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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惟将终夜长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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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四季山庄一行十人,从昆州出发,赶往越州。
张成岭还是去了。新嫁娘性格爽利,说她在家多陪陪父母就行,她夫君是要当大英雄的,自要外出闯荡一番事业。
昆州地处西南,既有本土大族坐拥土地,又有四季山庄这样的大派名震江湖,势力盘根错节,官府使不上力,谈不上管控,不出乱子就是好政绩了。再说现在是乱世,在各方势力互相牵制下,昆州算得上太平,老百姓不至于饿死田头。
出了昆州,随处可见被抛荒的良田、卖儿鬻女的父母和横死路边的尸体。
夜里,四季山庄一行人宿在一个被洗劫过的废弃小村庄里。他们挑了处大点的屋子,屋子里家徒四壁,墙壁和房梁有被火烧的痕迹,窗棂上印着暗黑的血迹。
外面下着雨,他们围着烤火,韩英把烤好的野鸡递给周子舒,周子舒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韩英就把野鸡撕开,分给其他弟子。
张成岭没接,他吃不下,“师父,这是怎么了?”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如此”,周子舒说,“本来八年前有望结束这场纷乱,可惜,晋王府被人一夜屠尽,血染满门。”
张成岭问:“那天下还要乱多久?”
周子舒又喝了口酒,“我不知道。”
在天下大定之前,谁也说不准哪方势力才是真龙明君。
张成岭有些生气,“好端端的,谁把晋王府灭门了?”
周子舒说:“当时你还小,我在治病,足足昏睡了三个月。当我听到消息时,整个晋王府都被烧为灰烬,晋王手下势力分崩离析,各自为王,更添乱象。不过就算晋王活着,也不一定能大统天下。”
他看向韩英,“韩英,当年的事你可清楚?”
韩英低下头,“我,我也不太清楚。当时太师傅传梦于我,让我带着旧部的孩子们脱离天窗回到四季山庄,后来您和成岭就回来了,七爷和大巫来了,叶剑仙也来了。”
周子舒:“晋王府满门被灭,你一丝消息也不曾听闻?”
韩英说,“我带星明他们走的时候,晋王府还好好的。”
周子舒:“晋王府被何人所灭,你也不知道?”
韩英声音越来越小,“属下确实不知。”
“好。”周子舒没有多说,喝了一口酒,盖上酒葫芦就靠在墙壁上闭目休息。
韩英拨弄了一下火堆,添了些柴火,木头毕毕剥剥地燃着。他偷偷看了眼周子舒,明明暗暗的火光中,周子舒的脸沉静俊雅,看不出喜怒。
一起出行的弟子中有一名唤作季昂,十八九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模样和功夫都在同辈中算出挑的,出身昆州本地豪门,平时出手大方,颇受师弟师妹追捧。他为人高傲、很有些富贵子弟的做派,这些天出门赶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又不想在他敬重的庄主面前丢脸,一路强忍,瘦了好几斤,这会儿觉得身上似乎藏了虱子,越想越痒,忍不住到处挠起来。
韩英见这人悉悉索索地挠痒,低声呵斥道:“没看见庄主在休息吗?乱动什么。”
季昂委屈道,“韩师兄,我几天没洗澡了,实在是没忍住。”
周子舒转了个身,面向墙壁,道,“无碍,等天亮了,你们就去附近寻个水潭小河洗漱一下。”
季昂小声说:“不能烧点热水吗?”
韩英瞪他:“惯得你!想当年庄主还在天窗的时候……”他絮絮叨叨地讲起周子舒以前的故事。其实这些事他在四季山庄讲过许多遍,弟子们也听过许多遍,但讲的人依然讲得扣人心弦,听的人依然听得心驰神往。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周子舒在黑暗中睁开眼,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
天窗十年沉浮,四季山庄旧部尽丧他手,有什么值得他们三番四次地拿出来说呢?
他记得每张死在他面前的脸。
他见过太多杀戮。
而年轻的弟子们聚精会神地听着韩英讲述庄主的英雄事迹,内心激扬澎湃,用敬佩倾慕的眼神暗自扫过角落的周子舒,期望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大人物。
夜深了,雨渐停,火渐小,弟子们挨挨挤挤地睡成一片,韩英轻轻地为周子舒盖上斗篷,忽而听到周子舒说:“带了醉生梦死吧?”
韩英心疼道:“庄主,你又睡不着了?”
解了七窍三秋钉之后,周子舒便多了个睡不着觉的毛病,要么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要么点燃醉生梦死,才能换得一夜安眠。
周子舒说:“点一些吧。”
韩英说:“这样,您又要头疼了。”
周子舒说:“点吧,我几夜没睡好觉了。”
韩英翻出一个小香炉,燃上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