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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论种田,我…男人是一把好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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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醒醒…”宋端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不停地唤自己,于是他费力地从黑暗中睁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男人,这人长相坚毅挺拔,眉宇间充斥着英气,身材高大威猛,只是有一道疤痕从眉骨直至下颚,平添了几分凶煞。
男人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满宋端看他脸上的疤痕,宋端了然,将目光转向别处,这里是?
宋端迷茫地望着辽阔无垠的土地,直至被远处一座青山挡住了目光,他才收回神来,难道陛下没有将自己赐死,而是把自己流放到郊外庄子里开荒了?
“何迟,既然醒了便一同回家吧。”
宋端听到对方讲话,而四周又无他人,犹豫地用手指指向自己,“这位兄台是在唤我归家?”
不对,声音不对。虽然现在发出的声音与自己原本的声音有几分相似,但也有许多不同之处,莫非是喝了毒酒的原因?宋端安慰地想着。
他这充满文人迂酸的话语若被旁人听到,定会觉得他故作清高,而男人却不甚在意这些,语气仍保持着平和,“走吧何迟,天色不早了,你这地明天再来侍弄。”
宋端内心已然大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何迟?我何时改了名字?面上却不显慌乱,他回男人的话,“好。”然后起身要走。
“带上你的锄头。”男人提醒他一句,扛起锄头转身走向田间小道。
看着男人健硕的背影,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瘦弱的身子,宋端叹了口气,学着男人的样子把锄头抗在肩头,他本以为这样会轻松一些,没想到压得肩头生痛,只好改用用两手抓着锄头。
这手?不是他自己的手。他的的手虽然白皙细长,却有长年习字留下的老茧。这双手虽然也算得上白皙修长,但确确实实不是自己的手,右手上没有厚重的茧子,不像是读书人,倒像是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的手。如果声音是服毒被毒哑了,名字是改的,那这手总不能剁了重新接上吧?
宋端停在原地,呆愣愣地盯着双手,脸色发白,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男人已经走远了,回头看宋端还站在原地不动,他倒回来几步,见少年脸色像见了鬼般惨白,额角慢慢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知晓少年肯定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可当下青天白日,自己也一直陪在他身边,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易安顾不上深究,疾步走到少年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背,“何迟,你怎么了?”
宋端一个激灵,从恐惧中回过神来,感觉到后背一片濡湿,他看向小路边上的一处草丛,聂聂道,“方才那里有条蛇。”
男人一听有蛇,便要跳下地里去,宋端赶紧伸出手抓住男人结实的小臂,“这位兄台,可否先与我一同回家,我…”他咬咬牙继续说,“我实在怕得很…”
听出少年故作镇定的声音里带着颤栗,易安也不想着抓那蛇了,还是先将人送回家吧,他让少年紧紧跟在自己后面,自己则仔细看着脚下的路,以免再遇到骇人的东西。
宋端双手紧握锄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两人走过青黄不接的水田,然后再路过几亩菜地,经过几户人家。男人站在一个院子门前,扬起下巴示意宋端进去,宋端走进门里,回头对男人说:“今日,劳烦这位兄台了。”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身,看着宋端关上门,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宋端站在院子入口里四处张望,院子是由泥土砌起来的,四四方方的,角落里单独圈出一块,用荆条围了起来,里面养了两只白羽鸡。地面是黄土地,被压的平平整整的,虽比不上京城特制的青石砖,倒也不会觉得硌得慌,不大不小的院子,里面有着一间青砖房,边上还有单独隔出来的两个茅草屋。
与周围的泥土房相比,这家的条件看起来还算可以了。
宋端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子里,自己现在应该干嘛?进屋?还是找地方放锄头?
何李氏从灶房端些糙米壳去喂鸡,看到自家大儿子失神地站在院子里,手里还紧紧抱着锄头。
宋端则是看到一妇人从单独的茅草屋走出来,拐了个弯走到自己面前,宋端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妇人。
只见这妇人一手从自己手里接过锄头,另一只手有些心疼地摸摸他的脸,“我的儿,怎么脸上又红又肿的?”
宋端摇摇头老老实实说:“不知道。”有些不适应的往后退了退,他不习惯与人亲近,跟何况是与不熟悉的人。
而何李氏误会了宋端的意思,以为是自己摸疼了他,将锄头扔在一旁。当即拽住宋端的胳膊,“迟儿不痛不痛,娘给你擦点药就好了。”
宋端感到奇怪,怎么这妇人一副哄幼儿的神态,自己怎么看都快弱冠之年了吧。他被拉着进了屋,屋子墙壁已经很破旧了,有些青砖已经干裂开,还有日光从砖缝中偷出来,室内就放了两张方桌和几条长凳,还有个木架用来放着瓶瓶罐罐,其余地方是空荡荡的。
这户人家很贫穷,宋端改变了刚才的第一映像。
宋端看着妇人从木架上拿下一个陶罐,走回来对他说:“儿啊,把眼睛闭上,这药熏眼睛。”
宋端没闭眼,反倒是睁大眼睛看着妇人的动作,陶罐被打开,便散发出浓郁的草药味,妇人用木片刮出些许黑色药膏,将之敷在自己脸上。宋端感觉药膏敷上之后,很清凉舒服,自己的脸一点也不火辣辣的疼了,只不过这药膏真的熏眼睛,宋端眼眶发红,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妇人见他被熏哭,连忙拉起袖口给他擦眼泪,“我儿乖,不哭不哭,不喜欢下地,日后不去便是,娘在,不哭了啊。”
从未有人对宋端如此过,仿佛将之放在心尖儿上疼爱一样。宋端想,若自己母亲还在的话,想必也是这般疼爱自己。
心中所想,化为眼中泪,妇人越是心疼自己,宋端的眼泪越是止不住地落下。他想说,我不是何迟,我是宋端。
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药味散去后,宋端的眼泪也止住了,他哭肿的眼和红彤彤的鼻子,让何李氏忍不住发笑,她用食指轻点宋端鼻头,“迟儿这么大了,还是一样的爱哭鼻子。”
宋端被她羞得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迟疑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其实我不是何……”
没等宋端说完,何李氏便打断了他的话,“迟儿,你先坐着,你爹他们要回来了,娘先去烧饭。”说罢,便收了药急冲冲地回到厨房,根本不给宋端说话的机会。
妇人出去之后,宋端独自坐在长凳上,打量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从头顶的青瓦,到地面的泥土,他看得仔仔细细,像是要将这些死死地印在脑海里一样。
过了好久好久,宋端将屋子里的每一处角落都看完了,也没见妇人再出现。
傍晚,夕阳欲坠,白日里的燥热一哄而散。
何李氏端着一个大木桶走进来,宋端帮着妇人将煮好的饭放在桌子上,说是饭菜,其实不然,就是蒸熟的薯物里伴着绿色的菜叶子,黄黄绿绿的一大盆,卖相一言难尽。
说来惭愧,他宋端自幼精通文翰,但却不辨菽麦,若是找来地里的庄稼,问他粟米是哪株,他也是不知道的。
待二人将碗筷摆上桌,院子里传来孩童的撒娇声和成年男人假凶的呵斥声。何李氏听到声音,莞尔一笑,“迟儿,是你弟弟和父亲回来了。”
宋端好奇地望过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牵着个七八岁的男孩走进来,男人看到宋端,脸色一沉,似乎对自己这个长子很是不喜。
男人神色变化没能逃过宋端眼睛,毕竟他人生的第一堂课就是学会察言观色,而男人的不喜,正是宋端十九年人生中感受过最多的情感。
何李氏迎着两人就坐,呼唤宋端,“迟儿,快坐你父亲身旁来。”
宋端答应一声,坐在何迟父亲的下位,听着他们夫妇二人谈论家常里短,时而夹杂这男孩的撒娇声。宋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不允许他在用餐时喧哗,他只是默默地吃着饭,卡得嗓子发疼,东宫中的饭菜一向精致可口,就算是粟饭也从未如此难以下咽。
宋端有些食不下咽,小口小口吞咽着这半碗饭。待何家三口放下筷子,他也勉强吃完。
上座的何父冷哼一声,似乎是对宋端小猫儿般的食量不满,接着他说:“大男儿若是个个都像你一样,早就饿死了。”
宋端扣着手指,默不作声,过了良久,他鼓起勇气开口,“我不是何迟,我…”
他这番话像是触及到了男人的逆鳞,只见他宽大的手掌拍打在桌面上,原本就不结实的桌子更加摇摇晃晃了,“你又犯疯病了不是?昨日才将你从那赌场赎回来,今日便这样气我,你这个畜牲!”
男人怒火中烧,指着宋端的鼻子继续骂道,“从前我看你还有救,现如今你已经无药可救了,不想当我何永安的的儿子,那你便自寻出路去吧!”
“迟儿!!你瞎说什么呢!快给你爹认错!”何李氏大惊失色,心急地拍了宋端的背一巴掌,“他爹,这孩子铁定病了,今天一回来就说胡话,我这就让他去睡觉,明早儿跟你一起下地去。”
说罢,不等何父回复,赶忙拉着宋端去了另一间屋子。
“迟儿,你打小就聪明懂事,从前学堂的先生们谁不夸你一句聪明伶俐,可怎么长大了就越发忤逆了,整日里和那些地痞流氓混作一堆,现在怎么还顶撞你爹啊,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你自寻什么出路啊我的儿。”说罢,何李氏眼泪便哗哗落下,不禁哀嚎出声,哭她不孝的儿子,哭她冷漠的丈夫,也哭她这辈子不好的命。
妇人的眼泪使宋端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未遇到过这般场景,竟不知现在要怎么做。
好在何李氏哭了片刻便消了声,用衣袖将脸上泪珠擦干,郑重其事地对宋端说,“儿啊,娘只求你一件事成吗?那么多年娘也没要求过你什么,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现在娘只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娘吗?”
见何李氏一脸悲痛,宋端不忍拒绝,只好点点头。
何李氏面露喜色,说道,“你以后别再跟你爹说这些话了,娘知道你恨我们没能让你继续读书,但是孩儿啊…”何李氏摸摸眼泪,“这粮食交完租,能养活你们兄弟二人已经是……”
见何李氏哭得悲伤,宋端心头也是一番苦涩,只好假装自己便是何迟,劝慰道,“娘,孩儿以后不说那些话便是,您莫要在落泪了,仔细伤了身子。”
“好好好,”何李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除了泛红的眼眶之外,每一处她都悲伤她都掩盖得很好。
这就是为母则刚吧。宋端愣愣地想,若是自己母亲还在,是不是也像这般?
何李氏看宋端答应了自己,也不敢再与他多说,生怕说多了又把他惹到了,“迟儿,你且坐着,我去收拾外面。”
宋端疾步很上,“娘,我和你一起。”
听这话,何李氏心头又暖了几分,用手驱赶他,“去去去,哪有读书人进厨房的,去外面和你爹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