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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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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我凄然一笑,望了望她,又扫了眼朋月、朋欢,“你们已经决定了?”
老太太颔首,“是,已决定了。”
“嫂嫂……”朋月面有不忍,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被老太太一眼瞪了回去。
我心中了然,倒也不似方才那般难以接受了,冷冷道:“既已决定,那便不必再说什么了。”
说着就要起身。
“跪好了,”老太太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只得又咬牙跪下去,“您说!”
她深吸了口气,“自你嫁入我家门……恭谨,孝顺,爱护手足,尽心竭力,实无半点错处……”
“啊?”
怎么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我傻了眼,刚要说话,也被她一眼瞪了回来。
“别打断我!”她拍了拍桌子,“真是的……”
老太太不悦的闭上嘴,气鼓鼓的,半晌没有下文。
朋月转身望了眼她,“娘……”
“做什么!” 老太太绷着脸,一把将朋月拽到自己耳边,压低声音,“我,我说到哪了?”
令人绝倒……
我哭笑不得的跪着,默默等着她们好一番窃窃私语。
“咳咳!”老太太面色尴尬,强作镇定继续道,“实无半点错处!都别笑了!好好听着!”
“是!” “是!” “是!”
“昨夜瑞儿托梦,切切与我说起,你二人虽有缘无份,但好歹夫妻一场,他见你孀居凄苦,在地下也难以安息……所以,叫我替他,将此和离书给你,从此后你便不再是我们朋家人了,但凭婚嫁,我们绝不阻拦。”
老太太红着脸,还惦记着方才丢了面子的事,别别扭扭一把将那和离书塞进朋月怀里,便把脸扭到一旁去了。
“嫂嫂,”朋月含着泪,笑跪在我面前,郑重扶起我手,将那和离书放在了我掌中。
字字力透纸背,是朋欢的手笔。
“和离书我已经给你了,不得反悔,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老太太傲娇道:“你若还愿意认我这老婆子,就给我磕三个响头,打今儿起,管我叫一声干娘,若是不愿意……”她叹了声,“想从此与我们撇清关系,我也不拦你……”
我傻傻跪着,捧着那和离书,全然不知所措。
“嫂嫂,”小月抓住我手腕,急急道,“娘本想直接送你回家的,却又担心那起子爱嚼舌根的,会说你是不孝婆母,被赶了回去……”
她很是难过,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不愿与嫂嫂从此划清界限,形同陌路,娘也不愿意的!她真的很喜欢你!嫂嫂……所以娘她说什么也不愿给你休书,苦苦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又怕你不答应,才没同你商议……嫂嫂……”她轻轻摇了摇我,“嫂嫂?你说句话吧……好吗?”
我看着她哭,逗引的我也跟着鼻酸。
到了这会儿,如果她老人家的一片苦心我还看不懂,那我便是没有心了。
她为我的未来打算,哪怕是让死去的儿子将来无人合葬,也不想我守一辈子寡。
却又怕外面的人骂我不守妇道,所以想要放我自由,让我能摆脱寡妇这个身份,将来得以自由身再嫁。
我哭着哭着又笑了,嗔道:“还叫嫂嫂?”
朋月愣了一瞬,又是惊又是喜,破涕为笑道:“姐姐!姐姐!”迅速回身抱住老太太叫喊:“娘!你听见了吗?姐姐答应了!”
百感交集,我含泪看向老太太,她老人家没听到我叩头改口,犹自端着架子,不肯扭脸过来瞧我。
“干娘……”我端端正正行叩拜大礼,“您的苦心,兰亭都明白了……多谢您这么爱重我……”
说是响头,没等我的额头真正撞到地上,一双苍老而粗糙的手就急赶着托住了我手腕。
“臭丫头,既明白,就千万别辜负我的一番苦心,将来要过得好,才行!知道吗?”
“嗯!知道了!” 我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扑进她怀里,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哭吧……”她温柔的摩挲着我的头,“好孩子,哭吧……”
她的手,带着作为母亲所特有的温度,一下又一下,抚着我的头发,那感觉陌生又熟悉……
娘,你看到了吗?老天可能是怜悯我,觉得太早从我身边夺走了你,所以,又赔给了我一个……
我好感恩,真的!
朋月膝行过来抱着我俩,抽泣着道:“娘,姐姐,别哭了……再哭,明日眼睛该肿了……哥,你倒是劝劝呐!”
朋欢没吭声,直到朋月催了第二遍,他才道:“娘……别哭了……”
“不哭了不哭了!”老太太抹了把泪,抽出绢子帮我擦脸,“好孩子,不哭了,这是喜事,娘又多了个女儿,多高兴啊!”
她转身招呼朋欢:“过来!跟你姐姐见礼。”
朋欢紧抿着唇,“娘……”
“扭捏什么?快点!我叫厨房准备了酒菜,待会都该凉了!”老太太撑着我手站起身,一把拽住朋欢丢到了我面前。
“从今日起,我是你姐姐了……”我拍了拍他肩膀。
“嗯,”朋欢颔首,好半晌,才抬起头看向我,眸色深沉,“姐姐……”
“好了好了!这便行了!” 老太太抚掌大笑,“快走快走,咱们吃肉喝酒!好好庆祝一番!”
……
那日,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醉酒。
据下人们说,我酒品相当不好,醉了之后又是哭又是笑,谁拉也不肯走,硬是嚷着没喝醉,力气大的好几个仆妇都拖不动。
老太太也醉的不轻,嚷着要回老家去,说这偌大的京城没有根。
到最后,又是母女三人抱头痛哭,直到深夜才散。
正月十二一早,冠军侯府的帖子就送遍了京中各有头有脸的门户,邀他们正月十四中午前来观礼。
“不能不办!”老太太态度十分强硬,“就是要外面那些多嘴多舌的东西都知道!你不是被赶出去的弃妇,而是我亲手欢欢喜喜送回去的闺女,将来我怎么嫁小月,就会怎么嫁你!必须得办!”
老太太如是说,谁敢跟她别着劲儿?
于是,小月亲自操办这场经她手的第一场大宴,简直是要多铺张有多铺张……
我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簪子,“可以了吧……再簪,我头上就满了……”
“不行的!”小月从我手上接过去,硬是从满头珠翠中扣了个缝,把那簪子戳了进去,“娘说了,就是要外面那些人瞧瞧,你以前是我们朋家说一不二的大夫人,以后便是说一不二的大小姐!谁也不能怠慢你!”
我无奈的笑,放弃了挣扎。
“对了,近来府里新进了多少人?”
小月停下手细看了看我,随口道:“二十来个吧……”
“这么多?”我很是惊讶,“ 原先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小月蹙了蹙眉头,拉过一个圆凳坐在了我面前,“我本想等今日过去了再跟姐姐商量呢,恰巧姐姐问起了,你说怎么处置为好?”
“虽不必打骂,但是能趁着府里混乱,四处打听、乱传消息、偷盗财物……” 我想了想,“倒也不必再留了,这种人事主不忠,这次改了,也难保将来不再生二心……”
“姐姐跟我想的一样,”她点点头,“眼下不知怎么处置,便都还在后院圈禁着呢……”
我赞许的看向她,“做得好,此事……我觉着倒不必过于谨慎,别人家怎么处置刁奴,咱们家就怎么处置便是了,情节严重的找人牙子发卖了,其他的都贬去庄子里做粗使吧……只是错过眼下这个敏感时期,待正月过完,再慢慢处置也不迟……”
“是,我知道了,”小月笑道,拉着我由头到脚一打量,“姐姐,你今日美极了!我瞧着都挪不开眼了呢!”
美?
我还真没怎么觉得。
沉!
却是真的沉啊!
我望向镜子里金银珠宝挂满身的自己,头重脚轻,晃得睁不开眼,就差在脸上写句——“有的是钱”了……
“这点你真是把娘学了个十成十,”我无奈捏了捏她鼻尖,“真该好好教育教育你!”
“略——”小月笑眯眯做了个鬼脸,“走吧,宾客都到了,就等咱们家的天仙登场咯!”
此事毕竟是内宅妇人的事,且只借着她们的口也已足够了,所以,此次大宴只邀了各府的夫人小姐。
可待我真正走近主厅,仍是惊呆了。
今日的场面与彭瑞丧仪上的冷清相比,可以说是大不相同。
京城里的人最是鼻子灵,想是因着朋欢不仅安然无恙,还重新掌了权,这些人一个个争先恐后,把内院堵了个水泄不通。
父亲也被请来了,和老太太一同高坐主位。
我瞥了眼坐在右下首的赵兰舟,只见他整个人坐的歪歪斜斜,脸色难看的厉害。
我便又下意识回头扫了眼人群,夫人小姐们或坐或站,笑意盈盈,却并没再看到别的熟面孔……
朋月扶着我往前,“嫂嫂你在找谁?”
“没有,没找谁。”
我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左下座位空着,朋欢竟也不在。
“你哥呢?”我压低声音。
她凑到我耳侧,“一大早就不见人了,传话回来说营里有事,应该待会就回来了……”
我嗯了声,上前叩拜,忍着笑听老太太一板一眼背她那些说辞。
“……我儿与我托梦,说见着兰亭孀居凄苦,那些个没心肝的啊!都来欺负她啊……哎呀……把他心疼的啊……”
老太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谁知,满堂宾客竟都很吃这一套,有那心肠软的,竟已跟着抹起泪来。
七嘴八舌的就着这根本没影儿的事,又是夸彭瑞长情,又是怜我孤苦……
好容易长篇大论结束,叩了头,敬了茶,老太太从自己手腕上撸下一个澄黄的大金镯子,亲自套在了我腕上,算是认亲礼成了。
我托着沉甸甸的腕子,回转身向众宾客点头致意。
未曾想,竟透过人缝,一眼望见了远远站在院子里的薛老夫人。
我心中莫名欢喜,忙迎上去:“老夫人……”
“又是你做的好事!”
她面色不豫,压低声音,硬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我不禁愕然:“我……我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