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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05章:空洞的墓穴(上) ...

  •   01.

      后院经过杏寿郎的重新布局,地面也整饬完毕,已经颇像那么一回事了。仓库里还有好些靶桩没有安装完,若不是有鎹鸦突然来叫走了杏寿郎,伊黑真还有些担心他会一口气干上一整夜。

      听说炼狱府这几日会来一个颇有潜力的新人,杏寿郎打算亲自带她。估计着鎹鸦正是为这事来的,伊黑便没有挽留。

      毕竟,能让杏寿郎焦心的,除了父亲和伊黑,也就是他手下那些个要命的后辈了。千寿郎向来懂事,在伊黑的记忆里,他从来没给兄长添过什么麻烦。

      话说回来,杏寿郎仿佛天生就对培养后辈有着无限的热情。对此伊黑并不意外也无可厚非,说到底,他自己就是这种“热情”的受益者。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个性也多有偏执,若没有炼狱家多年来的照顾与教导,就算他再如何拼命,他也绝对走不到今天。

      也正是因着这层关系,孤僻严苛如伊黑,才会耐着性子一次一次任由杏寿郎的部下们来找他特训。

      不过此刻伊黑无暇多想。杏寿郎离开后没多久便又遣了鎹鸦回来,来信只短短几个字——

      “父亲又去那边了。”

      02.

      原本只在仲春里开放的紫藤花,经过鬼杀队经年的遴选培育,已经是四季不谢。日头即将偏往西山,映得环抱墓园的大片紫藤花氤氲出炫着粉色的光晕。

      昨夜里下过一场小雨,一些墓碑顶部还盖着冰壳,透明的阳光卷起花影落在上面,上等青石料在冰壳底下泛出如珍珠般细碎的柔润,顷刻间便激起了一道薄薄的暖意。

      墓碑的主人们都是曾与鬼斗杀至死之人。此时他们静静躺在紫藤花海的中央,与常绿的青松以及馥郁的花气相伴,便再也不用浴血,彷佛永久的安宁已经实现。

      墓园里安静到落针可闻,只偶尔见到一两个身着黑色制服的小队士,他们各自双手合十跪坐在某一座墓碑前,鎹鸦们亦沉默地立于不远处。

      想必这一日主公大人已经来过了,许多墓碑前有新鲜的供品,还有一些墓碑前放着由主公带来的队士遗亲们的信。

      墓园一角是庞庞然十余座相同制式的墓碑,碑上新旧不一的“炼狱”二字笔锋温润,与墓碑主人生前的锐气磅礴截然不同,无端便让人想起字的主人潺潺雪化般的温和嗓音。

      其中一座墓碑比其他几座都更宽大,墓穴一半已填石盖,余下一半空洞洞地仰望着天空。

      空洞的墓穴旁蜷坐着一个委顿不堪的身影,桔金色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有修剪过了,七支八楞地垂散着。他膝盖上搭着一件白色的披风,披风下摆曳地,焰纹烈烈,更加衬得那身影颓然。

      伊黑从树影底下迈出来,在那人身边坐下了。那人没有抬头,发隙间传出来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般粗粝:

      “你来了啊。”

      “嗯。”

      “又是那家伙去你那里告的状?”

      “……怎么能说是告状呢。”

      “哼。随你。……带了吗?”

      “带了。”

      伊黑掀开羽织,晃了晃手里的布包,掏出来两只酒壶。接着他又掏出来两只小盏,刚想用手巾擦一擦,被那人一把按住了。

      “得了吧,少费事。”

      伊黑不语,沉默着启开一只酒壶递过去,又给自己也开了一壶。

      酒香在墓园中淼淼溢散,那人仰头就灌了一半下去。伊黑兀自将酒倒在酒盏里,只小口抿着。三两盏酒下肚,火烧火燎的感觉从鼻腔直通腹腔,又上灌回头顶,伊黑才开了口:

      “瑠火大人不会乐意看见您这样。”

      蓦地听见久违的名字,炼狱槇寿郎睁开浑浊的眼睛,深深地抽了一口气。墓碑上“瑠火”二字已经有些褪色,周围的石面因被频繁抚摸而光滑发亮,落在他的视野里,让他眼底一阵阵泛起滞涩。

      瑠火是槇寿郎的逆鳞,在家里他是绝不允许谁提起她的。奇怪的是,伊黑却是个例外。

      “她不乐意又能怎样呢……还能跳起来管我吗?”

      “杏寿郎也很担心您。”

      “去他的,叫他好好担心自己吧。他管得了你,你管得了我,却谁也管不了他,所以他就真以为自己能独当一面了?笑话。”

      “杏寿郎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他不需要谁管。”

      “混账!你小子什么意思?”

      “请原谅我,槇寿郎叔叔。是我多言了。”

      “……”

      一来一回寥寥几句话,激得炼狱槇寿郎斜眼瞪着伊黑,一副想生吞了他的表情。然而乍然一声“槇寿郎叔叔”,仿佛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扇在他脸上,让他不能够发作。

      槇寿郎突然发现,他很拿这孩子没有办法。

      03.

      杏寿郎有着炼狱家标志性的高大身材和桔金色头发,五官眉眼以及举手投足间却都像极了瑠火。不论他穿的是鬼杀队制服还是训练用的袴装,槇寿郎都能看见一个活脱脱的瑠火站在自己面前。

      然而……优秀刚烈如瑠火,重伤不起乃至耗尽生命时也跟万千普通人并无不同。

      因此每每对上杏寿郎眼里那股子和瑠火一模一样的劲儿,槇寿郎总是从心底里感到……害怕。这种害怕让他控制不住地暴跳如雷,唯有烈酒能帮他从长子失望且不解的神情中逃离。

      于是,瑠火走后,槇寿郎开始长醉不起。好一段时间里,千寿郎哭个不停,杏寿郎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请少喝一些吧”,直到伊黑站了出来——

      彼时他才刚刚加入鬼杀队,在极其有限的空闲时间里,他不言不语地陪着槇寿郎一次又一次醒而复醉。

      那时候,伊黑的冷静一度让槇寿郎心里发慌。他简直没法相信,曾经的伊黑是个多么疯狂、多么容易失控的孩子。

      刚把伊黑救回来时,他夜夜不能入睡,总说屋顶上有要吃人的奇怪声音,甚至偷偷藏起剪刀想要戳自己的耳朵,是瑠火和杏寿郎也跟着夜夜不睡地陪着他。开始训练后,但凡十日刀技没有长进,伊黑就能发狂一般不吃不喝,手心的血泡一个叠着一个,破了又破,直看得人触目惊心。

      那样的执拗甚至让伊黑的育士感到担忧。槇寿郎与他讨论了多日,最终还是主公做出定夺,又过了一年才放伊黑去参加最终选拔。

      其实后来回想,强留下伊黑的那一年,对他而言着实关键。谁都没注意到是从哪一天起,他不再发狂,眼里只剩下了深不见底的沉静。

      伊黑和杏寿郎几乎同龄,槇寿郎隐约记得曾看见杏寿郎和千寿郎玩闹掐架,瘦小的伊黑护着幼弟推开杏寿郎,那神情和姿态都像足了一个兄长的模样。

      而瑠火去世后,他更是越发冷静得就像一个饱经世事的老者。

      正所谓远思近怯,对两个儿子无法言说的许多话,被槇寿郎一股脑儿地扔给了伊黑。不知不觉中,伊黑成了他唯一一个可以与之相谈瑠火的人。也只有在伊黑面前,他还能够相对平静地谈起杏寿郎。

      “……那小子收了个继子,你知道的吧。”

      “只有柱才能收‘继子’。杏寿郎只是打算好好教导她。”

      “哼。也不想想自己是哪根葱,居然就敢谈什么‘教导’。”

      “帮助她通过最终选拔总是没问题的。更何况,听说是个很厉害的孩子。”

      “厉害什么,不就是生来力气大吗。”

      “生来就更受上天眷顾的强者,必须为了这个世界、为了他人使用自己的力量——这是瑠火大人所言。杏寿郎和那孩子都没有浪费自己的天赋,他们做得很好。”

      “蠢话!那算什么天赋?!杏寿郎爱怎么折腾是他的事,女人就该离鬼杀队远远的!瑠火当年若不是被我……”

      “这事和是不是女人无关。瑠火大人若还在世,会很高兴看见杏寿郎照顾后辈。”

      空酒壶“砰——”一下被砸到墓碑上,碎裂一地:“……你再说一遍?!!!”

      伊黑微微蹙眉,起身将碎片一一收捡进布包,又将自己那瓶还剩了一半的酒壶往满脸怒色的男人跟前推了过去。

      “瑠火大人生前的愿望……您已经全忘记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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