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竹》阿故

33、第三十二章

　　刺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光线照进微微睁开的酸涩眼睛，想抬手臂去挡，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好不容易转过头却看不见房中有人，这，是在哪里？

　　喉咙干涉，想唤一声却只有哑哑的声音从嘴中传来，勉力撑起身子，一间很普通的农家茅舍，简单的木质桌上放着一个铜盆，盆边搭着块白色略显灰暗的巾子，顺着东西看过去，是一扇破旧的木门，外面阳光灿烂，仔细凝神还能听见有鸡狗鸣吠。

　　莫亘，莫亘在哪里？

　　爬下床来，一步步扶着房中的物件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看去，院中闲散地几只老母鸡在晒太阳，一只黄色的家狗拴在院子的栅栏上趴在地上闭着眼睛，依旧看不见人。

　　轻轻推开门，犹豫一阵还是跨出了门槛，扶着门框站了一会便沿着墙角慢慢行去，走到后院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正坐在一条长板凳上打瞌睡，前面放着个小火炉，上面熬着药，药在罐子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转身又沿着墙角往回走，那个人一定担心死了，就这样熬着药都能睡着。

　　“秋。”有点迷糊的声音，下一刻人就已经站在了跟前。

　　“秋，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怎么出来了不在床上躺着叫人，有哪里不舒服吗？”清醒的比谁都快，问题一个接一个却不给我回答的间隙，眼里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没，就醒了一会。。。”会字还没说完，就被打横抱起。

　　“你还没好呢，别下床到处走，我抱你回去。”样子像只护着小鸡的母鸡，想想便觉得好笑，却很温馨。

　　“我怎么了？”靠着他怀里向屋子那边，“我们现在在哪？”

　　“你那天睡着睡着就突然发起高热来，又咳又吐，昏迷不醒，我便叫车夫找了最近的一户农家给你休息治病。”

　　“什么病？”被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没什么事，你身子差，加上之前几日赶的太急累倒了，晚上又吹了风，染了风寒，喝些药便没事了。”拍了拍我的脸，示意安心。

　　“这农户的人呢？”

　　“下地干活去了。”

　　“那车夫和行李呢？”

　　“呵呵~”摸摸头，“你怎么像个好奇宝宝。我让随行的人先去了那边，只留了我和你，我怕人多反而会造成麻烦，毕竟这只是个小村落，要是看见我们那一行人，恐怕会被吓到，以为什么官员出巡呢。”

　　“莫亘，”我抓住他动作的手，“你对我还不能说实话？”

　　明显的愣了一下，“啊，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还装，只是风寒你会那么担心的守着我一直到现在也没好好休息过，熬药都能熬到睡着？只是风寒你会那么急着停下来找个僻静的地方调理治疗？只是风寒你会安排人先过去，只留下自己？这病来得这么突然，难道你会不觉得奇怪？风寒于你而言，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呵，呵呵。。。”一脸苦笑，“早该知道瞒不过你，只是不想你担心。”

　　“我知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抬起头看着他，“不是病，是毒，对不对？”

　　大惊失色就是用来形容莫亘现在的样子，“秋，你，你到底知道多少。”

　　“刚好而已。”低下头，被面上是鸳鸯戏水图，只是颜色很灰暗了，看样子，这被子，有些年头了。

　　“你，那次在皇宫取了我的血检查，你说什么都没查到，是假的吧。”盯着自己的手指，“我听见你说梦话了，之前没在意，后来仔细想了下，想起小时候，你带我看过那两种草药的，你说，两种草药要是混合在一起，就是天下第一的奇毒，对不对？可是，那时候你没说完呢，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莫亘猛地抱住我，“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对不会，相信我。”

　　“嗯，我信。”轻轻的，足以让他听见。

　　“莫亘。”下巴抵在他肩窝处。“药，煎过头了。”

　　“嗯，啊？！”

　　忙乱的冲出房间，背影莫名的可爱。

　　日头落山的时候，看见了这户农家的主人，夫妻俩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妻子裹了个头巾，虽没有仔细打扮却也能看出是个清秀文雅的女子，丈夫像常见的农户样，健壮的肌肉，黝黑的皮肤，人却很憨厚豪爽，笑起来声音洪亮，丈夫笑的时候，妻子总是害羞的扯一扯他的衣角，嘴角却流露出幸福。

　　“这位公子你总算是醒了呢，你不知道啊，莫公子这几天可真是担心死了，没日没夜的照顾、熬药，觉都没睡过，就是偶尔在熬药的时候打打盹呢。没见过这么好的大夫了。”

　　笑吟吟的接过女子盛好粥的碗，看着对我说话的男子，老实淳朴的一对夫妻。

　　莫亘接过话茬问了些日间田里的事，男主人声音开朗的说着，女主人在一旁帮着只顾说话的丈夫夹菜。

　　吃过饭后，莫亘扶我进了房间，男主人说：“公子，你要好好休息，快点养好，这样啊，莫公子就可以安心了，你们也可以早日回家。”

　　我笑着说谢谢，我会的。

　　进了房间，隔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莫亘让我喝药。

　　“之前的药倒了，这个是重新熬的。”

　　“嗯。”应了一声，自觉地将药一口喝干。

　　“莫亘。”我叫。

　　“嗯？”拿着空药碗要出去的他拉开了一边的门，站在门边回头看我。

　　“陪我一起睡吧。”眼睛不敢看向门边的他。

　　“好，我先去放碗。”接着便跨了出去。

　　莫亘很快便在身侧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睡的很熟，看样子，很累了，这些日子，真是的辛苦他了，只怪自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在最后还是将事情变成这样，害得他现在这样。

　　看着身旁的睡脸，平静安详，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睫毛不长却和眼睛很搭调，鼻梁高高的，整张脸说不上帅气去很可爱，仔细想来，似乎从没这么仔细的看过他，却将这张脸深深的印入了心底那个最柔软的地方。

　　轻轻吻上眼前的人，动作很轻，稍稍沾到就离开，怕惊醒他。这个人，为我承担了太多。

　　躺下，看着头上的方寸之地，手握上放在身侧的另一只属于他的手，安心睡去。

　　第二日清早，莫亘同我向这对夫妻辞行道谢，留下了足够他们过上好一段生活的银子，向原来的目的地而去。

　　给钱的时候，夫妻俩都推辞，说他们帮人不是为了钱财的，再说，这几日的饭钱和开销也不值这么多银子，最后还是莫亘态度强硬的塞到他们手中，抱着我匆匆离去。

　　路上大部分路都是莫亘背着我，他说山路难行，他背着反而快些，我也不推辞，知道他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夜间，我们到达一个小镇，这里离开京城不算远，当然也不近，繁华程度虽没有京城来的奢华，却也是个人口聚集的地方。

　　我们二人找了间客栈投宿，躺在床上的时候，开口问莫亘。

　　“莫亘，上次你还没说完呢，我想知道之后的内容。”

　　“什么上次后来的内容？”莫亘侧过头来看我，眼睛睁得很大。

　　“就是毒的事。”四目相对。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回过头去看屋顶。

　　“就是想知道。虽然不知道这些药霄王爷是怎么得到的，但是，用这么稀有的东西来设计我，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你知道是他下的毒。”又看着我，这次眼睛瞪的更大。

　　“我还知道，从一开始，就是他。”轮到我避开他的眼睛了，“从开始的设计，到最后下毒，都是他，他爱皇叔，已经爱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事情恐怕很简单，皇叔从小就崇拜三哥，也就是我爹，可惜爹娶了我娘，皇叔恐怕那个时候还不明白自己那是爱吧，可是霄王爷懂啊，霄王爷爱着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叔，可是皇子是可以随便爱的吗？那个人是皇子啊，他要权利，要一切，他要得到天下，才有权利去爱他，可是，他需要时间，所以，在这之前，他要除掉一切对他来说有威胁的人和事，偏偏时机巧了，皇上选太子，三王爷的一位客卿也想将他除之而后快，被他抓住把柄，于是两人谋划了那个阴谋，挑拨大皇子谋害二皇子，大皇子最后却遭人出卖，证据确凿，被贬为庶人，除去老大和老二，只剩下我爹一个，下毒谋害太子嫁祸我爹，其实爹他一切都看的清楚明白的，只是不想自己的四弟受到伤害，所以一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事情到这里，唯一还能继承皇位的就只剩下皇叔一人了，霄王爷那时又是唯一一个拆穿成王阴谋的人，自然就这样受到了嘉奖，封为护国将军，之后十年间，就如民间所说，这位少年将军利用自己的手段和本事，驱胡虏，阔领土，纳良臣，改国策，轻赋税，倡农商，辅助新帝开创了百年难见的盛世，就这样，不仅天下慢慢在其掌握，皇叔的人也是在他掌握，他想要得到的，都已经到手了。”

　　“如你所说，既然他什么都得到了，那他为什么要害你。”莫亘摸着我的额头。

　　“恐怕是看见我那快玉珏才下的决定吧，成王之子当年事发后便和成王妃一起没了音信，但这块玉珏在我身上出现的时候，他恐怕也很惊讶吧。”

　　“照你这么说，那他一开始便知道你身份。”

　　“不一定，应该说是不确定，但是我这张脸很可疑，我想，以他的手段，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吧。”

　　“那他直接杀就好了，绕这么多弯干什么？”

　　“他还需要我帮他办事，我还有利用价值。”

　　“小隐，睡吧，别想了。”莫亘将抚在我额上的手移到眼睛上，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怎么改叫小隐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以前的事过去了就忘记吧。”

　　“莫亘，其实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黑暗，却温暖。

　　“我想，我能知道他的药草是怎么来的。”

　　“晚安。莫亘。”眼睛闭上的时候，睫毛碰到了他的手掌。

　　莫亘，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我只想告诉你，我也这么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