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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06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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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帝二年一月中旬,新年已过去大半个月了,由于在新年期间,相夫光子是同玉涡、泊落两城城民一起度过的,因此她错过了炎之一族的王室内宴,不过赤帝国主很有心,为她留了很多族阀进贡来的礼品。
虽然掌管的是王室所居的皇城琐事,不过内务苑总长在没有涉及内务之事时是无权参与国会议事的,也就是说,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内务苑总长无权干预国事,这也是相夫光子决心接管的理由,从见不得皇城边角的苦难女眷们蹉跎煎熬开始,她就恍悟了一个道理,人在异国,唯助他人解忧一事不可变,碧姐说过,众生平等,既然她可以帮助光之国百姓重建家园,又为什么不能帮助异域众生排忧解难呢?
此前,国府蓄意刁难之事,在几乎无人帮衬的情况下,相夫光子依旧凭借个人之力全数搞定,王室和族阀们多半都没话好讲了,刚刚病愈下床的前任国主虹端,却显得分外按捺不住,他在病中就听说继任了内务苑总长的相夫光子屡战屡胜,可不论表现的多么优异,对此女恶劣印象已然根深蒂固的他,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心和满意。
不断有人前来道贺,恭祝他这位大病初愈的国君从此身体康健万寿无疆,虹端一一欣然接受,唯独不领相夫光子的情,虽然看在儿子的面上,他这次没有直接将明夫人赶出去,可冰冻三尺的脸色还是让红发的面子有点挂不住。
相夫光子也一样在劝服自己,不管多不开心,也得顾全大局,不能跟一个长辈较真,只要对方不用刁钻的角度去为难她,她可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毕竟,容忍长辈的折磨,她早就熟稔有余了。
可惜奢望终归是奢望,她闷不吭声老老实实,对方可不打算就这么完了,在某个工作日刚刚开始的清早,她就被虹端国主派人传到了议事大殿上,这番场景可实属罕见,火之国两代君王同在一殿,共商国事,下面满登登的国府诸人全都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显然是被二人的帝王气势压迫的抬不起头。
相夫光子觉得奇怪,她的内务苑最近风调雨顺,不曾有什么事故跟意外,如此和平的时期,把她叫到这议事大殿上,究竟所谓何意?
“难道,明夫人不知道本国主为何叫你来吗?”虹端坐在左边的王座上,一开腔便是冷如刀子的口吻。
“国主大人,属下确实不知。”
“凭这点,本国主就可以治你一个失察之罪!”虹端拍案,当众大斥相夫光子:“你是怎么管理皇城边角的女眷的!她们闹出那种丑事你都不知道?!”
相夫光子一头雾水:“属下……请活神国主大人明示。”
虹端气结,帝恒准时开口,把僵硬的气氛用他向来温润稳重的口吻调和过来:“是这样的,昨晚,一名自称‘民珪’的少年到皇城扣门,自称是女眷阿茹的儿子,为了验证这件事,炎之总指挥让他们母子见了一面,母子两人均称,你曾经得知这件事,为免牵连自身,试图毒杀女眷阿茹,又到城外去追杀民珪……这件事还在调查之中,目前尚无定论。”
“母子两个人同时在城内外被人追杀,这就是定论!明夫人,你为了博得众人对你的支持,假惺惺的帮着边角搞建设,但从这一件事就可以看出,你心肠歹毒,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地位,不惜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民珪和阿茹,都不是杜撰出来的,相夫光子也确实知道他们。昔日,炎之君幸大王子风流好色、四处播种,城内城外也有不少私生子女的传闻,其中皇城侍女阿茹,就是不幸中的一份子,炎之君幸给名位的时候,一直讲究身家背景,可他乱播种的时候,却从来不考虑这些,据说,阿茹怀孕时刚好赶上家中出事,她就请了长假出城,直到产子以后才回来继续工作,炎之君幸或许根本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存在。
某天,阿茹哭着来求相夫光子,说想出城见上儿子一面,光子问她何以知晓儿子就在城外等候,被废弃的、自产子回来后便再没有出过皇城的阿茹说,她就是知道。
光子当时正在接受试用期的考核,便对阿茹说,等她回来了立刻处理这件事,然而,就当光子回过头要帮母子俩重聚之时,这事儿,竟然闹上了国府,还平白无故给她扣了这么大一顶莫须有的帽子。
“活神国主大人,属下并没有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是答应,等我闲下来,就让他们母子见面,除此以外,我一无所知,甚至不曾见过阿茹的儿子,又怎么可能派人去杀他呢?再说,杀他们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怎么会没有,女眷是你在管理,女眷闹出了昔年的丑闻,你难辞其咎,可杀了里头的这个,外头的那个再一灭口,就没人会追究你的失察之罪了,事到如今,罪证确凿,你还想抵赖吗?来人,带阿茹和民珪!”
虹端国主一声令下,和光子相处多日的废弃女眷阿茹,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胖少年畏畏缩缩的走上殿来,尽管声音很小,充满了胆怯的意味,可母子二人说出的话,就跟赤帝阐述的一模一样。
光子于是走到阿茹面前,让她抬头看自己,但阿茹只是把头埋的更低,两脚不停的打颤:“阿茹,你说我意图毒害你,证据呢?再说,如果我真要你死,你现在还会活么?”
“你当时……说的是……让我有点自觉,把毒药喝了,否则你就杀了我儿子……可是,一转头你就去玉涡城了……我想,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儿子了,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可你现在回来了,我再不来报告国主,我怕你真的会对我下杀手……”
“没没没错!我也是一样!你派来的人说是明夫人要他们做的,还警告我,如果不去死……就对我的亲生母亲下手!”
母子两人哆哆嗦嗦叙述完毕,虹端继续他嗤之以鼻的否定:“这招还真是高明,用彼此的性命去要挟,就算不经你手,也可以达到万全,可惜,相夫光子,你这个无母疼爱的孩子,是体会不到母亲和孩子之间的那种情感的,他们对于见面的期盼,超出了你的计划,让你才有机会把丑陋的真面目暴露于人前!”
光子并不与虹端做正面交锋,而是继续问阿茹:“阿茹,你说,你生下孩子以后就回到皇城了,那么,你和你的儿子,应该都不知道彼此的样子才对,就算你的儿子在你娘家长大,见过你的照片,路远迢迢来找你,那么,你一个无法出去的废弃女眷,又是怎么同外界取得联系的?是怎么知道他来的消息的?”
一向胆小老实的阿茹,居然在这时狡猾的一笑:“您忘了吗,上次您和菊央大人出城采购,我也是车队的一份子,我是那时候见到我儿子的,虽然时间很短,可母子连心,我们两个已经可以肯定彼此的身份了!”
光子点点头,确实如她所说,那次采购,阿茹是跟着去的:“阿茹,你这么陷害我,究竟有什么图谋?是谁主使你的?你现在乖乖的承认,我还能饶了你,否则,你会后悔的。”
“放肆,你胆敢当众威胁受害者!赤帝国主,您都看见了,明夫人当着大家的面都敢这么说,那么背地里,如何威逼这对可怜的母子,就都不足为奇了!加上,民珪好歹是炎之王室的血脉,就算不够尊荣,也轮不到你下杀手!”
炎之凿凿的一番利落痛斥,不但没让相夫光子的神情改变,反而,她眉宇间的笑意,蔓延开来了:“总指挥居然愿意承认民珪是王室血脉,不过你承认是没用的,虹端国主可愿意承认啊?”
虹端冷脸不做声,嘴角两侧的法令纹看上去沟壑更深了。
“真是有备而来啊,人证有了,物证,想必也会有的吧,今天如果我翻不了盘,我就注定要成为一个伪善而狠辣的毒妇了吧。”
虽然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可越是这样简单,就越是让她在短时间内没有自证清白的机会,今天离开大殿,再来平反似乎是来不及的,因为虹端国主的表情隐隐透漏着,不会给她下一次的自证机会。
那么,就只能用些小手段了,才用不懈的努力跟坚固的实力,让整个国府乖乖闭嘴的相夫光子,眼看着又要被打回最初的境遇了,她不慌不忙,说起话来也跟炎之帝恒似的不紧不慢:“阿茹,上次我派人去抓你儿子的时候,曾撕破他的衣服,他们说,在你儿子的腰下方,有一个胎记,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样的吧?那么现在就请你说出来吧!”
“胎记……是,是有胎记,不过这么多年,我忘了……”
阿茹的声音越来越小,光子的笑声却越来越大:“哈哈哈,一个母亲,就算多年不见自己的儿子,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别说胎记,就算是一颗小小的痣,也必然会记得一清二楚!你现在居然说不出那胎记的样子!不是太可笑了吗!”
“是……是有胎记,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啊,不能因为我不会形容,你就说我不知道那胎记是什么样子啊……”
“记得有胎记,却不记得样子,好,就算说得过去……”相夫光子忽然抓住民珪,将他的衣服一扯,露出了空无一物的后腰,而这景象,刚好对准阿茹惊恐的眸子:“那么如果压根没有胎记,却被你记成了有,又说明什么呢!大胆阿茹!到国府大殿上来欺上瞒下!你该当何罪!”
眼前的民珪,根本不是阿茹的亲生儿子,相夫光子并非极擅洞若观火之人,只是,她从这对母子身上根本感受不出所谓的亲情之爱,是的,她相夫光子无缘得享,但不表示,她就判断不出来。
她逼问阿茹,到底是谁唆使她做的这一切,又勒令那个君幸的假庶子供出真相,她有把握,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真相一定会还她相夫光子一个公道。
所以,向来敏锐的她,在疏于设防的情况下,就跟目睹炎之君幸的死一样,眼睁睁看着阿茹和假民珪被殿门外射入的毒镖插中喉咙当场身亡,当相夫光子意识到,图谋害她的人,都可以深入皇城腹地有恃无恐了,内心的激愤更甚以往,不等两位国主开口,她就自行飞奔出去擒贼了。
可惜还是差了一步,皇城地势,那不明暗杀者轻车熟路,迅速甩开了追击出来的相夫光子,让她无功而返。殿中央那两具毒发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简简单单的闹剧,却无情到不给她一个澄清和自证的机会,就算殿中之人明白她是无辜的,可传出去的话,又会怎么去说呢?
更有甚者,炎之凿凿居然在这时候火上浇油:“明夫人这招真高啊,居然派人潜伏在皇城里,准时的杀人灭口……”
“是谁派他们来害我,又是谁见将要遮掩不住而杀人灭口,自己清楚!我相夫光子循规蹈矩,虽是异国来者,可自从到了火之国以后绝无二心,想不到,还是被人屡屡算计,你们,不是喜欢说我狠毒、喜欢说我弄权吗?那好,我今天就担了这污名!”无视左边寒气大放的炎之虹端,相夫光子直接抱拳,恭敬的朝着右侧的国君赤帝参拜:“赤帝国主大人请下令,命人将前任国主虹端大人送回寝殿继续疗养,且此后不得参与国府议事!”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炎之虹端更是气到脸白:“大胆刁民!你居然敢对一国之君指手画脚?!”
“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既然虹端大人已经把王位传给了赤帝,那么今天还堂而皇之的坐在这,供外界和后世议论,不是会很难看吗?还有,属下是当今炎之皇城的内务苑总长,同时也是赤帝国主的明夫人,并非民,也不刁,还请……自小经受过良好贵族教育的虹端国主大人注意措辞,免得供今人贻笑大方。”
口头争锋,并非虹端之所长,因此他现在只能气的暗抖,而无话可讲。
赤帝国主面不改色,嘴角还若有似无衔着笑痕,他的目光游走于整个大殿,时不时落到相夫光子一人身上,专注目视。
“赤帝国主大人,属下内务苑总长,有一事上谏。”
“总长请讲。”
“属下建议,废黜‘废弃女眷永世禁足’的制度,准许获罪的女眷服刑期满便离开皇城,并且,是否有罪也要请司法部门严加审查,而不是王室们一句话,就给人不得翻身的机会,众生平等,用一辈子困住一个没有那么大罪过的人,实属造孽,请赤帝国主恩准!”
“属下也请赤帝国主恩准!”国府大殿之上,第一个站出来公然帮助相夫光子的族阀头领,出现了,他长着小撇八字胡,眼睛大如铜铃,声音清亮,神色狡黠,一看,就并非善类:“总长大人所言极是,从另一个角度去想,那么多女人,一辈子赖在皇城吃吃喝喝,对我们也无益处啊!”
“明夫人,请你安守本分,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虹端再度开口,在改革制度这种大事上,做法相左、意见分歧是常有的事,不过放到虹端眼里,就不单单是想法的差异了,如此明朗化的敌对,难道不是这个晚辈对他的羞辱和不敬吗?
“赤帝,你马上叫你的夫人滚回皇城内务苑去!本国主姑且不计她残害王室血脉之罪,也不计她的大不敬!但再有下一次,定不宽赦!”虹端怒而起身,赤帝紧随其后,接着,满殿的国臣都焦虑不安了,在他们眼里,虹端是凶残的,从他刚刚继位就大刀阔斧的铲除潜在威胁就能笃定而论了。
岂知,方才那跳出来帮衬相夫光子的叶上湫族阀族长,并无惧于虹端制造的气氛,他已经看出来了,虹端再强势,也是岁数一把的强弩之末,真正可以投靠的,是如今心意相通的赤帝夫妇啊:“属下以为,明夫人虽是一介女流,但才高八斗,是整个火之国之福!今儿大出风头,把那花瓶之首都比下去咯!”
花瓶之首,所指何人,无需言明,光子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就算想投靠自己,也不能这么公然的得罪虹端啊,况且,人家儿子还在这呢。
但出奇罕见的是,帝恒嘴角的似笑非笑并没有消失,而虹端国主也没有停止离开大殿的脚步,区区小族阀家的首领,一句话得罪数个顶尖儿的权贵,可光子瞧他,小胡子一抖一抖的,完全就是喜形于色的得意样子。
后来,她才知道,这位族阀是武威亲王的亲舅舅,其妹就是那个叫焰神国主念念不忘的女将领,武威亲王又是帝恒最器重的炎之王族,自小丧母的君达王子,对这舅舅依赖非常,有这样显赫的背景,叶上湫火勒自然更张狂大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