀楼禁足已经解除了,帝恒宣布,摩诃亮的危险信号已经彻底消失,才刚松了一口气,后脚,青央就闹出这种丑闻来。
别说虹端难以容忍,连栖昧都觉得颜面尽失,家族尊严扫地,然而故事的主角,却理直气壮的表示,自己也有追求真爱的权利,自己不是深闺怨妇,不愿意一辈子独守空房。
赤帝又出城巡视,连续几天都不在城内,虹端顾忌栖昧和朝雨一族,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朝雨芳纪四处央求,把能拜托的都拜托了,希望他们出手相救,联名上奏宽恕自己的女儿,然而人心凉薄,谁也不想沾上这样的麻烦,纷纷退避三舍,冷眼相待。
芳纪走投无路,去求嫣夫人,嫣夫人以要照顾二王子为由委婉拒绝,去求国后,国后倒是热情的接见了她,不过转眼又表示爱莫能助了,芳纪伏地大哭,歌莺一脸同情悲悯的样子,最后给她指了条明路——去求纯王妃,那可是赤帝陛下的心头肉,一句话,顶得上旁人的千言万语。
巧的是,青央百般维护遮掩的那个男人,此时此刻正站在相夫光子面前,他主动招认自己的罪行,并忏悔,自己愿意等主君的一切惩罚,他乞求纯王妃,带话给主君,希望能以他一人之死,换取青央和孩子的无罪。
光子头疼的紧,一个人的死活,或许只在赤帝的念想之间,不过这事比较特殊,青央毕竟是帝恒的妃子,是一国之君的女人,现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有人想保住他们,名声也不允许炎之王室甚至是整个火之国王室点头啊,罗勒对她的恳求,她最终只能说愿意一试,却不敢承诺分毫。
上次去帝师团大本营,种种欢愉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可今天,相夫光子的心情是沉重的,并且,是她主动来找他的。
帝恒呆在他们共处过的那间卧室里,对着窗户外面渐渐暗去的天色沉思,光子敲了敲门,缓缓一推,竟然没锁,八成,他也料想到她会来这一趟吧。
“你来了。”男子背对而坐,伟岸的背影在幽暗的屋子里显得分外孤寂,他的声音很轻,很疲惫,是相夫光子很少见到的那一种。
她什么也没说,走到他背后将人轻轻抱住,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以拥抱的姿势维持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屋子里彻底黑下来,外面的月亮也爬上了树梢。
“光子,我很后悔。”
“你后悔什么?”
“我后悔那一夜,我不该为了所谓的大局那么做。”他悠长一叹,换了个姿势,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对于我所亲近的任何女性,我都是做足了筹谋的,只有十足的价值,我才会不惜一切,朝雨是三大族阀之首,栖昧又是国府众臣之首,送来的女子,于我来说,可用价值仅次于风之国的公主,但若早知会有今天的僵局,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碰她,那日,你将族阀家的小姐们尽数送出,我的心里也算轻快了不少,可惜,这不能包含我所触碰的这些。”
“歌莺和青央,我都懂,但是歌嫣……”
“歌嫣是歌莺的族妹,我知道,歌莺一直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我是不会答应的,但一直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如果歌嫣的孩子能慰藉歌莺的寂寞之苦,我宁愿……”
“莫非,你知道歌莺要对歌嫣做的事?”
“是的,在她还没有那样的打算时,我就料到会有那么一天了,可到头来,还是让你给破坏了。”帝恒笑着摩挲她的手,满满的宠溺和安慰:“我的光子如此良善,我以拥有你为荣。”
“我没你说的这么好。”光子轻柔地捧住他的脸,借着月光,看得清彼此的神态:“那我呢?你对我的筹谋是什么?”
“一开始,是两国邦交,也是修罗道,现在,是你的心。”他看住她的眼,目光里漫布着让她无法逃开的柔情:“我只要你的心,你的人,其他的,我都不去想了。”
微微俯身,她将唇的印记烙在他的额头上:“有了我,你就不要去想其他女子了,是背叛也好,是疏离也好,只要我在你身边,就足够了。”
“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他不愿再提起这个令他嫌恶的名字,他又知道,光子一定知道他在说谁。
“没有,倒是罗勒,来过一趟。”
帝恒沉寂了数秒:“……果然,是他。”
“他和青夫人双双乞求,以自己一死,换取对方和孩子的活命,帝恒……依你看……”
“光子,设身处地,站在我的角度,若是换了你你会如何?”
“我不知道。”
“你会和我一样,想要杀了她吗?”
“……如果是我爱的人背叛了我,我一定受不了,但你,并不爱她。”
“你是在暗示我,应该因为我的不爱,而放过她吗?”他起身,走到窗前,又一次背对着她,这次,投来的阴影将她的视野全部填充:“你错了,我不爱她,不表示她可以背叛我,且事到如今,已经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整个火之国都会为之震动的。”
“那罗勒呢?你预备怎么对待他?”
帝恒差不多和光子是同时听说这件事的,即便他当时身在城外,青夫人求爱不得,满怀怨愤,和罗勒勾搭在一起,如今还怀了孩子,不止他们,几乎所有人听到的,都是这样粗略的版本。
“我以为,就算不顾及青夫人,也要顾及罗勒是效忠于你的忠臣良将,应该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还不想见他们,因为一旦见了……我一定会……”
虽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她知道,他一旦见了他们,一定会立下杀令。
“那,我去怎么样?”
“光子,我有无数种方式去处理这件事,但现在,我想听你的。”
——这简直就是在让她,找一个不去杀那二人的理由。
相夫光子到了栖鸾苑,尽管那里已经被虹端重重包围,可赤帝的指令在前,谁也不敢拦阻,青央安静的呆在里面,一声不吭,尽失往日的活泼欢闹。见光子来了,不惊讶也不起身,像炫耀示威似的只顾抚摸自己的肚子。
“国主让我来看看你。”光子先打了招呼,其实,她从未对青央有过坏印象,在她眼里,这不过就是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可今天,她却无法赞同青央的作为,虽说,她没有在帝恒面前讲这些心里话:“我自己也想来看看你,名动天下的族阀大小姐。”
“你,是来讽刺我的吧?”
“我是来否定你的,也是来同情你的,更是,来帮你的。”
“你说什么?”
“你身为王的女人,却没有王的女人该有的操守,任何人都有权否定你,你身为朝雨家的女儿,不得不入城为妃,还落得独守空闺的下场,任何人都会心生同情,不是吗?”
“你搞错了两点,第一,我不是被迫进城的,我早年就心仪陛下,是主动央求的,第二,如果没有你,陛下不会不喜欢我,我的人生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不过,现在我不恨你了,因为我找到了比赤帝更值得爱的男人,还和他有了孩子!”
“你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报复,却选择了最最不该的一种,你也可以放下仇恨,求陛下放你出城,你不能改变别人的心,却能改变自己的心。”
“行了行了纯王妃,你就别给我喂你的心灵鸡汤了,你说吧,你来,是想怎么弄死我啊?”
“我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和罗勒,究竟怎么回事?”
青央一怔,难得的平静刹那间尽消了:“你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对他严刑逼供了?!”
“是他主动招认的,没人对他动手,他还说,愿意为了你和孩子,一个人去赴死,青央,你如果还抱存一丝希望,最好,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青央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孕期的不适症状已经凸显,光子倒了杯水给她喝,还帮她抚拍背脊:“不管怎么说,先保胎要紧,孕妇不能激动,你冷静一点。”
“纯王妃,是不是只要我说了,我们一家三口就一定会活命?”
“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就如同我无法给罗勒保证一样,但,我会尽力的。”
“我要怎么相信你?”
“如果我要坑你们,何必还来这浪费时间?直接让赤帝陛下处死你们好了!”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青央眼见走投无路,身体的不适,对于罗勒性命的忧惧,都让她宛如站到了悬崖边上,没有其他生还的可能了,只能绝地求生。
她说,罗勒对她毫无意图,是她自己,第一次见到罗勒就对他念念不忘,刚巧那时候赶上她对赤帝心生不满,她想尽办法和罗勒碰面,勾引他,可罗勒是正人君子,无论如何都不答应,青央情急之下,终于大胆的做出决定,她要彻底的背叛令她心灰意冷、又叫她尊严扫地的赤帝。
她给罗勒传信说,这是最后一次,请他应邀,罗勒来了以后,毫无防备喝下了她准备的含有家传媚药的茶,芳纪的母家专门研究各种旁门左道的药,要对付一个长时间禁欲的男性简直易如反掌,等罗勒醒来之后,万分的懊悔,如果不是青央百般哀求加以死相逼,他当时就去跟主君请罪了。此后,不论青央用什么样的理由逼迫罗勒来跟她同欢,罗勒都誓死不肯,青央也怕把人逼急了闹出去,便不了了之了。
直到,她怀孕了。
青央的叙述,和罗勒的完全契合,想起早上罗勒对她坦言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责备罗勒的:“你要去领罪?我看不必了,你的主君应该已经知道了,而且,你既然要说,为什么最开始发生的时候不说?可见,你一方面怕青央真的寻死,另一方面也想保护她的名誉,可现在她的肚子藏不住了,东窗事发,我只问你,你喜欢她吗?”
罗勒看着她,一脸的有口难开。
光子料想他也是方寸大乱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你们彼此真心相待,这或许就不是一件定死的祸事,最理想的,就是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化悲剧为喜剧,唯一的问题,在于赤帝的尊严,你们一个是他的妃,一个是他的臣,说好听的,是两情相悦,说难听的,就是勾搭成奸,你说,让他情何以堪?你来求我,用你一人之命换取青央和孩子的生还,我又如何能允诺?”
罗勒还是不说话,光子以为他默认了,脸上的为难只是因为他担心主君不会松口放过青央和孩子。
光子瞧他本来就沉默,现在更艮了,只好速战速决道:“国主那边我会尽力去求的,你们若有幸双宿双飞,你一定得好好对待青央,我觉得,她很喜欢你。”
光子是了解帝恒的,她知道在他眼里,男欢女爱造成的祸事都不值一提,他的不悦也绝非集中在青央的不贞和罗勒的背叛上,他是不想,因为他脱于凡俗的决定,而招来更多的是非。
他或许想放过他们,让他们从此在自己的视界里消失,可炎之王室允许吗,偌大国府允许吗,火之国天下又允许吗?
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想,就一定能达成,驾驭数十不安分的族阀,他都能一人肩扛,兵来将挡,相夫光子以为,这种小事,也确实无需他来想辙。
她出了主意,将这事全权交给她来办,她保证,让罗勒和青央从此消失的干干净净,赤帝准许了,然而一转眼,他又带着伤势刚愈的沙棘来到她面前。
难道事态有变?光子按捺住心中突起的不祥,她已经想好办法了,必须推翻人们所共有的认知,撒一个既保护了赤帝声誉又不至于伤害他人的谎言,先是公布青央得了失心疯,以证明她自行曝光的“红杏出墙”和“勾搭成孕”都是疯言疯语不符实际,再撒一个弥天大谎,告诉世人两人来往甚密是为了共同谋夺某后妃性命骗取更高的权力,只是东窗事发吓疯了青夫人,才传出那些无稽之谈的。得以触及“死刑”的界线,才能让世人相信他们死了,然后伪造出处死朝雨青央和罗勒的假象,之后将两人连夜送出火之国,并警告他们,终身不得回来,且在域外,永世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
本来计划天衣无缝,幻术结界已经撑起,在民众的欢呼声中,两名罪犯已经“人头落地”,谁知道偏偏这时,炎之帝恒又一脸杀机的出现了。
光子有预感,他绝不是反悔了,更无可能是为了这起男女之事而动怒,沙棘从那日回来,就不怎么得帝恒重用了,今天又为何被一并带来?
很快,她知道了答案,她的帝恒,当今火之国的赤帝陛下,居然言而无信要沙棘杀死还未逃离的罗勒。
“国主难道要出尔反尔吗?”
“你不是已经在天下万民面前诛杀了二人么,现在弄假成真,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君无戏言,况且你是炎之帝恒!你说的话,就是铁律,既然如此又怎能食言呢!”
“因为,我有了新的理由,足以杀掉罗勒。”
“那青央呢?”
“随你处置。”
“你知道我不会杀她,那么既然你可以放过青央,又为什么不放过罗勒呢?他不是故意背叛你的,对你的忠诚,还不足以抹消你的杀意吗?”
“我说了,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了什么!”
帝恒一记厉眼过来,牢牢落在她的眸中,那一刻,她宛如遭逢晴天霹雳,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向她诉说,帝恒的改变,和她有关。
“沙棘,动手。”
“不行!我不能说话不算话!我都答应他们了!”
“你也答应天下万民欺骗他们了吗?”
“你……这是你准许的啊!”
沙棘单膝一跪,忠诚而决绝的表态:“属下难以从命,请主君赐罪。”
这一刻,帝恒眼里爆满的杀气已经尽数涌出了,他的压迫力,震慑的周围之人全都脊背发凉,如履薄冰,沙棘自知大难临头,便垂首沉默,静待死亡。
在帝恒下手以前,光子率先给了沙棘一拳,随后,自己也吐出血来,帝恒被惊到了,表情幅度很浅,可那一瞬间的变化还是难逃相夫光子敏锐的视线:“国主,那日情势所逼,我不得已用了联动血元能式,现在,我和沙棘有‘伤害共存’的关联,他若死了,我也活不成。”
沙棘脸上的愧疚和认为自己无能滋生出来的悔恨,令他满头大汗。
炎之帝恒也是气恼的不行,他清俊秀气的面容没什么变化,可气场却随着情绪的更迭而起伏,最后,他命帝师团的其他人将沙棘跟罗勒带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只留相夫光子一个人在眼前。
“纯王妃,你可知罪。”
他从不这样称呼她,也不曾以帝王之姿凌驾她,可这次,她愿意为他臣服,单膝一弯,她微微低头,只能看到赤帝的脚尖:“国主,是我的罪,我愿意承担,直到你消气为止。”
“你不是此生只忠于一个君王吗?”
“是的,光子此生只忠于晴尊一人,但,您是我的丈夫,也是我所嫁之国的君王,我对您忠诚,与对晴尊忠心是不冲突的。”
帝恒伸手将她拉起,目中的冷光仍旧严肃:“青央下的药是特别的,只有心中有爱慕之人的人服用才会生效,刚刚在你和那个女人谈话时,我问了罗勒是不是她,可罗勒不置可否,是啊,如果真的心仪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不至于下药了。”
自出事以来,罗勒面对盘问,就极少开口,一直都是心甘情愿受罚受死的模样。
“我又问他‘你觊觎的人到底是谁,是主君的另一个女人吗’,他当时的反应很精彩呢。”说到这,帝恒意味深长看向面前的娇媚女子:“你觉得,是谁?”
光子终于明白了,他真正生气的,不是青央如何,他不愿提及青央的名字,只是嫌弃这个女孩,嫌弃到了作呕的地步,他真正生气的,是罗勒心中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对罗勒有着特别的情感。
“若那女子在国主心里和青夫人一样,国主便真的不必为这不值得的人动怒伤神,但倘若,那女子在国主心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女子再生异心的话,就是真的死有余辜了,国主陛下英明,会明断是非的。”
相夫光子盯着他的眼睛,自己眸中柔柔亮亮的水光,像点燃他漆黑夜晚的灯,温暖,明耀,不可忽视:“沙棘呢?他如果只是受到你的熏陶,不再做不问是非就直取人命的事,我姑且可以谅解,但你,为什么给他联动式?”
她品了一会儿,原来这小子真的在吃醋,在为了她,说些往日里绝不会说的小心眼的话:“因为没有永恒的啊,所以就给了个临时的。”
她在打趣,帝恒却很认真在听,一时无语气结。
“好了好了,我跟你说着玩的!”生怕玩大了,进一步愤怒的帝恒,能做出什么,连她都不可估计,只能先下手为强,连哄劝带撒娇了:“你把帝师团交给我,在我眼里,他们就都是同伴,跟天地盟的同伴一样,都是我会用生命去守护的‘家人’,并不因为他是沙棘,明天换成从戎,换成木樨,换成子夜歌,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么做的,我不能让他们死,因为他们死了,保护我的人就会变少,你就会分心,我要让你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用生命保护你是他们的职责,哪有被保护的人,反过来为了保护自己的人舍生忘死的呢……罢了,你这天地盟式的思想,估计我是很难让你改变了,罗勒和沙棘的事,你就看着处理吧,等完事以后,到赤帝宫来。”
光子知道他不气了,浑身舒爽,但该装傻的时候还是不能含糊:“诶?我干嘛要去那啊?”
“帮你解除和沙棘之间的联动,顺便……”他靠近一步,在她耳边轻轻一呵,那口气吹得她脸红到脖子根:“惩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