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长安》无鹿可桃

1、重逢

　　这大概就是孽缘。

　　在他们分手的第五年的年尾，顾西北和李长安非常有缘的在他们初遇的地方相遇了。

　　是故人相见，更是相见不如不见。

　　毕竟他们分手的方式不太体面。

　　顾西北在凛冽的寒风中深深的吸了口气，冷空气顺着呼吸道涌入胸腔，让他在温暖的室内烘烤出的混沌的神智一瞬间清醒过来。

　　在温热的浴场里待久了，突然进入寒风中，脑子都不好使了。

　　“西北，我无家可归了。”那个带着满身寒气的男人开口道：“他们不要我了。”

　　一场有预谋的相遇。

　　顾西北感觉鼻腔一阵酸涩，胸口被侵入的寒气冻得刺痛，他的世界一阵天旋地转，为这该死的寒气，为毫不在意说出这句话的李长安。

　　他想开口愤怒的咆哮，他想质问他。

　　当年为什么敢抛下他一走了之，现在又为什么还敢回来

　　但仔细想想，又有什么必要呢，不过是徒增难堪。

　　“我想去你那里借住几天，可以吗。”虽说说着祈求的话，但李长安的语气却毫无祈求之意，倒像是一个通知。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李长安的神情自若，脸色毫无变化，甚至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是一样的，好像只是在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话随雪花一起砸在了顾西北的头上，很轻，却让他难以压制自己的怒意。

　　他开口质问道:“你的经济人你的助理呢？或者你不会去租个酒店住几天？”

　　顾西北觉得很奇怪，他们已经失去联系的五年了，李长安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同意，凭他那张厚比城墙的脸吗？

　　“我五年没有工作了，能省则省嘛。”李长安颇为没脸没皮，他自己不觉得丢脸，到将顾西北气得半死。

　　“大明星会没钱住酒店？”顾西北难以控制自己，说出来的话颇为刻薄，“那又怎么样，你随便找个地儿露个脸，多的是人把你领回家。”

　　话一说出口，顾西北就感觉懊恼不已。

　　无论如何他也不应当对李长安说这种话。

　　李长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岔开话题，与他谈起来了从前。

　　“哥哥，你还记得吗？”李长安的嘴唇在他眼前一张一合，喋喋不休的说着过去,“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个下雪天，当时我也是这样无家可归，是你收留了我。”

　　那不一样，顾西北想到，收留一个可怜的小孩儿和收留自己的前男友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到底没有开口。外面太冷了，他不想张嘴，让那些个冷风灌进来。

　　自幼生活在温热潮湿的南方的他，太怕北方这干燥刺骨的寒风了。

　　顾西北天真的觉得只要自己不开口就可以抵挡这刺骨的冷风。

　　但其实风这个东西，他无孔不入，而顾西北也远没有他想的那样无坚不摧。

　　“你也不要我了吗？”

　　李长安也不做些卑微难堪的事，说些低声下气的话，他就稍微放低了语气，轻声质问他。

　　“哥哥。”李长安唤道。

　　顾西北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雪越来越大了，顾西北瞧见有雪花落在李长安那张精致的脸上，那张常年红润的脸在风雪中冻得苍白。

　　李长安穿得单薄，在这风雪中站得久了，身体在小幅度的发着抖。

　　“好。”顾西北艰难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来。

　　现在的李长安对他来说，就像这寒冷刺骨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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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单纯的心软也好，是为了他心底的那份说不起道不明的感情也好，李长安就这样在分手后的第五年年尾，住进了他的家中，时间是几天。

　　不知道具体是几天的几天。

　　顾西北抱着腿，蜷缩在沙发上，眼神死死的盯着茶几上那杯茶水中漂浮不定的茶叶。

　　身后的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是李长安。

　　那片茶叶漂浮了半天，还是掉落在了杯底，和其他茶叶混在一起，顾西北一晃神，就寻不见它了。

　　家里养的狗狗从厨房里叼着饭盆，摇着小尾巴，“哒哒哒”的跑了过来，蹲坐在他的面前。

　　是只很可爱的柴犬，因为他取名无能就叫柴柴，今年已经两岁了，是他在一个雨夜里捡回来的。

　　顾西北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今天回来后还没有给柴柴喂食。

　　他抹了把脸，接过柴柴口中的饭盆，站起身穿上拖鞋就去厨房寻找他早上走之前给柴柴准备的狗食。

　　“汪汪汪～”柴柴欢快的绕着顾西北的腿转悠，粘着他一路到了厨房。

　　顾西北从橱柜中取出一袋狗粮到入少许至碗中，又拿出之前准备好的鸡肉干和蔬果条，一起整齐的码在碗里，之后将碗放在地上，方便柴柴吃饭。

　　柴柴离开他的脚，开心的去吃饭，边吃边用自己毛绒绒的身子去蹭站在一旁的顾西北。

　　顾西北感受到脚上柔软的触感，原本因为李长安的事充满阴郁的心情瞬间就明朗了很多。

　　果然，萌宠是治疗一切坏心情的法宝。

　　他眯起眼睛蹲下身，心情愉悦的抚摸着柴柴因为激动的进食动作而一耸一耸的背。

　　柴柴也快乐的扭头回应他的抚摸，不时转头用头去拱他曲起的小腿。

　　场面一片温馨。

　　李长安从浴室出来后见不到顾西北，刚寻到厨房就看见了这么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

　　他心头一哽，莫名的怒火就涌了上来，腿不受控制的就用力踹在了无辜的门框上。

　　将撸狗正撸得性起的顾西北吓了一跳。他和柴柴齐齐打了个哆嗦，纷纷扭头望向声源地。

　　这一扭头，就看见李长安扶着门框，面色狰狞的看着他们两个。

　　那一刻，顾西北觉得李长安像个看见丈夫出轨的绝望主妇，身上的怨气都快溢散出来了。

　　但我什么也没有干，顾西北无辜的想到，他完全不知道他的动作戳到李长安的哪个点了，让他那么生气。

　　“你、就、没、点、表、示、吗、”李长安见这一人一狗呆愣在哪儿，忍着脚趾上钻心的疼，一字一顿的问道。

　　“啊？”顾西北更加疑惑了。他不就是撸了条狗吗？他要表示什么？表示对不起，我下次绝不撸狗，改撸你吗？

　　他觉得李长安大概病得不轻，才会选择性遗忘他们已经分手的事情。

　　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柴柴也跟着哼唧了几声，对着李长安摇了摇自己毛绒绒的小脑袋。

　　这个两脚兽不行啊。

　　李长安哪里会不知道顾西北在想些什么，他一时间竟有些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好像已经不再是顾西北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了。

　　不过，李长安这个人最学不会的就是放手。

　　秉承着不过就是重头再来的信念，他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不就是追妻火葬场吗？那些个世纪渣男都能渡过，他一个好男人难道还不行了

　　顺便选择性遗忘了他之前的渣男行径。

　　李长安一直觉得，要是这个世界是一本耽美小说，他的标签应该是小奶狗忠犬攻。

　　就这点而言，李长安这个人非常的现实和不要脸，而且可以判断出他应当离粉丝生活非常的近。

　　在发现顾西北对他的态度不像以前后，他快速调整好表情，斯斯艾艾的卖起了可怜。

　　“哥哥,我脚流血了。”

　　表情也不知是委屈还是难过，虽说在观众面前当场变脸，敷衍了点，但瞧着挺可怜的就是了。

　　不愧是曾经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五年没见了，功底深厚，表情说变就变。

　　顾西北不用想都知道他这是在试图挑起自己对他的怜爱，在这方面，李长安是绝对的专家。

　　顾西北曾是那个最怜爱他的那个人，现在他要重塑过去。

　　只可惜就算知道他不怀好意，顾西北听了这话，还是连忙放开自己撸狗的手，草草的在灶台上冲洗了几下就跑到李长安的身边。

　　你可真是贱啊。顾西北心说。

　　而李长安则开始兴奋了起来，脑子里甚至开始有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顾西北不过表现出一点对他的关心，他便觉得他又可以了。

　　他傻得有点天真。

　　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确实使顾西北对他存在着一份小小的纵容，但也仅限于此了。

　　五年了。

　　又不是在酿酒，越久越香。时间流转下，无论多深的感情也该淡了，没有谁会停在原地不走。

　　顾西北强忍着内心酸涩，自我催眠。

　　“腿抬起来，我看看。”顾西北语气温柔却又公事公办。他不打算给李长安太多的希望，让他产生些不应当的想法来。

　　虽然他知道从他点头同意李长安住进来之后，李长安就开始在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虽然浮想联翩，但人在屋檐下，李长安也不敢太闹腾，他只是委委屈屈的抬起他刚刚用来踹门框的右脚，给顾西北看被自己踹翻了的大拇指指甲盖。

　　“你可以啊你是真的可以。”顾西北快被他给气笑了，自个儿把自己的指甲盖踹翻的，反倒委屈上了。

　　李长安不敢说话，只是低垂着头，隔着厚厚的发帘悄咪咪的抬眼偷看他的脸色。

　　到底是理亏，平日里巧舌如簧的人，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他也绝不觉得自己有错就是了。

　　顾西北扶着他的腰，将他裹挟在自己怀里，力求在不碰到他脚的前提下，将他转移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李长安在此期间一直都不太安分，总是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手也很是不规矩。

　　顾西北极力忽视那双在他腰上作乱的咸猪手，不断的催眠自己，这个人是残障人士，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幸好厨房到客厅的距离不远，顾西北得以在他的忍耐力到达限度之前将李长安送到了沙发上。

　　“我脚好疼啊，”李长安坐在沙发上也不太安分，他伸开双臂，对着顾西北撒娇：“要哥哥抱抱。”

　　顾西北也不理解脚疼关抱抱什么事，但是为了安抚他，就上前敷衍的抱了抱他。

　　抱完，顾西北懒得在理会他，只是像对待自己的智障儿子那样对他叮嘱道：“你且坐在原地不要走动，我去为你取些药来。”

　　也不等李长安反映过来，直接丢下满脸荡漾的他，快步跑去书房取药箱。

　　很快，顾西北就提着药箱回来，取出药水和纱布给李长安包扎他那可怜负伤的右脚大拇指。

　　他蹲下来给李长安包扎脚趾的时候，李长安也不再闹腾，只是盯着他后脑勺上的发旋发呆。

　　因为李长安突入其来的安静，顾西北反而犹豫了起来，不敢下手，“你要是疼的话就告诉我。”

　　说完，顾西北就听见了李长安的笑声。

　　“哥哥，我心疼的厉害。”李长安笑着说。

　　“……”

　　顾西北不说话了。

　　李长安在这个角度，正正好能看到他通红的耳朵，于是他笑得更开心了。

　　顾西北一阵羞恼，不经加快速度，但手上的动作依然温柔。

　　“哥哥，五年没见，”李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敛了他的笑意，声音低沉却具有穿透力，“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那富有磁性的声音穿过顾西北的耳膜，直接进入他的心里。

　　“没有。”顾西北楞了一下，淡淡地回道。

　　瞧着倒是一片云淡风轻，就是他那双手表现得不太平静。

　　李长安叹了口气，按住顾西北不停颤抖的双手，顺着他的动作，给自己的脚趾打了个蝴蝶结。

　　顾西北直愣愣的看着那个丑到爆炸的蝴蝶结，发起了呆。

　　李长安也不说话，就这样盯着他，陪他一起发呆。

　　“你打算住几天？”半响，顾西北开口问他。

　　“能住几天住几天。”李长安也如实告知。

　　“没脸没皮。”顾西北道。

　　“要脸要皮没媳妇。”

　　顾西北不说话了。

　　倒是李长安突然就充满了说话的欲望，非常渴望和顾西北分享一下他的内心。

　　只可惜顾西北根本不给他这个剖白的机会。

　　他不过是张了下嘴，顾西北就急急忙忙的叫停。

　　还试图劝解他，并且想用眼神杀死他。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顾西北可谓是苦口婆心，“不要再任性了。”

　　不要再缠着我了。他用眼神如此说道。

　　但是啊，李长安只看见他用他的悲伤向他诉说——请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