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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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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八宴后,众人各自散去,昌王气鼓鼓地坐着马车回府。
  刚跳下车,就有家仆来报,说郎司马在书房等候。
  昌王虽然满脸不虞,但还是乖乖去了书房。
  一进门,就看见舅舅坐在八宝椅上,手里捧着本书。
  见他进来,郎鸿起一使眼色,伺候的丫鬟仆人们立刻退个干干净净。
  郎鸿起抬头盯着他,昌王只当没看见他的眼色,自顾自往窗下的贵妃榻上一躺,摆出副不乐意说话的模样。
  郎鸿起对这个外甥实在头痛,但运气不好,摊上这么个家伙,又无可奈何,只好先开口:“今晚的事是你干的?”
  昌王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嗯”一声,算是承认。
  梁鸿起真想把手里书摔到他脸上,但是拼命忍住了,耐着性子道:“你这计策本来不错,如果成功,一则可以在你父皇面前扳回一成,分走平王象蹄下救父出的风头;二来又可以跟新任的监国搭上关系,可谓是一举两得,只不过……辛辛苦苦忙活一场,到头来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昌王眉心锁死,口唇紧抿。
  “唉!这一次,你谋虑不周,让平王捡了现成便宜,往后,他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可就更不一般了……”
  昌王终于忍不住,恨恨地说:“不见得吧?今晚父皇不是拿掉了他外公的监国吗?”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时候,升反而是降,降却意味着升。就好比北蘅王,得了这监国的位子,看似大权在握,位高权重,风光无比,但在晏都,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名望对他一个外来者来说,有什么用处?反而不如他在北蘅时军权在握有份量。而今天在宫宴上,你看到的是扈太傅失去监国之位,但这对他有什么影响呢?不是监国,他还是太傅,该有的一点也不会少,他这么容易就退位让贤,倒让你父皇对扈家的忌惮少了许多,对平王日后的路,反而更加有利。”
  郎鸿起满意地看着外甥听完自己一席话后垮下来的脸色,接着说:“这朝中人人心知肚明,你二哥的太子之位迟早是要保不住的,那么,皇储之位其实就是你和平王间的较量,现在平王已然压了你一头,北蘅群象中毒之事还没查出眉目,此刻妄动,不亚于引火烧身,你往后行事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再冲动鲁莽,切记切记!”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郎鸿起闭目思索片刻:“那个项家的小儿子,不是得了陛下的准许,要去辟雍堂读书吗?”
  “是呀,舅舅的意思是……”
  “搞好关系,拉拢北蘅。你记住,项万钧代表的并不仅仅是北蘅,而是整个北方的军权势力,你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不管未来怎样,那咱们都多了三分把握。”
  昌王点头答应,甥舅俩又说一会儿话,临出门前,郎司马转头对外甥交待:“你找的那些人,我已经处理干净,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要再提。另外,小心平王,这次他的出现真是巧合么?我看不见得,咱们想拉拢北蘅,扈太傅那老奸巨猾的家伙难道不想吗?世儿,你想坐上那个位置,可没那么容易,以后遇事要好好权衡谋虑。”
  他走之后,昌王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直到灯烛燃尽。
  不一日圣旨下来,任命项万钧为大晏监国,并赐下府邸一座,器具用物并马匹婢仆若干。
  驿馆中,北蘅的人众分成两批,一批跟着项万钧留在晏都,另一批则跟随鹿九成,准备带着已经康复的象群回北蘅。
  项北辰舍不得跟飒沓流星分开,但新府邸没有象舍,后来还是沙老给他出主意,让沙云在灵园修个象舍,把飒沓流星寄养在灵园中,总算解决了他的难题。
  北茫北蘅两军联合,不到半天功夫,北蘅王就搬家完毕,一伙人热热闹闹在新北蘅王府吃了酒,就到了分别的时刻。
  腊月十三,鹿九成和北蘅将士们离京返家,北辰南锦到城外给他们送行。
  两个姑娘手拉手在一边说悄悄话儿,鹿九成看着兴奋不已的飒沓流星和闷闷不乐的项北辰,安慰道:“你小子别哭丧着脸,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多好的机会,能在晏都好好玩儿,还不用趴草窝吃冷箭,回去一说,你大哥该羡慕死了!”
  项北辰提不起兴致,蔫蔫地说:“我倒宁愿趴草窝子。”
  鹿九成笑着摇头,翻身上马,旁边的赢羿骑在马上,马鞭敲上他肩头:“想趴草窝子还不容易,三年很快的,眨眼就过去了,回去保管让你趴个够。”
  说完一拍马,向前走去。
  项北辰看着他们在马上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喊道:“三叔!羿哥!跟我哥说一声,别把长毛人杀光了,给我留几个!”
  “放心吧!”鹿九成的声音远远传来,“都等着你呢!”
  项北辰回过头来,看到猫儿身手轻捷地从牡鹿将军身上滑下来,回头跟站在后面的师徴羽要了什么东西,塞到鹿一鸣怀里,鹿一鸣珍而重之地抱着,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项北辰迈步走过去,叫道:“鹿一鸣!再不走就追不上了!你是打算留在这里陪着我吗?”
  鹿一鸣也不高兴,他是真心想留在晏都,毕竟来到这里之后刚交了个好朋友,俩人还没玩儿够呢,就要走了,实在令人扫兴。
  他嘟囔着:“留下就留下,我还不想走呢!”
  他话音刚落,怀里就探出个雪白毛茸的小脑袋,双眼一金一蓝,十分漂亮,白猫低叫一声,仿佛在附和鹿一鸣的话。
  项北辰一把拎起他,把他放到将军背上,挥着手:“快走吧!”
  将军早就等不及了,鹿一鸣刚坐稳,它立刻撒开腿跑起来,向大部队追去。
  鹿一鸣回头,大力挥手,高声喊道:“猫儿,再见!有空一定要来北茫,我带你去巴泽,捉蜥蜴捉青蛙,咱们烤着吃!”
  项北辰听到他的话,只觉得胃中阵阵翻滚,一回头,正巧看见同样皱着眉的师徴羽,心说,听了你这话,会有人跟你走才是怪事。
  心中的这个念头还没落地,就听见身畔的猫儿兴奋地叫:“好!一言为定!”
  项北辰呲牙,真是啥锅配啥盖,这俩人是天生一对儿。
  他眼光一扫,见到师徴羽也露出类似牙痛的表情,心中没来由地一乐,远离家乡的愁绪登时少了一半。
  等到北归众人的影子小的看不见了,几个人才转身回去,飒沓流星还十分不情愿,几次掉转头欲向北去,都被项北辰强拉回来。
  猫儿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师徴羽在后面跟着,项北辰和他相距不远,想打破这沉默的僵局,又苦于没有借口。
  他不动声色张望,看到在飒沓流星身畔扭来扭去的猫儿,灵机一动,笑问:“想不想骑?”
  猫儿的眼珠被点燃:“真的?”
  “真的,大人不骗小孩子。”
  猫儿仔细地打量他,歪着脑袋说:“你才不是大人,你跟我哥差不多大,最多是个大哥哥。”
  “大哥哥也是大人,”项北辰攀到飒沓流星背上,“要不要来?连鹿一鸣都没骑过,下次你见到他可以好好吹吹,让他羡慕的要命。”
  猫儿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嘴里还在犹豫:“可是阿鸣说了,飒沓流星不让外人骑的。”
  “有我在这里,那就另当别论,别说多你一个,就是再多俩人,也没关系。”
  猫儿骑在飒沓流星背上,不住惊叹:“哇!好高!啊!看得好远!咦?它的毛原来这样软!……”
  在猫儿兴奋的呼喊声中,项北辰偷看师徴羽,见他仍旧不紧不慢地走在飒沓流星身旁,丝毫没有想骑上来的意思。
  身后马蹄声响,南锦一阵风般从他们身旁刮过,抛下一句:“先回去了!”驾马飞驰而去。
  飒沓流星向来是个不服输的,他们从北蘅南下的这一路,看见任何超过它的东西,哪怕是骡车,它也要卯足了劲儿赶上,更何况是熟悉的人?
  看到项南锦冲到自己前面,它立刻撒开腿奔跑起来。
  猫儿没有防备,被飒沓流星一冲,直直向后惯去,项北辰把他按回去,说:“抓稳了!”
  猫儿适应飒沓流星的速度后,只觉得身下又平又稳,耳畔呼呼风向,头发都被吹的横了起来。
  这番刺激,实在是前所未有,不由地大声高呼起来,早把专门送自己来跟朋友告别的哥哥忘到了九霄云外。
  项北辰见师徴羽提气急奔,跟在飒沓流星身后,他俯身探头,露出尖尖的虎牙,向师徴羽伸出手:“要不要上来?”
  师徴羽望着垂至自己眼前的手,犹豫片刻,伸手捏住修长指节的最前端,项北辰心中暗笑,反手把他的手全部握在掌中,两人手掌相扣,项北辰借力一提,师徴羽身形侧转,稳稳落在项北辰身前。
  前面的猫儿回过头来,叫了声:“哥!”就又转身玩自己的去了。
  师徴羽在灵园的时候,骑过不少凶兽,什么高足驼,披毛犀,刃齿虎,短面熊之类的,但是没有一种能和长毛象媲美。
  飒沓流星身材高大,坐在它背上可以望见很远的地方;背脊宽阔,即便是在奔跑中也能让人坐的平稳;速度极快,南锦的飞马很快就被它甩到身后,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骑在飒沓流星背上,风从耳畔吹过,让师徴羽的心情不知不觉愉快起来,这段时间累积的阴霾一扫而光。
  项北辰坐在他身后,随风扬起的金色长发扫上他的鼻尖,脸颊,颈中,让他又痒又难受,没办法,他只好将那些捣乱的金发握起,却又被掌中异乎寻常的柔软顺滑烫到,他一个激灵,又把那捧头发抛回空中。
  金光飞舞中,师徴羽侧过脸,雪白莹润的耳垂在冬日暖阳下闪闪发光,他眼角带着温润的笑意,向后瞟来。
  不知道这一眼有没有看到他,项北辰却被那眼光定在象背上,浑身僵硬,半天动弹不得。
  等他回过神后,突然觉得别扭起来,挨着他太近,就好像占人便宜似的,故意坐的远些吧,自己又觉得奇怪,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
  毕竟在北蘅的时候,一帮人操练完回来,身上多半是大汗淋漓,大家伙儿凑在一起,嘻嘻哈哈脱个精光,一起冲凉也是常有的事。
  对着一屋子光溜溜的汉子都不觉得别扭,怎么现在两人只是坐的近些,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可是直觉又告诉他,这人不一样。
  北蘅的那些,无论高矮胖瘦,都是男人,是汉子,是大老爷们儿,他们跟自己一样,被草原的太阳晒黑了皮肤,肌肉结实,不修边幅,毯子一裹,随便往哪儿一倒都能睡个昏天黑地;而师徴羽不一样,他时而娇媚柔弱,时而机变狠戾,或真或假,变幻多端,让人捉摸不透,跟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师徴羽不愿骑象入城,到了城门附近,便拎着极度不情愿的猫儿跳下象背,他和项北辰对视一眼,想起之前的争吵和误会,两人都不免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师徴羽先开口:“今天谢谢你,再会吧!”转身带着猫儿走了。
  由于灵园的象舍还没动工,项北辰便把飒沓流星带回驿馆。
  和师徴羽分开后,飒沓流星不住向他离去的方向回首,颇有恋恋不舍之意。
  项北辰摸着它的长鼻子,喃喃道:“喜欢他么?喜欢怎么不留他一下?你真胆小!”
  飒沓流星甩着长鼻子轻轻喷气,似乎在嘲笑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