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啊》尹东篱

10、你和他(中)

　　柏浪然心中一直都有一个音乐梦想，可是他当洗碗工的这点钱，根本不能玩音乐。于是，他在白天送起了外卖，饭点做起了洗碗工，晚上去到了酒吧打鼓。在挤出来的那一点时间，玩起了乐队。
　　他全力奋斗的两个月以来，终于稍见成效了。

　　“董漫雪，你有东西都在宿管阿姨那里放了好几天了。要不是我去领牛奶，你的东西估计就成大海里的垃圾了。”董漫雪的室友从宿舍楼下高兴地跑来说。
　　“我的东西？我有什么东西啊？”
　　“你快打开看看呀！”
　　一张简单的A4纸对折，在最外面贴了一张便利贴，便利贴上写着：七月十五日，三里屯有演出，期待你的到来。签名是漫天飞雪。
　　董漫雪还没有打开A4纸看，她就不解地问室友：“你为什么那么激动？”
　　“你还真是与世隔绝了。漫天飞雪，最近一个月爆火的乐队诶。你居然能收到他们的亲笔签名。”
　　“啊？”董漫雪不敢相信。因为，她可以算得上一个完全与网络隔绝的人。
　　“你看你看。”室友说着，还翻出网上漫天飞雪的视频来给她看。“董漫雪，漫雪，漫天飞雪。你的名字和这个乐队……不会有什么关系吧。”室友开玩笑说。
　　“我不知道。”董漫雪笑着回应。
　　室友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董漫雪手中乐队的签名。
　　她看出了她的心思。“这张便利贴，送你啦？”
　　“好啊！我收下就不客气啦！”
　　“嗯。”
　　“嗯……我们，七月十五号那天，去三里屯吗？”
　　“你想去的话，陪你去。不过，要是没有演唱的话，你怎么办？”
　　“没关系的，咱们就当去逛逛街好了。”
　　坐到座位上，董漫雪翻看了A4纸的内容。
　　小雪，
　　我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头，作为问候你的第一句话，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你过得好吗？
　　九年了，我从来没有联系过你们，是因为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我觉得，我一个人在北京一样可以过的很好。即使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我还是想着，不能依靠爸爸，更不想给你和你妈妈带去麻烦。因为，我在长大。北漂的九年，我发现，我从来没有恨过你、还有你的妈妈。或许，该放下的，我都放下了吧。
　　不过请你放心，我在北京还算顺利的时候，我看见了北京的一场漫天飞雪；我在北京落魄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位善良的姑娘。
　　是她，给了我前行的力量，让我丢失多年的音乐，又在此刻重新捡起来。
　　现在的我，已是一名重新站起来的热血青年。
　　七月十五号，三里屯，你会来的吧。我等你。
　　浪。
　　尽管多年未见过柏浪然写的字，可再次见到他的签名的时候，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人，就是柏浪然，她的哥哥。
　　董漫雪带着好奇，下载了抖音，然后，搜索了“漫天飞雪”四个字。这个头像是三个人的乐队，其中，柏浪然是鼓手，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有一位男孩子是键盘手，站在右边的位置；还有一位男孩子是电贝司手，站在左边的位置。
　　随便翻看他们下面的小视频，董漫雪看到了玩音乐热血沸腾的哥哥，好是开心。寻找了那么久的人，总算是有些音讯了。

　　七月十五号那天，董漫雪和室友如期来了三里屯。天黑下来后，乐队开始了卖唱。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是开场的第一首歌就是薛之谦的《认真的雪》。
　　而董漫雪，确实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柏浪然。正式看到柏浪然的董满雪，她久久地站在下面，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他。
　　“漫雪，我们去买点吃的吧！”室友对董漫雪说。
　　“我不想去，你去吧！”
　　“那我在我们的老地方等你。”
　　“好。”
　　天越来越晚，看演唱的人也逐渐离去。乐队早早地停止了演出，唯有董漫雪，还站在原地。
　　“浪然，你女朋友啊？什么时候有的对象，也不和我们说一下，都不知道你谈对象了。”
　　小伙伴这样和柏浪然说话，他才停止了收拾，走下了只有一级台阶的舞台。柏浪然没有开口说话，董漫雪倒是先开口了。“哥，好久不见，你过的好吗？”
　　柏浪然笑了，“我很好，你呢？”
　　董漫雪久久地看着他，嘴巴稍有变化，但始终没有告诉他自己过的好不好。

　　一年之后，董漫雪毕业了。毕业后的她，留在了北京，至于居住嘛，董漫雪自然是和柏浪然他们的乐队合租住在了一起。工作地，则是在北京大学第三医院。
　　柏浪然还是和之前一样，在音乐之外的所有时间，送外卖，做洗碗工，在酒吧做鼓手。他希望，自己能够多挣一分钱，然后在北京有一个立足之地。
　　那天，晚餐大家一起吃了火锅，凌晨三点的时候，董漫雪上完厕所，准备回房间，却被开门声给吓到了。她以为，家里要进小偷了。
　　在黑暗中，她摸着走进了厨房，拿了一把菜刀，紧紧地握在手里，躲在厨房门口。小偷进来了，还将门反锁了，他用手机电筒照亮了房间的黑暗，然后，直冲冲地去了厨房。
　　在这时，董漫雪站了出去，低着头，手笔直地拿着菜刀，说：“你不要过来，我喊人了。”董漫雪这样突然站在小偷前面，还吓到了他。
　　“小雪，是我呐。”
　　“你走开！”
　　“小雪，我是柏浪然，你抬头看看我呐！”
　　“我不信，你瞎说。”
　　这个董漫雪口中的小偷确实是柏浪然，他以熟悉的动作打开了家里的灯。然后双手拿下了董漫雪手中握着的刀，放在茶几上。
　　董漫雪缓缓抬头，看到是柏浪然，真的好安心。她勇地抱住了柏浪然，流着泪说：“哥，要是你真的是小偷，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柏浪然咋董漫雪耳边小声说：“声音小一点，我的另外两个小伙伴还在睡觉呢！”
　　董漫雪的哭泣声音是小了，而她将她的眼泪，擦在了柏浪然胸口的衣服上。坐在沙发上，董漫雪依然一个姿势，还抱着他。“刚刚被吓到的神还没回来呢？”
　　“没有。”迷迷糊糊中，董漫雪说：“哥，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凌晨才回家？”
　　“我没做什么，我就是出去练了会儿架子鼓。”
　　“可是，你回家也太晚了。”
　　“那我明天之后都早点回来。”
　　“嗯。”
　　…………
　　在眼泪的浸润中，董漫雪迷迷糊糊地抱着柏浪然睡着了。
　　在柏浪然的记忆里，这是董漫雪第一次流泪，这也是董漫雪第一次抱住他。
　　无意识地，柏浪然掀开了董漫雪太阳穴处的头发，温柔地摸着她愈合了的伤疤。看着董漫雪的伤疤，柏浪然入了神。
　　很多年前，在柏浪然九岁，董漫雪六岁的时候，他因为每天背着一对架子鼓棒去学校而遭到同学们的嘲笑。甚至有同学，偷偷地将他的鼓棒拿去随意玩耍。柏浪然因为不能追上抢他鼓棒的同学，而和同学打了起来。可是，他怎么也打不过一群同学。
　　走过的董漫雪看到了哥哥的困难，她毫不犹豫地去帮哥哥抢回了鼓棒。在她拿到鼓棒之后，却被几个同学狠狠地用树棒划过了她的太阳穴处。董漫雪趴在了地上，太阳穴处伤口的血染红了草坪。同学们吓得跑开了。当时，董漫雪一句“哥，你的鼓棒我帮你拿到了。”
　　柏浪然走到她跟前，拿起了自己的鼓棒，没在管董漫雪，就这样离开了。
　　回家后的柏浪然见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在眼前离开了自己。他懊恼，然后，他对董漫雪母女的恨，从那个时候开始了。
　　想到这里，又看着眼前的妹妹，他温柔地吻了妹妹的头顶。

　　柏浪然几个月的努力，成功购买了一辆属于自己的摩托车。从此，董漫雪上下班，也是一个有人接送的人了。
　　这天，董漫雪收到了一条柏浪然消息。他说，自己今天因为要举办演出，今天就不来接她了。董漫雪心想，回家后做些好吃的，等着他们演出回来就可以享用了。
　　买好菜，在过斑马线的时候，董漫雪却被一辆右转的车给撞了。那辆车没有停下，直接驶离了这里。
　　董漫雪使出全身力气，可是还是没有站起来。掏出手机后，她拨打了120，坐上救护车的她，又拨打了110。
　　当晚，演出结束，回到家的柏浪然，不见董漫雪；电话也不能拨通，他着急了。另外的两个小伙伴同样说，自己也不能打通董漫雪的电话。
　　柏浪然报警了。可是，警察告诉他说，董漫雪现在在北京协和医院。
　　“警察跟你说什么了？”一位小伙伴着急地问。
　　“她被车撞了，现在在北京协和医院。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要紧吗？我们过去看看吧。”
　　“大家都辛苦一天了，你们出去吃点晚饭吧。我去医院就好了。我骑车去吧，这样会快一点。载人的话，也不好载两个人。”
　　“那行，浪哥，你注意安全。”
　　“好！”

　　去到北京协和医院后，柏浪然通过护士找到了董漫雪所在的病房。透过玻璃，他看到了在睡着了的董漫雪。她输着点滴，包着石膏的右脚搭在被子上。
　　柏浪然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坐到了病房里的沙发上。柏浪然坐着也打盹了，董漫雪醒了，她看了右边，又看了左边。“哥。”
　　“怎么了？”
　　“我饿了。我想吃馄饨。”
　　“你等一下，我给你去买。”
　　这是柏浪然生平第一次照顾人。回来后的他，将小桌板放好，将馄饨放在小桌板上，将董漫雪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柏浪然用勺子盛了一个馄饨，放在董漫雪嘴边。
　　“哥，我的手没受伤，我自己可以的。”
　　“那你来吧。”或许，这就是直男吧。柏浪然想了想，问：“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什么时候的事？”
　　“十点左右。”
　　“我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给我，我一会儿帮你充满。以后，你手机关机之前要给我报备你的情况，你知道我联系不上你有多担心吗？”
　　“我知道了，哥。”
　　“你的腿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受伤呢？”
　　“我……就是，被车撞了。然后，就，骨折，脚踝骨折。”
　　“你受伤后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那个时候，你在演出，所以我就没打。”
　　听到这里，柏浪然为她的董事感到心疼，又感到好笑。他在她的脑门敲了一下。“你呀！”
　　“不过，我有在第一时间拨打了120。”
　　“算你还有一点常识。”
　　董漫雪又吃了一口馄饨，“哥，我吃不下了。”
　　柏浪然接过她的勺，自己吃了。
　　“哥，我想上卫生间，你能帮我叫下护士吗？”
　　“别麻烦护士了，我抱你去吧。”
　　“哦！”
　　董漫雪坐在马桶上，柏浪然立马转身，“我在外面，你有事叫我。”
　　“好。”

　　第三天，交警队通知了董漫雪。
　　去到交警队，柏浪然陪同董漫雪看了监控，她被撞的全过程一目了然。
　　“你好，请问您是……”警察说。
　　“你好，我叫董漫雪，发生了前天发生了交通事故，所以需要过来处理下。”当警察听到董漫雪说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像在打量着什么。
　　“您先填一下这张纸，把事情发生的一切都写清楚。”
　　董漫雪接过纸说了一声“好的”。
　　“你们可以到那里有凳子的地方坐着写。”
　　董漫雪没有理会警察，反而扭头问了柏浪然，“哥，你有带笔吗？”
　　此时，警察拿了一支笔，正准备递给她的时候，柏浪然却恰巧说：“带了。”当然，董漫雪接过的是柏浪然手中的笔。
　　而后，柏浪然推着董漫雪的坐的轮椅去到了有桌椅的地方写笔录。
　　笔录写好了，警察接着说：“这一起交通事故全是对方的责任，我们现在已经通知了对方过来，你们看能协商解决的事情就解决吧。或者走法律程序也不是不可以。还有，身份证带了吗？”
　　“嗯。”董漫雪回答说。
　　“跟我去做个信息登记吧。”
　　拿到董漫雪身份证的警察死死地盯着她的信息看。名字叫董漫雪没错，看到董漫雪家住在洛城的时候，他已经确定了，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同学。而这个警察，正是秦余。当年的秦余，是全班同学不喜欢的胖男孩，可是现在的他，不仅瘦了下来，更是一个长相帅气的小伙子。

　　四十分钟过去了，对方终于来了。在这期间，董漫雪和柏浪然始终有说有笑的，秦余琢磨着想去插句话什么的，都不知道如何上前。
　　董漫雪看到对方的时候，心里就莫名害怕了，她紧紧拉着了柏浪然的手。董漫雪怎么也没有想到，过来协商的对方带了一大家子的人，数一数，七个人呢。男的身材真是又黑又胖还有些矮，另外两个女的就不提了。
　　“请问当时是谁开的车，撞了我妹妹的？”柏浪然还算有礼貌地问。
　　“是我！”那个年少的男孩子回应了之后，一个男人就立马挡在了他前面。
　　“他不是故意开车撞到人的。他确实是因为才拿到了驾驶证，对开车技术不太熟练才不小心撞了你妹妹的。”
　　“那当时不知道第一时间报警吗？”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当时被吓到了。”
　　“是啊，你不知道，那天是这样的。他妈妈病了，住院需要手术，所以他才匆匆忙忙带上他的女朋友前往医院的。小伙子没有经验，才不小心撞了你家妹子的。”
　　“现在，她不也没事吗？就是脚踝骨折了。后面好好休息，一定会没事的。”
　　“你知道吗？小弟。我们来北京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一辆车还发生了这种事，是我们的不对。当时真的是我姐病情恶化了……”
　　…………
　　面对对方的咄咄逼人，柏浪然一个人说不过七个人的嘴。董漫雪听不下去了，她摇了摇柏浪然的手。“哥，这件事，就别追究了，遇上了，就怪我运气不好。其他的，交给警察吧！我想回去了。”
　　柏浪然憋下所有的气，温柔地对董漫雪说了声“好。”转头，又向对方说：“你们赔不赔偿都不重要了，无论我再怎么样，你们给我听好了，我也会让我妹妹康复的很好的。”
　　这是董漫雪第一次看到柏浪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卑微，她实在不忍心。
　　走的时候，警察上前，将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董漫雪。他说，要是后面遇到什么事情会再联系她。“你姓什么？”
　　“我姓秦，叫秦余。”
　　董漫雪输入完名字的时候，好奇地看了一眼警察。她单纯地以为，这个警察，只不过是和小学同学秦余同名同姓的而已。她心想：秦余可不可能是一个瘦弱的男孩子。可是，她并不知道，此人就是她的同学秦余。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秦余接二连三地发消息关心董漫雪。可是，董漫雪从来回复过他。
　　后来，秦余借着处理公事的理由去了医院。
　　“秦警官，请问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处理的吗？”
　　“明天对方的处罚通知下来，需要你过来交警队确认签字。”
　　“谢谢你，秦警官。还特地麻烦你亲自跑一趟来告诉我。”
　　“不要这么客气，只是，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交朋友可以，但是，你想找女朋友的话，你就找错人了。”
　　秦余一时语塞，“嗯……你还记得……洛城小学，转来你们班的那个秦余吗？”
　　“嗯嗯。”
　　“那个人是我。”
　　看着书的董漫雪抬头重新审视了眼前这个人，她微微一笑。“你变化还真是好大。”能省则省，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这是董漫雪对于不耐烦的人的处事原则。
　　“你知道吗？那一年，我刚转学。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可是当我摔倒在你桌前的那一刻，我就记下了你看我的眼神。那时的你，比起现在，要高傲许多。后来，我被同学欺负的时候，是你，帮我解围的；以及你收下的那个布娃娃，我都深深记得。想着你的背影，想着你的长发，我觉得，即使在洛城的最后一年无论怎么艰难，我都会顺利从这里毕业的。当年，你被高年级的同学欺负，我拉着你跑了很长的一段路程后，你甩开我的手，当时我就下定决心要瘦下来，变成你喜欢的男孩子的模样。我没有成为一名运动员，阴差阳错我成为了一名警察，才致使我遇到你。现在，我以自认为完美的样子在你眼前，我想告诉你，董漫雪，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现在受伤了，我可以照顾你呀。”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是一名医生，我知道受伤后怎么照顾我自己。”
　　“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是真的喜欢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小时候的你，喜欢的是小时候的我，现在的你，或许只是喜欢我的穿搭、我的发型、我的身材、我画的眉毛，其中之一。你根本没有了解过我，就随随便便说出喜欢我，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秦余已经开始变得抓狂，他不能听进去董漫雪的任何一句话。“我是真心的……”
　　“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请你现在离开我的病房，不然别怪我报警。你这是什么，性骚扰。你自己就是警察，报警后发生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董漫雪不愧是董漫雪，高傲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傲。
　　秦余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为了避免秦余的骚扰，董漫雪当天就更换了手机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