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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坞城戏(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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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崔府主院的灭门对于桑篱并不是什么大事。
桑篱对这些事情并不在意,她似乎所有心思都在怀里的黑猫上了。
南枯韫见桑篱这幅模样,也不再多说了,他知道自己说的话也许就是废话,只有楚薄的话才能让桑篱听上一听。
只是,楚薄这时候在哪啊。
毕竟除了桑篱,还有两个祖宗在这呢。
南枯韫看向了观照沅和崔长夏,他愣了一下,观照沅还好,崔长夏却是怔怔盯着崔老爷子的尸体。
其他还跪着的崔府人惊恐道:“崔长夏,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你会和他们站在一起,你是不是背叛了崔府。”
崔长夏她开口之前先看了一眼桑篱,而后才道:“老爷子是把我的灵骨当成他的备用品,整个崔府也只有我不知道,对吧。”
她这话一说完,其他人都不说话了,良久之后,才有人恨恨道:“你的一切都是崔府给的,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良心,不知道报恩么。”
崔长夏她却笑了,她眼里没有一丝热意,只是走到说话的那人面前,半蹲着怜悯道:“那我让你离开这里,顺道剃下你的灵骨,算作对我的报恩,可还好。”
那人惊恐道:“你不是要我的命么。”
崔长夏意味深长的道:“是啊,所以我也惜命啊,我只是想活着,我只是向救更多的人,我有错么。”
其他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桑篱揉揉黑猫的头,她道:“太吵了。”
说完这话,其他人竟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做完这一切之后,突然消失在这里了。
观照沅吹了声口哨,终于开了口:“真厉害,可以啊,你的朋友可真厉害。”
南枯韫无语:”你怎么看出她是我的朋友的,我哪敢啊。”
观照沅笑而不语。
其他人的话让那个尊者厌恶,但她却听全了你的话,至少相对于我们,你非常不错了。
桑篱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崔府主院牢中,和桑篱才灵骨的痛苦中感受的一样,这里压抑逼仄,是人间炼狱。
浓郁的腥味充斥着牢房,甚至渗透到每一块砖石之上。
桑篱道:“我会救你们。”
可以听到桑篱话的人神色麻木,想来不知听过多少次这样的话,却又一次次被打破了希望。
桑篱并没有多说,她身上的灵气如同涓涓的泉水,流向了众人身上,而刚才没有离开的灵骨,出现在桑篱身边,如同流星一样,各自寻找自己的主人,渐渐融入他们的身体之中。
而后,这些人麻木的眼中,终于爆发出一种对活着的渴求。
我们想活着。
楚薄在桑篱怀里,如此真切的感受到。
也许被救的方式不同,自己也不是被这样的桑篱拯救了么,她良善却不愿解释自己善行,用沉默孤傲掩饰自己的真实,却让世人误解。
和内心阴暗冰冷的自己截然不同,他如此的心动。
牢中的人他们拖着残肢想要靠着桑篱更近一些,但冰冷的栅栏阻碍着他们。
世上有一种东西可以生白骨肉死人,桑篱恰好有这种东西,她伸出左手,用右手抱着楚薄,左手从虚空斜斜一探,随后那圣物落在桑篱的手中,她念动咒语,圣洁的光辉从左手落在牢房的各处,这些人瞬间觉得自己身体充盈,那缺失的地方隐隐发痒,随后竟然生生从身体冒出新的四肢。
即将要死的人感受到生命的呼唤,疲乏一扫而空。
而离桑篱最近的楚薄感受最深,在他和杜承锡打斗的时候明显被他的魔气影响,可此刻桑篱的灵药明显治愈了他,他能感受到体内那若隐若现的力量重新复生,而后一股强大的力量似乎要破土而出。
楚薄立刻意识到什么,他忙挣脱桑篱的手,逃离了牢房。
镜子看到这一幕,已经没眼看了,哪怕是化神期的修士,落在神女的手中,也是挣脱不得的,可他的主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挣脱了,这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神女早就已经认出了他。
当然楚薄也没有看到,他离开之后,桑篱看他离开的方向十分的意味深长。
楚薄到了主院之内,借助桑篱的力量,他化成了人形。
镜子见此,叹息一声对楚薄道:“主人,我觉得神女可能已经知道你和黑猫的关系了。”
楚薄难道不知道么,可是他根本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那只黑猫,尤其他还被桑篱那么亲密抱在了怀里之后。
他想到刚才的温暖,他竟然有些面红耳赤。
他缓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重新进了牢房之中。
等他进去之后,那些被关在牢房中的人已经完完全全恢复好了,桑篱注意到楚薄的归来。
楚薄有些紧张,心咚咚的跳,他不知道怎么向桑篱解释。
可桑篱竟然并未没有多问什么,她只是道:“解决一下吧。”
饶是楚薄妙口生花,此刻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桑篱见楚薄来了,她又恢复到平日的模样,施施然离开了牢房之中。
见此,楚薄抽出虹霄剑,轻轻一砍,四周牢房的锁尽数落下。
其他人都已经出来了,他们见到楚薄是不知所措的,其中一个人终于开口了,长时间的不说话让对方的说出的话有些沙哑,但说得多了,也终于流畅了起来,他言辞恭敬,断续问道:“道友,刚才、刚才那位仙子去了何处?”
楚薄打起精神,他压下奇怪的情绪,勾起一丝和善的笑,开始了说辞:“那是我们宗门的尊者,她乐善不倦,古道热肠,却又不图回报,这次她救了各位,只是不希望各位想着多报答她,这才离开……”
楚薄他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笑起来又让人心生信任,兼之他口才颇好,很快就让这些人从敬佩变成忠诚。
桑篱并没有走远,她过去在白曜山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楚薄的口才颇好,那时候无论是灵物亦或是弟子,都对楚薄赞誉颇多,对于一个人而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各人都有心里的一把标尺,他们不可能全然对一个人这般信任,可楚薄做到了,他甚至做的更好。
而在他的努力之下,她的名声也似乎改变了许多,过去她并不在意她的名声,她从来不需要靠别人的夸赞亦或是诋毁去做事,她只是她,她是桑篱,她只做她想做的事,可真的有一个人为了她的名声付出努力的时候,她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原本可以走了,可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她在等着楚薄出来。
过了片刻,楚薄从里面出来了,其他人也跟着出来了,楚薄和他们说了一些话,那些人离开了崔府。
待其他人离开之后,楚薄走到她面前,她藏匿着,可楚薄却直接找到了她,不知为何,桑篱竟有一丝欣喜,她似是埋怨,却并无生气道:“我不只是让你把他们放出来么,你做什么多余的事。”
楚薄:“是么,我却觉得并不多余。”
见桑篱并没有生气,楚薄将刚才从他们口中得到的话说了一遍:“那些人有散修,也有一些大门派的人,是因为独自修行才被崔府的人抓到了这里,在他们来这里之前,这里已经死了无数修士了,若不是尊者你来了,他们恐怕也要难逃一死,他们对尊者感激不尽,原本想当面过来感谢尊者,只是我想着尊者喜静,我就让他们去做该做的事,不要打扰尊者,而我也打听到,崔府将他们的灵骨取下以及融合借助了一种特殊的灵气,我怀疑这就是还未复苏灵脉的力量,也许崔长夏知道。”
“你觉得崔长夏是一个怎样的人?”刚才南枯韫已经说了崔长夏做的事,尤其说了她的理由。
楚薄想起自己的所见,他道:“崔长夏也许是为了母亲复仇,但这个理由并不能支撑她灭门。”
其实崔长夏身为崔府唯一一个有灵骨的人,加之她身份尴尬,过去恐怕十分艰辛,但这些恐怕都不是她做出这一切事情的理由,而老爷子想要她的灵骨也恐怕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她另有所图,她认识观照沅,甚至她知道观照沅能看到未来,或许她想要借助观照沅得到她真正渴望的,这才是促使她灭门的真相。
至于楚薄为何会这么猜,大概是楚薄也是如此,他和崔长夏的身份太过相似,尴尬的出身,四周尽是图谋的人,她所渴求的楚薄可以深有所感,正是深有所感,所以他能精准猜出她的想法。
楚薄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但桑篱却懂了,她道:“世人多有图谋,只要不涉及底线,我不会去管。”
楚薄道:“是,如今找到灵脉才是主要。”
他们一起回到了崔府的别院,在楚薄出现的时候,南枯韫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赶紧凑到楚薄身边,他关切道:“你去了哪里。”
和这两个会算计的祖宗在一起,他可真受不了。
“有些私事。”楚薄对自己变成黑猫的事避而不谈。
“哦,那这些怎么处理。”南枯韫对楚薄的私事不感兴趣,他只想要一个解决的方法。
其实南枯韫自己也能想出许多种解决办法,但崔府别院的人都是桑篱处理的,他可不想越俎代庖。
“交给官府处理。”楚薄只冷冷道。
“可巡抚都……”南枯韫提醒楚薄,楚薄道:“无事,他们也快来了。”
坞城其实离魔族所在地方不远,也就隔了几个城池,对于修士而言,这些距离他们并不困难。
如今坞城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边境会派出人来解决,以楚薄对他们的了解,恐怕马上就要到了。
而在他们到来之前,楚薄要解决灵脉的事,他看向崔长夏,对她道:“崔姑娘,我们可以单独谈谈么。”
他的话不容置喙,崔长夏道:“好。”
崔长夏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她浅浅一笑:“真人想问什么呢。”
“我想问……”楚薄慢悠悠的说,他盯着崔长夏,崔长夏被他看的有些害羞,故而偏开了头,脸颊有些红晕。
“你身上的魔族已经寄居了多久了。”说话之间,楚薄疾如雷电,他倏然出手,灵气在他指尖如同医者手中的薄刃,轻轻在崔长夏的眉心一划,那细小可怖的魔物竟轻而易举从楚薄手中取了出来。
它落在楚薄手中,楚薄燃起一抹火,那魔物发出凄厉的叫声,随后化成了灰烬。
而崔长夏的眉心几乎没有留下一丝血,只留了一道浅浅的痕印。
在这道浅浅的痕迹之下,楚薄竟然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无论是和崔府的人,亦或是魔族,你的确周旋的很好。”楚薄感慨。
崔府的老爷子和魔族做过交易,那魔族寄生在杜承锡的身上,而崔府又和巡抚府上格外的好,除了正常在城中修行之外,楚薄还可以猜测崔府和魔族做了交易。
魔族帮了崔府老爷子许多,而老爷子马上要换灵骨了,在桑篱来之前,他最好的选择是崔长夏,为了保证成功,崔府老爷子恐怕和魔族做了交易,让魔族彻底控制崔长夏,便于他取骨。
楚薄在未升阶之前还没有这么清晰的感觉,但他升了元婴之后,察觉崔长夏她眉心有隐隐约约的魔气,楚薄立刻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下崔长夏彻底惊愕了,她过去的表情都是笑颜逐开的,就算遇到痛苦的事也只是不带情绪,可此刻她惊讶了,她完全没想到世上有一个人可以真实见到她的救助,并帮她彻底的解决了。
“你是谁。”崔长夏收起过往那份过分的热情,她只是在认真的问。
“重要么。”
“于我而言很重要。”崔长夏低下了头,眼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只是一个过路人。”楚薄再一次回答,只是这次他没有最初见面时候的冷意。
崔长夏笑了,她道:“原来外面的世界真的这么大,有趣的人这么多,我真的好想去看看。”
“那就去看看。”楚薄道。
“可我已经罪孽深重了,你不必说那些虚词,你能看出我的脏污,我并不是为了正义,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一直以来在崔府都是一个异类,我知道对于崔府的人而言,我无足轻重,却又是最容易被抛弃的那个,所以我经常努力的去做事,我爬的越高,就越可以看清崔府,而后我看到了地牢,我知道我是异类,我生怕我会变成其中一个,我每天小心翼翼,却发现无论我付出多少,他们都无法将我看做是自己人,我想当时我已经崩溃了,后来我发现魔族寄生在我身上,我竟然发现我一点也不难过了,因为我早就猜到了,那一刻我决定让其他人都死亡,如今我做到了,你不让我付出代价么。”
“就结果而言,很不错。”楚薄对她的罪过避而不谈,只是对她想做的事情赞誉道。
“你不想诛杀我,我的罪孽可不少。”她可不认为楚薄是个会轻易放过她的人。
“活着也许不是件错,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活下来的。”
看着崔长夏眉心的一道疤痕,楚薄终于想起自己为何有熟悉感了。
他想起前世整个坞城几乎覆灭了,只剩寥寥几人,而护着这寥寥几人的人就是崔长夏。
她付出自己的所有,和魔族抗争,她一直都想脱离崔府,离开坞城,最后还是为了坞城,彻底了留了下来。
她像是想要离开的雏鸟,却还未让自己的心生满羽翼,就遭遇了太多,而后折翼,死在了她最想离开的地方。
她的尸骨之上,在眉心刻着一道长长的疤痕,疤痕上的气息混着魔族的气息和她自身的灵气,楚薄知道这是她自己亲手从眉心剖出了寄生的魔族。
崔长夏却笑了,她终于露出一丝真挚的笑,道:“你这人可真奇怪。”
“等你出去之后,会发现会有很多性格的人,我只是其中之一。”楚薄道。
“是么,我好期待那一天啊,你来见我,不单单是劝慰我吧。”崔长夏道。
一个想聪明的女人,难怪观照沅会和她做朋友,甚至让她知道自己可以算未来的事情,楚薄心想,他道:“我的确有所求,我想知道崔府人身上奇怪的灵气源自哪里。”
在楚薄说完这话之后,崔长夏脸色一变,她不知想到什么,道:“你想做什么。”
“一件有趣的事。”楚薄道。
崔长夏看了楚薄一会,她完全没想到楚薄会这么回答,她盯着楚薄,妄图从楚薄的脸上瞧出什么,但楚薄很淡然,而后崔长夏放弃了,她吐出一口气道,“那东西可是崔府的宝贝,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既然是你们想要,那我会告诉你们去路。”
待楚薄得知一切要离开,崔长夏难得的劝他:“那个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它牵扯上关系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的确一部分人没有什么好下场,关乎人族命运,需要改天换地的本领,才能在危难之际力挽狂澜,而人族之中,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能力的。
灵脉的选择,人族的贪婪,魔族的袭击……其间种种,都让灵脉的复苏多了一层变数。
而如今,楚薄终于可以拯救这个前世没有救下了的灵脉了。
等楚薄回去的时候,桑篱正斜斜倚在那里,四周寂静无声,楚薄道:“我知道那东西在哪里了。”
南枯韫啊了一声,楚薄瞥了他一眼,南枯韫这时道:“刚才太匆忙了,忘记这件事了,我在崔府的主院地牢见到了一本书,上面有他们作恶的方法,还有和一个宗门的联系。”
南枯韫将那本书递给了楚薄,楚薄翻了翻,翻到静庭的时候,他的手顿了一下。
但他没有翻过去,而桑篱也察觉到了,她的脸色难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