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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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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高宗以来,东京城里就盛行抓周仪式,但凡家中子女满一岁的,都将举行抓周礼。富贵人家的办抓周宴,寻常人家也会请来三五好友观礼,以示抓周的隆重。是以,孩童的抓周宴比出生时的礼仪还要复杂,可谓是除了嫁娶之外一生中最为繁琐的礼仪了。
“女儿,你要抓些什么啊?”
安氏抱着小书辞笑个不停,将早早备下的绯色小袄替她穿上,担心天冷又加了件小巧的披风。小小的人儿,竟被打扮的粉雕玉琢般可爱,就连秦氏看了也觉得欢喜。少顷,只见她命丫鬟拿了一个锦盒过来,正声道:“书辞是我们景家眼下唯一的血脉,自是不能失了体面。这个长命锁,就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给她的周岁礼。”
“夫人,这怎么可以呢?太贵重了。”
安氏见那金锁打的十分精巧,正面是花开富贵的牡丹纹样,反面是两只戏水的锦鲤,偏偏这金锁不过两个拇指大小,更显得精致不菲。
“这样好的金锁,想必是夫人花了大价钱请人做的,书辞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怎么配得上这么好的东西。夫人还是留着吧。”
“书辞也是我的女儿,我说给她就给她了。”
秦氏是个直来直去的主,从来不知委婉为何物。这么多年她瞧着安氏总觉得过于别扭,太过温顺,什么事情都是扭捏来去,每次说上不到几句话就觉得头疼。也正因此,安氏进门两年后连请安也给免了,除了节庆日子,两人一般不见面。
“那我就替书辞谢谢夫人了。”
这么多年也难得听安氏说个我字,今天想必是慌乱中失了分寸。秦氏懒得继续在这虚与委蛇,着奶娘抱了景书辞出门前去花厅,令安氏照应着内院的女眷,一行人逗着奶娃娃热热闹闹地出了门去。
“姨娘不必担心,大夫人不是那等心思恶毒之人。”
“我知道。”
安氏坐在镜前收拾了一番,而后也出去女眷处。
因着景家得的是个女儿,所以抓周宴上准备的物件也格外精巧。金箔、白玉珠制成的算盘、脂粉、笔墨、掌印、书卷等琳琅满目,真真就像是开了个抓周的铺子。秦氏看着这些物件格外得意,这可都是她从嫁妆里面匀出来的,搬出来的全是她的体面。现下这满东京城里还敢有谁瞧不起她。
“只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秦大娘子就搬出这么些好东西。当真是个宅心仁厚的主母。”
“可不是,这满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物来。”
秦氏这人本就无甚城府,当下听到这么些人当众夸她,更是喜上眉梢。连声应道:“这才是些什么东西啊,都不过是些放在箱底充数的小玩意儿,就当给我家书辞当岁礼了。”
女眷们听罢又是称赞声不绝,你来我往,很是热闹。
“夫人,抓周礼可以开始了。”
“好好好,快去请老爷。”
丫鬟领命去了前厅,另一边安氏也跟着过来了。两人眼下未见任何情绪,但礼数上寒暄依旧,不见半分逾矩。
景启元带着一众好友来了内院,从奶娘手中接过了景书辞,似是捧着怕碎了一般,替她结下碍事的披风,示意她去抓喜欢的物件。
本是极热闹的院子,此刻倒是忽然安静了,大家都想看看景启元的女儿抓周会抓出什么来。保不齐又是明日东京城里街头巷议的话本子。
只见那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这边摸摸,那边瞧瞧,先是拿着金箔瞧了许久,见那并无什么出奇之处,随后又抛下爬去了旁的地方。后来又见她拿起了书卷,似是觉得不够,又将旁边的掌印也一起拿在手中把玩,许久也不曾放下。
“这该何解?”
“这,难不成说景家书堂的掌门人将来会是这个小娃娃?”
“哪有女子掌管书堂的?”
秦氏见大家议论的神色各异,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于是在旁与嬷嬷耳语了几句,只见那嬷嬷随即大声道:“是了是了,小姐是景家上下都看重的,如珠如宝,这将来不仅要知书达理,还要执掌中馈,不知道是谁家的郎君有这个福气,将来可以娶到我家的小姐。”
众人听罢觉得有礼,跟着附和起来。安氏在旁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景启元倒是没有任何不悦。他起身抱起景书辞:“阿辞啊,看来爹爹的书堂将来都要指着你了。”
小小的人儿似是听懂了她爹爹的期许,跟着咯咯笑了起来,众人恭贺完都去席面上坐了,三五成群地吃起酒来。
“抱阿辞下去吧。”
秦氏见状虽有些神伤,但还是掩盖的极好。这些年自己生下的儿女都不幸夭折,独独这么个庶出的女儿存活下来。想必这也是天意如此。
“夫人,若是我们日后再无子女,你可愿阿辞来管这书堂?”
景启元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后,将她的神伤看去了大半。
“若是天意如此,那又能如何呢?只是老爷莫要怪罪于我愧对祖先。”
“有妻如此,启元之幸。”
虽说是半辈子的夫妻,可听到这句话还是诸多情感涌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景启元携起她的手向席面走去:“走吧,夫人,我们也吃一盏女儿的周岁酒。”
与此同时,姑苏贺兰府。
“今日本应是小姐的抓周宴的,现下可好,小姐高热不退,连汤药都灌不进去了。”
“抓周宴本也没什么,日后补办或是来年再过生辰就是了。夫人不必忧心。”
花府的嬷嬷是个老成的,自年轻时候起便跟在贺兰氏身边伺候,说出的话多半能合意。
“只要听晓病愈,什么都不重要。都怪我不好,硬是要负气离家,不曾想竟连累了孩儿。”
贺兰朝望着床榻上满脸通红的表妹,又见他姑母泫然欲泣,直直上前拉着那贺兰氏的手:“姑母莫怕,还有阿朝呢。”
那贺兰氏情急交加,眼泪决堤似的往下落:“好孩子,姑母就知道没有白疼你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