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物细无声》阿闻文

1、第 1 章

　　夜深了。
　　一辆黑色越野驶入市中心的普通小区，开进地库，在电梯口前缓缓停下。
　　车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也看不见人。
　　只见车上下来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着黑衣，背上是大背包，面目凶狠，眼神犀利地扫过四周。现在是隆冬，地库阴冷，壮汉目光所及似乎要降至冰点。
　　紧接着，一个挎着斜挎包的年轻男人从后座走下，打开后备厢，拿下黑白相间的行李箱，走到电梯口按下上行键。
　　叮咚。
　　电梯门打开。
　　年轻男人朝里面看了一眼，没人，便伸出一只脚踏进电梯。
　　这时，车里又下来一个男人。
　　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整张脸。双手插进衣兜，不知是不是因为冷，腰背微驼，宽大的卡其色呢子大衣里套着黑色连帽卫衣，衣下是黑格子阔腿裤。
　　他低着头，走得飞快，长腿一迈，就进了电梯。
　　那壮汉跟在他身后，快步走进去，用整个身体挡住电梯口，待电梯门阖上。
　　车里的司机看显示屏的数字慢慢上升，打了方向盘离开。地库又恢复宁静，就好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咚咚咚。”
　　八楼的一位住户，原本还在厨房切菜，听见有人敲门，赶紧净手，拿起餐桌上的手机来到门前。
　　打开猫眼，门外是熟悉身影。
　　怕是旁人，又解锁手机，拨打了五个小时前通话的号码。
　　“喂？是我，开门。”
　　门外那人把手机握在耳边，抬眼看门前的猫眼。
　　是他。
　　门口忽然被打开，泄出暖光，也漏进了寒气。三人赶紧进门，房门又被重重关上。
　　“程然。”
　　为首的男人摘下口罩，听到对面的人叫他名字，还扑进他的怀抱。他嘴里噙着笑，拥住怀里的人，摸了摸手掌下细软的秀发，低声说：“我回来了。”
　　叶思齐在程然怀里深呼吸，吸入他大衣的那股寒气，清醒了不少，抽身想要离开。不料被他捏住下巴，低头落下一个吻。
　　她有些脸热，推了推程然，娇嗔：“还有人。”
　　“不碍事。”程然放开叶思齐，喉咙里发出两声沉沉的笑。
　　叶思齐不好意思地朝程然身后的两人点点头，接过他的大衣挂到旁边，“辛苦你们了”，然后从鞋柜里拿出两双男士拖鞋给他们，说道：“把东西放客厅就好。”
　　程然换了鞋，往房间里走。
　　“我调好水温了，你直接开就行。”叶思齐看他松脖子，想过去帮他滴点精油，记起客厅里的两个人，又折回去。
　　助理和保镖把程然的行李摆在沙发旁边，叶思齐赶紧招呼他们坐下，给他们端来两杯热水。
　　“你们吃了吗？”
　　“还没呢，”方助理挠了挠头，“老板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去机场的路上吃了点沙拉。”
　　叶思齐只准备了程然的夜宵分量，多的不好分出来。她皱起眉头，往房间那边看了一眼，咬了咬嘴唇：“要不我现在给你们下碗饺子吧，肯定饿坏了。”反正冰箱里还冻着程然他妈妈送过来的饺子，吃不完，还剩一些。
　　沙发上的两人面面相觑，连忙摆手拒绝。保镖陈哥开了口：“我们待会回去再吃就行，不用麻烦。”
　　叶思齐犯了难，知道他们不肯麻烦自己，便默默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包用保鲜膜封好的三明治。
　　“要不这样吧，我晚饭做了点三明治，本来打算明天当早餐的，给你们热热，垫垫肚子。”说完又补充道，“不许拒绝啦，现在挺晚的了，胃要受不了的。要不然你们老板说我招待不周。”随后把三明治丢进了微波炉里。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方助又转头和陈哥对视，终是应下。
　　“待会热好了你们自己拿就行，记得吃啊。我去给你们老板送点东西。”叶思齐忽然想起卧室里的程然，赶紧跑进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他们吃东西。
　　方助和陈哥本来是憋着笑的，等叶思齐的身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他们就笑了出来。
　　单身的是羡慕，已婚的是怀念。
　　陈哥拍拍方助的肩膀：“找个女朋友就能享受这种待遇。”
　　方助撇撇嘴，看微波炉显示加热完毕，起身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那也得找个不嫌弃我飞来飞去的吧，”把三明治拿出来，朝陈哥丢过去，“我还是先把老板照顾好吧。”

　　叶思齐从梳妆柜台找到一瓶精油，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
　　“程然，我给你加点精油。”
　　“进。”
　　叶思齐开了门，看见程然在刮胡子，便替他放水，往浴缸里滴了滴精油，探手搅了搅洗澡水。然后走到程然身边，望着镜子里刚刚刮好胡须的男人，抬起手给他捏捏肩膀。
　　被程然指使得手都累了，叶思齐戳他的腰：“我去给你煮面啦。”
　　程然握住叶思齐打开房门的手，把她圈到怀里，用湿漉漉的脸去蹭她，冰得她直躲，才把她放开。
　　“他俩回去了吗？”程然问。
　　“没，我给他们热了点三明治吃。”
　　“这么好啊。”程然挑眉，揉揉叶思齐的脑袋。
　　叶思齐懒得跟他说话，转身要走，程然说他出去说点事，也跟着出去。
　　见程然出来，方助和陈哥站起来叫老板。
　　“你们吃了吗？”没等程然开口，叶思齐先问道。
　　“吃了吃了，已经吃完了。”陈哥点头应着，“味道很好，比我老婆做得好。”
　　叶思齐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只是耸耸肩，眉眼弯弯，说了声谢谢。程然把手搭在她肩上，听到陈哥这么说，不动声色地捏住她软软的耳垂。
　　叶思齐抿嘴，抬头瞪了他一眼，拂开他的手。
　　“没什么事，你们可以回去了。”程然把手放下来，食指勾住叶思齐的长发卷了卷，淡声提醒他们。
　　方助得令，朝他比了个OK，拉着陈哥赶紧溜。
　　见他们到了门口，叶思齐嘱咐他们注意安全。送走两个人，房子里便只剩下程然和叶思齐。

　　“去洗澡吧你，不然水该凉了。”叶思齐拍拍程然的脑袋，转身去厨房。
　　程然向她敬了个礼：“遵命。”，随后把手插进裤袋，慢悠悠地回了卧室。
　　回到厨房，叶思齐系上围裙，打了火，把刚刚切好的豆腐移进小碗，从菜篮子里抓了一把香菜洗净切段，码在案板。
　　奶锅里的鲫鱼汤已经热好，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趁热下面条，奶白色的汤便又沉寂了下去。
　　不粘锅里大火开锅，倒了一些猪油润开，不一会儿，油烟升腾，再倒些植物油。侧身从冰箱拿出腌制好的五花肉，揭开保鲜膜，用筷子一块一块夹着下锅，锅里立刻滋啦作响。
　　那边，奶锅重新烧开，叶思齐拧了小火，过去给五花肉翻面，弯腰拉开碗柜，挑了个专门吃面的大碗搁在灶台，把面条夹进碗里，倒了点汤。锅里剩的汤便用来煮豆腐，这时，五花肉已经煎好了。
　　豆腐煮熟，叶思齐小心地夹起码在汤面上，又添了焦香的五花肉，把香菜撒进碗里，最后倒入热汤，香味便散出来。
　　刚要捧起这碗面，身后有声音传来。
　　“我来。”
　　其实程然站在她后面看了有一段时间，大概是从她拿碗起身那时。
　　看她在灶台前忙碌，背影纤弱，头发被扎起来半挽。
　　是家里开着空调的缘故，只穿一件宽松的长袖，刚才来人时套了件薄外套，再回厨房，就又脱了。
　　抽油烟机在工作，发出微鸣，不算太大声，但也能把程然的脚步声盖住。还有那沸腾的汤和煎烤的肉，有香味飘来，让程然生出一种家的感觉。她去夹五花肉的时候，锅里有油飞溅出来，被吓得往后躲，也怪可爱的。
　　程然以前和叶思齐相处，至多是不排斥她。后来每次出去再过来陪她，倒是更依赖她，自己反而成了需要陪的那个。现在，一有空就回来住在这里，自己的家也不回，好像已经离不开了。
　　自知刚出锅的面很烫，程然走过去，自己端到餐桌上，让叶思齐帮忙拿筷子和汤勺。
　　“还行吗？”叶思齐盯着程然吃下第一口，赶紧问道。
　　程然嘴里还在嚼，抽空点点头，觉得还不够，追加了一个大拇指。
　　叶思齐抿嘴笑，单身撑在餐桌上，看着他吃东西。
　　心里被一股暖意沾满，仿佛是寒冬中送来的火炭，让麻木苏醒。
　　算起来已经一个半月没见，再回来，程然的头发又长了些。上次外出工作是去外地的工作室录歌，去参加时尚盛典，还去了个户外综艺做一日嘉宾，不过想想，最迟半个月后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他，也知足了。
　　人在眼前，思绪却飘了很远，叶思齐的眼皮快要耷拉下来，被程然叫醒。
　　“困了吗？”程然瞥见她快睡着了，放下筷子，伸手托住她的脸。
　　叶思齐猛地眨了眨眼，摇头。
　　“等很久了吧。”程然把她拉过来坐到他腿上，一只手圈着她，一只手扣住大碗，将鱼汤一饮而尽。
　　“没有，”叶思齐靠在他怀里揉着眼睛说，“改作业也改得晚，就是改得眼睛疼。”说完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嘴。
　　眼睛被他微凉的手指抚摸，像春天那股雪化后的山泉流过。叶思齐闭上眼，便有温热柔软覆上来。她捉住那双手，嘟哝：“手还是好冰。”
　　眼皮的触感消失，程然挣脱开她的手，交握住自己的，把她完整地环在胸前。颠了颠，感觉似乎又瘦了点。
　　“那我不碰了。”
　　叶思齐把脑袋往他的脖子蹭了蹭，转头对他说：“我们一起发会儿呆吧。”
　　程然低头把下巴搭在她的脑袋，说了声好。
　　夜里十一点半，小区里静悄悄的，叶思齐的家里也静悄悄的。摆在电视柜上的艺术钟，指针不停转动，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在安静的房子里终于被听见。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罢了工，乖乖躺在灶炉上等待整理，等着不远处那餐桌上的碗筷归来。
　　餐桌边的两人，目光越过厨房的那扇紧闭的拉上窗帘的窗，不知神游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