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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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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红。一时间,感官的功能好像都消失了,能感受到的只有难忍的刺痛和铺天盖地的血红。
“龙马君……”场边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谁能想到,网球赛居然会发展到见血。殷红的血,滴在土黄的球场上,很快就被土壤吸收、洇开一片,但仍触目惊心。
“龙马君!”一向文静谨慎的龙崎樱乃居然翻过了围墙,闯进了场内,试图用领结给龙马止血,却被对方呵斥:“不要靠进比赛场地!快离开这里。”
“可是,你必须要上医院……你伤得这么重……”
“龙崎,快出去!”
两道声线同时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宁提着医药箱,轻巧地跨过围墙,回到比赛场地之内。她难得没保持那种友善的笑意,而是凝着一张脸,冷淡地吩咐:“无关人员闯入场内是违反规则的。你说不定会害得青学失去比赛资格——”她瞥了眼龙崎手里散开的领结,“还有,这种没经过无菌处理的布料,拿来止血只会加重感染的可能。”
龙崎煞白着一张脸,脸上露出脆弱的神情。她只是一时着急……没想到闯下大祸。
而且,这个全身散发着不可接近的冷气的少女……是自己所熟悉的宁吗?是那个恭谨温顺、平易近人的宁吗?
她还在恍惚中,宁轻轻叹了口气,凑到她耳边轻声安慰:“没关系的。我做过专业的外科换药培训,不会有问题的。交给我,好吗?”
“宁……”龙崎眼眶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跑出了场外。
“眼球没有大碍。不过,眼皮和肌肉是受损了,得缝针。这里没有器材,我没法做。”宁仔细观察后下了诊断。
“还能不能比。”
“啊?”
“我说,这场比赛,还能不能比下去。”龙马睁开未受伤的那边眼睛,琥珀色的猫眸认真地盯住女孩的黑眸。
“龙马君……我的建议是,赶紧去医院处理。偶尔也给我上场的机会吧,我可是很期待和不动峰的对决的。”
“越前君,你不会真的想继续比赛吧?”裁判过来了解越前的情况,忍不住插嘴道,“除非你能止血,否则我不会同意你继续比赛的申请的。很遗憾,但你必须放弃。”
龙马无言地站起。他抬起手,用手臂内侧的布料对伤口周围一顿擦拭。“我要上场。”
“喂……”
“已经止血了。”
宁深吸一口气:“我刚消毒好的伤口!”她抓起镊子,原本想用碘伏,却突然改了主意,改夹了酒精棉球,无情地按到龙马的伤口处。
龙马低叫一声,老实了。
“痛吗?痛就对了。你要多蹭几次,伤口感染了,有得是痛的机会。”宁把废弃的棉球丢到废物桶里,把伤口麻利地包扎好,“我给你做了暂时处理——只是暂时的,越快去医院就越好。”
“至于要给你多少时间……龙崎教练,您怎么看呢?”
龙崎教练叹了口气,严肃地看向龙马:“十五分钟。”
“越前,你的球拍!”桃城及时赶到,把球拍递给龙马。
“谢了,阿桃学长。”龙马正要伸手去拿,却被大石满脸不赞同地拦住。不过很快,旁边的手冢拿起球拍,递给了龙马:“十分钟。最多十分钟。懂了吗?”
“足够了!”
大石终于还是让步了:“要是不行就立刻下来,听懂了吗?”海堂也把龙马的帽子飞了过来:“你忘了东西。”
最终,龙马不负众望,在十分钟之内漂亮地赢得了胜利。
青春学园选择在河村寿司店庆祝。龙马处理完伤口来到寿司店的时候,气氛已经热起来了。本想假装无事发生,关门逃跑的龙马被桃城直接拽了进去。
宁的脸颊绯红,大概是被店内的热气熏的。龙马被桃城拽到桌边,恰好是她旁边。
好吵。但她安静地饮着玄米茶,平平无奇的茶水以及寿司店通用的白色大茶杯,龙马望着她,却端庄得像是上茶道课。青春期的男生胃口大,何况是跟桃城这个大胃王一桌,龙马也不服输地往嘴里塞寿司。期间还闹了河村爸爸把手冢认成老师、菊丸被不二的芥末寿司辣晕等突发状况。她似乎是有点累了,不再是端正的跪坐姿势,半倚着小几,用拳头撑着脸颊,双目水光盈盈,微微地勾着嘴角。
刺身拼盘上来了,龙马没再管她,又加入了新的一轮战斗。只是余光瞥见,在这吵嚷嚷的寿司店里,她似乎是旁若无人地睡着了。直到最后,大家争着往他的眼罩上写字的时候,她再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内,又是以往的样子,还含着笑给他拍了张照。
散场的时候正好下雨了,男生大都不爱带伞,把店内剩的雨伞算上也不够分。最终,大家决定几人共用,尽量让每个人都少淋点雨。
桃城本想招呼越前过来一起,刚抬手就看到宁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当即硬生生顿住,叹着“青春啊青春”,转头溜了。
“啊……看来,你只能跟我挤一把伞了。”宁目送桃城的背影,无奈地对龙马笑笑。
女生的伞很精致,但并不大,只是遮住纤细的宁绰绰有余,再加入一个龙马就有些局促了。这么近的距离,连宁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洗发水清爽的味道混着湿润的空气萦绕在周围,龙马的心不自觉地越跳越快,急需摆脱目前的境况:“呃,你把我带到便利店就好了。”
然而,大概是因为雨来得突然,便利店可供出借的伞被一扫而空。龙马本来想买把新伞,被宁制止:“雨势太大,风也不小,再大的伞也没什么用了。”
“总不能不回家。”龙马烦躁地抓了抓头,“或者就……”
“跑回去/打车。”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宁扶额:“龙马君,随时谨记你是个伤员,伤口不能碰水。还是打车吧。”
但是,雨天的出租车哪是那么好打的呢?两人尝试了半天,也一无所获。
“真是的……干脆还是跑回家吧。”龙马小声抱怨完,没有收到宁的回应。他颇感意外地转过头,发现宁正紧紧盯着橱窗海报上的泡面。
“怎么了,你没吃饱吗?”
“啊,还好……”宁咬了咬唇,似乎在努力克制视线里的渴望,“就是,我没吃过,有点好奇?”
龙马也不常吃泡面,毕竟是家里每天给准备十几样菜做便当,也能称得上娇生惯养,虽然南次郎这个不靠谱的经常会买汉堡之类的快餐应付龙马的饥饿,但也会被伦子埋怨营养不好,等下一餐摆到他面前,又是营养均衡的饭菜了。平时想不起来要吃这个,但宁这么一提,突然觉得……这种凉爽的大雨天,需要吃点热乎乎的东西了。
最后两个人各自买了一小杯。宁的眼睛亮亮的,小心翼翼地用叉子卷起弯曲的面条,然后试探性地往嘴里送。她似乎对这种体验感到十分新奇,难得流露出了那种符合年龄的好奇神色。
没想到,她吃个泡面都能这么新奇。龙马的家庭条件不差——南次郎毕竟是世界冠军,伦子又是律师,之前在美国的时候,一家人住在圣塔莫尼卡三街附近的别墅区。虽然并不在意,但有钱人他是见惯了。宁日常用的东西,特别是衣服,虽然没有那种恨不得贴到人眼球上的大logo,但瞥一眼就知道形制考究、用料不俗。她具体是什么来头,他说不准,但必定是有多年沉淀的优渥家庭。结合她平日里做任何事都得心应手的样子,加上偶尔显露出来的气场,大概是那种家教严格的大小姐吧。这样的女孩,大概也是被约束着长大的。她获得过全世界最好的东西,但实际上,一点烟火气就能给予她惊喜。
“谢谢你,龙马君。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出来的话,大概吃不着这个了。”
“没什么,只是我也想吃。”他埋头喝了一口面汤。高油高盐,没什么蛋白质,一杯面吃到底就能感觉到腻,何况刚才在寿司店吃了那么多……但看宁依旧饶有兴味地品尝着,他还是忍不住再来一口。窥见了她背后的暗处后,他似乎非常容易对此感到宽容。
她细细品尝完,理智回笼,似乎自觉刚才过于沉浸,立即找了话题:“话说,龙马君是在美国长大的是吧。吃西式的东西会比较多吗?到日本会有不习惯吗?我小时候也有出国的经历,那段时间,感觉根本没有合口味的食物呢。”
“还好,家里人偶尔会做日式饭菜。”
“龙马君更喜欢哪个呢?”
“能选的话,还是更喜欢日式料理……特别是早餐,实在不想喝牛奶。”
“那你回到日本,应该挺开心的吧。啊,对了,龙马君对中华料理感兴趣吗?”
“怎么说,没怎么了解。”印象中只有小笼包和左宗棠鸡,好像中国人并不认为它们是正经中餐?还是别说了。
宁好像跟他想到了一处:“我在日本和美国都去吃过中餐馆,但都为迎合当地人的口味而调整过了,总觉得不正宗。这样吧,下次有什么机会要带便当的话,我做中国菜带过来,跟龙马君交换吧——我对龙马君的便当很好奇呢。”她似乎是觉得这个行为太过暧昧,又补充道,“也可以多找几个同学一起。”
“我都行。”龙马转过头,压低了帽檐。宁原本打鼓的内心随着他肯定的答案而平静了下来,发自内心地绽出一个笑容。
雨渐渐小了,风也静下来,这样的绵绵细雨,即使不打伞都没什么关系。面前的泡面只剩下薄薄的汤底。天色渐晚,但是两人都默契地没开口,仿佛这小小的吧台和高脚椅能供他们永远栖息一般。这种静谧被一辆停在店门口的计程车打破——后座的车窗被摇下,露出一张清冷但尚显稚嫩的脸,与宁月坤长得有五分相似。“龙马君,是我哥来接我了。”宁月坤提起网球包甩到肩上,本已经出了店门,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折返回来,把手里的折叠伞扔给龙马:“接住!龙马君,伞借给你,你也快回家吧。到家的话,记得给我发个短信!”她跳上计程车,汽车立刻开动,留下一串尾气。
龙马握着伞柄,跟着追出了店门,对着空气挥了挥手。宁透过后窗看到了。她抱着手里的待办事项,有几项计划原本是排在这段被耽搁的时间里,如今在柔和的路灯光下,似乎那个空白的方格也没那么刺眼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或许,这就是时间给人带来的影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