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青日晖

21、第 21 章

　　自那日在前厅被盛素安套走不少话后，祁夙风突然对她的身份有了个想法。

　　苏眠之其人，秀外慧中，慎思明辨，偶尔显露出来的明锐，也绝非池中之物。

　　如今，无需等乌祈年消息，他也能确定，苏眠之在自己的身世一事上，绝对没有说实话。只看她的话是半真半假，还是全系编造之言。

　　如果不将苏眠之的来处局限于遂州地区，那么，夏国，姓苏，且身负血脉。这三者合为一体，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司州苏氏。

　　大陆志名人录记载，苏家本是司州隐士家族，每代必出心有宏韬大略的经世之才。祁元帝统一人族后，曾多次亲至司州，诚邀苏家人出山。苏家先祖终被祁元帝诚心打动，随祁元帝来到皇都，开启了二百多年的宰辅传奇。

　　五十年前，当时的苏家家主，苏华歌苏宰辅惹怒先帝，被举家灭族。从那以后，这个庞大的豪门望族就此消失在启国境内。

　　传闻，苏家本家有人逃回了司州，当年，夏国立朝称帝的背后就有苏家人的身影。
　　只是不知这苏眠之，与司州苏家可有什么关系。

　　被祁夙风念叨多次的乌祈年，才刚刚抵达豆仄城。
　　乌祈年收到三殿下传信时，正在平凹关的贫民区东躲西藏。为了拿到龙山白玉如意，他几乎暴露在夏朝官府眼中，之前的客商身份已经废掉了。将玉如意送出夏国后，他更换身份还是觉得自己被人盯着。
　　无奈之下，乌祈年只好扎身鱼龙混杂之处，凭借凌乱的屋棚，混杂的人群多次更换身份，终于甩掉了暗中追踪他的视线。

　　祁夙风信中提到的豆仄城在遂州北部。从平凹关过去，本来快马一天可达。但坏就坏在，陈广建的商船出平凹关后第二天，遂州就被全面封锁了。
　　如今想要离开平凹，无法从城门出入，他的身份经不起查探。只能等夜间宵禁以后，探明城中兵力布防，用轻功出城。

　　他在平凹关呆了两天，才找到机会连夜运轻功出城，却发现城外布防更为严密，官道民道都遍布层层关卡，一到夜间更是全州禁行。
　　乌祈年夜里也不敢贸然行路，进了家客栈打听消息。这客栈大厅里果然挤满了被迫滞留的行人，都怨声载道，却也不敢跟朝廷势力对抗。
　　他混进正哀声抱怨的一堆商人中间，听他们，未来的太子妃在遂州遭了难，如今正命在旦夕。皇帝震怒，下令遂州兵马全力配合，一定要彻查，揪出凶手。

　　乌祈年立时就想到，殿下要他调查的，也是一位女子的消息。只可惜飞鸽传书不比启国法阵传送来的方便，他手中没有那女子的画像，无法对照辨认。
　　他没有急着去豆仄，而是先潜入准太子妃养伤的尧城。乌祈年斥巨资从专门贩卖消息的天问楼分部购得一副盛家小姐，也就是准太子妃的画像，随后，潜入城主府偏院探查。

　　准太子妃一行正驻扎在尧城城主府的偏院。此刻，偏院里里外外被重兵把守，水泄不通，就连靠近偏院的后街都被设置了路障和巡逻兵士，不许人靠近。
　　乌祈年轻功一绝，他看准侍卫换防的空档，潜入准太子妃闺房外的树上，静静等着屋内的侍女们一个个出来。等屋里在没其他动静了，乌祈年纵身跃到窗边阴影处，戳破窗纸看进去，屋内果然再无他人，只有里间被帷幔隔着的床上，似乎有个躺着的人影。
　　乌祈年环顾四周，这内院到底是太子妃闺房，侍卫们不能随意进出，这会儿守夜的侍女正在正门处打瞌睡，他轻轻掀开窗户，飞身进去，径直撩开里间的帷幔，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清丽的少女，面色惨白，呼吸微弱，眉眼间与画像中并无二致。
　　乌祈年这才确定，殿下要查的苏眠之与这个准太子妃并非一人。他不再关心床上进气少出气多的女子，收起画像就原路返回。

　　乌祈年离开城主府时并未受到阻拦，正门处守夜的丫鬟连打瞌睡的姿势都没有变过，外围守着的重重侍卫连他的衣角都没发现。
　　他心中暗叹，这盛家不似传闻中威名，防卫看似森严，实则漏洞百出。

　　却不知，他一走，床上那面无血色重伤“太子妃”却立刻睁开了眼睛。这正是梁梓宁。

　　说到找人假扮小姐，白露白霜这两姐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梁梓宁。
　　梁梓宁跟盛素安是堂姐妹，五官本就有六成相似。加上梁梓宁在盛府这一年多，琴棋书画都是盛素安手把手教导的，虽然水平还远远不如，如今她做那些文雅之事多多少少都带着些盛素安的影子。从样貌到神韵，她是最能模仿好小姐的人了。

　　梁梓宁还在不远处的尧城，陪阿念养伤。

　　白霜带上兵符即刻出发，调动遂州大营兵士封城。白露白兰二人护送着一辆空马车，前往尧城。
　　说服梁梓宁没费多大功夫。白露等人消息瞒得严实，她也是被找上门才知道，堂姐已经失踪了。没等白露跟她分析完利害关系，就直接答应下来假扮盛素安：“我身上有些功夫，即便有人冲我来，也不怕。只要能够帮到堂姐，我定无二话。”

　　自从准太子妃在尧城养伤的消息放出去，乌祈年已经是第四波前来刺探虚实的探子了。而乌祈年手中的画像，也是白兰泄露出去的。
　　盛素安作为国公府的大家小姐，出门时皆有轻纱遮面，寻常江湖人哪儿能得见淑容？白兰借常出没于京中贵女赏花宴的琴师之手，高价卖出一副“盛素安”的画像。那上面的女子，既不是盛素安，也不是梁梓宁，而是二人五官的杂糅。
　　二人本就是堂姐妹，五官有六成相像。而且，有白兰在，挑着难以发现处稍作修饰，就凭空造出个“准太子妃”。
　　这幅画像，不认识的人挑不出错来。认识的人，单看画像也难以辨别。加之言语诱导，自是认为这就是盛素安，那两分不像，自然是画师之过。
　　如此一来，便是一出天衣无缝的李代桃僵。等这些探子放出消息，真正的盛素安，便能多一分安全。

　　这边厢，乌祈年再次易容改面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盛家落脚点防卫之松散令乌祈年起了些轻视之心。他不再谨慎地等到夜半三更出城，而准备顶着易容的中年男子容貌，大摇大摆从尧城北门出去。

　　这日，北门处负责检查过往行人的正是白兰。
　　白兰白玉二人自幼向往快意江湖，盛素安就求了祖母，每年五六月份将二人送去流云山庄。白兰在流云山庄得了千面圣手林琅玉的青睐，收为亲传弟子，将一身易容换面的本事倾囊相授。
　　白玉为学习易容，被千面圣手扔到市集上，从早到晚观察来往路人，男人，女人，老人，孩童，不同的年纪，性别，职业，性格，分别有什么姿态。
　　前日里守城门，她就拦下了个抱着婴孩的妇人，直指这妇人眼神猥琐闪躲，左侧面颊上的痣斑驳不自然，抱孩子的姿势也不像是个母亲。并且，这妇人排队到城门处少说也有半个多时辰，这孩子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处处都透着不自然。
　　守城官兵将这妇人压下去一查，果然，这孩子是她拐来的，这妇人的画像还在府衙外墙上贴着呢！她如今不过是脸上点了麻子跟痣，头发又剪了刘海儿，这才与画像中不一样了。

　　然而，当时的乌祈年正全心放在准太子妃一事上，没赶上这出好戏。如今，他正佝偻着背，随着人群缓缓移动。
　　白兰嫌弃一个一个查验太浪费时间，她起身，把城门口查验身份的任务交还给守兵，自己则来到队伍前，让大家面向西街一字排开，她一个个看过去，先筛选一遍可疑之人，加快进度。
　　乌祈年看到守城兵士口中都尊称这发号施令的小丫头为“兰大人”，心觉有些不对，但他仍不相信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况且，他离城门已经不远了，这会儿离队，一看就是有鬼。
　　白兰一个个看过去，只要她确定没有大碍的，就被安排到左侧通道，可快速检验通过。若她觉得有异样的人，就被士兵们押到右侧，好生查问来途去路。好在，今日这队伍中，还没有上了她黑名单的人，直到她看到北街牌坊前站着的那个中年人。
　　第一眼扫过，白兰并未发现这人脸上有什么不对，只是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些违和感。她太清楚自己感知的敏锐了，她跟白玉两人在流云山庄闯祸偷酒时，这感知可帮她们躲过不少责罚。
　　白兰粗粗检查过前面几人，脚步不停地往那中年男人处走去。这张脸，五官自然松弛，离近看面中老态尽显，是个整日劳作的中年人模样。但发髻交界处却紧致平整，虽然被人刻意加了暗沉斑点，又用几缕头发遮挡，但还是逃不过白兰的眼睛。
　　乌祈年从白兰朝他走来时就察觉，这小丫头恐怕真的是冲他来的。不等白兰走到他跟前，乌祈年突然将两边的人都往前一推，挡住白兰的视线，自己在一片惊呼中往后极速掠去。好在此处还没到城门近前，守卫不多，纵然守将与白兰都反应过来飞身追出，但凭借乌祈年的轻功，只要不是绝顶高手，都不可能留得下他。
　　白兰追着那易容之人出城，但到底功夫不如对方，追了十几里地就内里不支，失去了对方的踪迹。那尧城守将还不如她呢，早早就被落在了身后。

　　乌祈年出了尧城，沿途不再停留，直接赶往豆仄城。他已经耽误了六七天，三殿下那边，该是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