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林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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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潼一个跨步跃上巴士的时候车厢里几乎已经坐满了，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的季韩，他旁边的位置没有人，于是冯潼走了过去。
车上有的同学已经掏出了手机，叽叽喳喳说话的语气难掩兴奋。吉祥如意和宁可原横七竖八地躺在最后一排，正举着手机拍损友们的丑照，裴小峰依旧坐在角落里独自注视着周围的喧嚣。
冯潼看了眼身旁正闭目养神的季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韩哥？”
“嗯？”季韩语气中带着些许鼻音，没有睁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冯潼竟然从这一个字中听出了一丝旖旎的味道。“昨晚没睡好吗？”
季韩终于睁开了双眼，歪头冲冯潼笑，“昨晚梦见一只猫闯进了我家，怎么赶也赶不走，走到哪跟到哪。”说着突然凑到冯潼面前，脸距离冯潼只有十厘米。
冯潼鼻下传来了季韩发间的洗发水味儿，他甚至可以清晰地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不如冯大帅哥给我解解这梦是凶是吉？”说完季韩退了回去，眼睛却仍然盯着冯潼。
冯潼还没从刚才的对视中缓过神来，直到汽车起动的声音把他带回了现实，“我可不是周公，也不接卜凶吉、算命格的活儿，不过……”
“不过什么？”季韩饶有兴趣地接话。
“我们加个微信吧。”冯潼晃了晃手机，季韩哑然失笑。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后面的三人看在眼里，两人的对话酸的孙吉祥直牙疼。他扒拉了一下前面俩人，“小韩韩你说话归说话，离那么近干嘛，gay里gay气的。”
“怎么，gay你了？”
孙吉祥一噎，转头对冯潼说，“你别理他那不着四六的话，他不玩微信，不用手机，我有，你加我的哈。”说着把手机朝前面伸了过去。
“好。”冯潼笑着摇了摇头，把后面几人的微信加了个遍。
“不是不用，是用不上。”冯潼没想到季韩会向自己解释。
“家里有个老年机，就放假的时候送外卖用过，剩下时间全扔家里睡觉呢，今天出来也忘带了，我直接把电话号码给你吧。”
冯潼实在是没想到在二十一世纪互联网通向每家每户的时代竟然有人不玩微信，这种不冲浪、不撩骚、没有网瘾的绝世好少年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连忙说了句好。
“187****1258。”季韩看着冯潼在手机屏幕上输入这几个数字，一键按了保存。
“挺特别的。”冯潼看了眼手机尾号。
“什么特别？”
“1258。”冯潼呵呵一笑，轻声道，“你爱我吧。”
你爱我吧。
爱我吧。
我吧。
吧。
冯潼看到季韩明显打了个激灵，显然理解这种数字游戏对于他这种2g少年来说比奥数还难。
“啊，这个号办的时候是林如意选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意思。”他偏头瞟了一眼后面快要睡着的刘如意，僵着嘴角继续说，“知道的是她母爱泛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我图谋不轨。”
其实这么说可真是冤枉如意了，前年他俩一起去柜台买手机的时候本来这个号码是林如意挑来自己用的，当时想偷偷买个智能手机，却半路被老娘发现了，声称她要是真花钱买了这个手机就打断她的腿，外加扣除两个月零花钱。
买手机的事儿东窗事发泡汤了，要这个号码也没用，只好忍痛割爱把号码给了季韩，季韩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把这个号给自己，但也没有多问。
“你和林如意什么时候认识的？”冯潼看似随意地一问。
季韩诧异地挑了下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从小就认识，她家在我家那片儿离我家是最近的，我妈和她们家关系好，后来我妈没了我就经常长在她家蹭饭什么的。”
“……”冯潼此刻就很尴尬，没想到随便问的一句就直接说到了季韩妈妈这个点子上，虽然自己也从小没娘，但总归是在自己记事儿之前就去世了，可季韩就不一样了，此时他连抽自己一巴掌的心都有了。
“对不起，我……”“没事，都过去好久了。”季韩好像毫不在意，仿佛这只是他记忆里普普通通的一件事。
汽车从早上六点半一直行驶到将近十一点，终于在离林江市区不远的郊区停了下来。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跳下了车，在平旷的空地上撒着欢。
矗立在他们眼前的是之前预定过一家名叫埃旗的酒店，酒店被一层人工植被环绕，后面的露天温泉水面上飘着层层雾气。酒店的周围零星地散布着几家住宅和购物中心，远远看去会发现这里几乎是四面环山，山上还设有几处景点，夏季会是旅游的旺季。看来除了游客很少会有人在这居住，隐隐约约还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感觉。
这些高中生久居南阳市内，周遭要么是高楼房舍，要么是青砖瓦宅，很少近距离地接触自然景观。
赵忻婷带着众人进入酒店，登记完以后拿着门卡分发给大家，“大家先把东西放回房间，收拾一下准备去餐厅吃饭吧。”
所有人哄然散去，赵忻婷看着孩子们的背影，这是她第一次做班主任，二十七岁时从高一认识了他们，到现在已经带了他们一年多。大概是因为自己还比较年轻，总是想主动地和他们处成亦师亦友的关系，所以孩子们对自己并不是单纯的面对班主任的害怕或是敬重，但尽管如此，自己有时候还是觉得没有看清某些同学内心的想法。
赵老师给他们订的都是二人的标准间，刚刚因为季韩和冯潼离得比较近，所以两人自然而然地被分到了同一个房间。
季韩打开门，紧接着冯潼就跟了进去，里面是两张单人床，对面有一台电视挂在墙上，空气中没有一丝异味，看来酒店的清洁工作做的不错。
两人把背包一甩，然后齐刷刷地分别把自己倒扣着扔在床上。一路颠簸，四个多小时的车程早就使他们腰酸背痛，因天天上课而累积多年的颈椎病仿佛一下子爆发了，此刻趴在床上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片刻后，“韩哥，去吃饭吗？”旁边传来冯潼闷闷的声音，季韩没有动弹，“再让我趴一会儿，就一会儿。”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艹！”季韩暗骂了一声。
“我去开门吧。”冯潼翻身坐起，却看见了季韩露在外面的小半截腰，愣了下神。
门口敲门声变得急促，冯潼终于错开了眼睛，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是林如意、孙吉祥和宁可原。
“你们在房间里干什么呢，开个门还这么慢。”林如意一阵抱怨，随后三人一股脑儿挤进了房间，差点把冯潼挤进门后。
“小韩韩，爸爸们来看你了！”孙吉祥一脸兴奋，张牙舞爪地朝着趴在床上的季韩扑了过去，眼看就要扑到季韩身上，结果半路被宁可原和冯潼拦了下来。
季韩翻了个身胳膊肘拄在床上，看到孙吉祥满脸狰狞，宁可原揪着孙吉祥后脖领，冯潼拽着他的一条胳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屋里进了几个活宝，想休息也休息不成了，季韩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和他们一起去吃饭。
*
裴小峰有些后悔来到这里了，之前不知为什么一时头脑发热答应了赵老师一起出来玩，欠下赵老师一笔钱和一个人情也就罢了，可要是……他下意识地把衣角往下拉了拉。
和自己住在同一间屋子的陈卓早就不知道去哪里浪了，他反手带上门，打算去一楼的餐厅吃饭。
他埋头走了六七分钟，突然发现不知道绕到了哪里，原本离房间很近的电梯也不见了，看来是自己走反了，刚要往回返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裴小峰低声道歉。
“小峰？”那人语气中带着迟疑，裴小峰猛地抬头，记忆中那个人的脸已经变得模糊，却又与眼前这个画着精致妆容又略带陌生的脸完美的契合。
“是……是笑笑姐吗？”他嚅嗫道。
“真的是你啊！都长这么高啦！成大小伙子了。”沈笑笑颇为惊喜，想当年自己离开家时小峰才到自己胸口，一转眼就比自己高了一头了，岁月不饶人啊！几年前自己刚辍学出来打工时也是踌躇满志，想要养活一家老小，可现在……
沈笑笑看着裴小峰一脸学生气，想到自己只比他年长七岁，却混成了这副德行，突然觉得厌烦了现在的自己，若是当年能好好读书，现在说不定已经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哪至于像现在这样卑躬屈膝，看金主脸色生活。
“对了，你是来旅游的吗？”沈笑笑停止了思绪，笑着问道。
“嗯，班里组织来这边玩儿，和同学一起来的。”裴小峰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好，真好。”沈笑笑不自觉地有些羡慕，“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孝敬你爸妈。”
“我爸妈离婚了，现在也不住在我爸家了。”
沈笑笑顿了一下，在她的记忆里小峰家虽然不富裕但也没出过什么大事，怎么就离婚了呢。
她看了一眼小峰，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于是安慰性地拍了拍裴小峰的胳膊。
“你要去哪吗？”沈笑笑猜到这孩子可能是迷路了，酒店的布局确实比较复杂。
“啊，我正想去吃饭来着。”裴小峰有些局促。
“我带你去吧，这边也有电梯。”
电梯里沈笑笑一直问着裴小峰学校里的事情，成绩怎么样、老师好不好、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之类的。
裴小峰恍惚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只有二十四岁却仿佛经历了半辈子的女孩，她好像变了，记忆里的她是个话不多的人，清秀干净，笑起来很好看，跟现在相差甚远。
他无意识地问了一句，“笑笑姐，你……你是在这里工作吗？”
“……啊，啊对，在这边给人做足疗。”沈笑笑脸上的笑容僵住，自己没学历没背景，在酒店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工作养活自己，却被从小看到大的邻家弟弟问住，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
裴小峰没再说话，他已经不是当年给颗糖就相信姐姐只是出远门，不久就会回来的小孩子了，再加上沈笑笑的穿着打扮，当然明白她真正做的工作是什么，无非就是打着按摩的幌子给客人提供一些特殊服务。
想到这里，裴小峰内心一片烦躁，甚至想直接一把把沈笑笑拉回家，警告她别再做这些了，大不了以后自己养她。
但这怎么可能呢，自己还深陷沼泽，凭什么口出狂言。
这时叮咚一声，电梯降到了一楼，正好冯潼一行人恰好经过，看到裴小峰后打了个招呼。
冯潼看了看裴小峰旁边的沈笑笑，“这位是……”
“噢，是酒店的员工。”裴小峰避开冯潼的视线，沈笑笑听到后愣了一下，低着头绕过了众人。
冯潼回头看了眼沈笑笑的背影，没太在意。“一起去吃饭？”
“好。”
五个人浩浩荡荡向前走去。
冯潼和季韩并排走在最后面，孙吉祥三人在前面勾肩搭背，相互推搡，裴小峰离众人隔了二尺宽，整个队伍呈现一个诡异的‘S’形。
“韩哥，怎么又没穿棉衣。”冯潼小声对季韩说。
“啊，我怕热，容易出汗。”季韩装模作样学着冯潼的语气，“等等，‘又’是什么意思？”他眯起眼睛，“哦~原来你一直偷窥我。”
“不小心看到的。”冯潼有些心虚，回避了季韩的视线，嘟嘟囔囔道，“郊外不比市区，气温很低的，我多带了一件夹克，回头你套在外面吧。”
说完转念一想，不对呀，我本来就是不
小心看到的，再说了，借朋友穿一件衣服怎么了，很正常的好吗！
……我们，应该算是比普通同学稍好一点儿的朋友关系了吧。
还没等在心里念叨完，只见季韩一把勾住了自己脖子，凑近了在耳边说，“行啊，难得冯潼小同学有这份孝心，爸爸记下了。”
“……”
我把你当好朋友你却想做我爸爸。
“这儿竟然还有多人套餐呐！”
孙吉祥伸长脖子往林如意手里的菜单上看，‘淑女’如意忍无可忍，一把将孙吉祥推进宁可原怀里，顺带附赠了一颗流星锤，“旁边有菜单你不会自己看？”
吉祥趴在宁可原怀里嘤嘤嘤，声泪俱下地控诉林如意这暴徒的恶行，宁可原一手揽着孙吉祥，一手端起盛着白水的杯子，“干了这杯水，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爷帮你报仇。”
林如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世界都怎么了，刚刚冯潼和季韩在后面咬耳朵，现在宁可原和孙吉祥玩起了角色扮演，自己好像一个不小心混入了搅基世界的精神病院。
不过幸好这里还有一个正常人，“小峰，你想吃什么？”
“嗯……随便，我不挑食的。”裴小峰被意外点名，吭吭哧哧地回答。
“天哪！‘随便’表示自己太难了。”如意仰天长叹。
“哎哎，服务员，我们这边来一份不带糖醋里脊和红烧茄子的那个八人份套餐。”孙吉祥趁其不注意拉过服务员就点了餐。
“我们只有六个人，你点那么多干嘛？”
“干嘛？”孙吉祥夸张地大叫，“如意！这里都不是外人，你不需要隐藏自己真正的饭量，哥哥们不会嫌弃你的。”说着做了个感动天感动地的表情。
“我特么……”要不是怕被保安叉出去孙家从此恐怕是没有叫吉祥的这个人了。
“哦，对了，冯潼，刚忘了问你有什么忌口吗？”孙吉祥嘴巴快过脑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没什么忌口，就是不吃香菜、芹菜、青椒、南瓜而已。”
冯潼不留痕迹地收起了刚刚‘不小心’拍到宁可原和孙吉祥搂在一起画面的手机。
“……没事。”孙吉祥尴尬一笑，“这些都是小韩韩特别爱吃的，一会儿让他帮你吃。”
某韩莫名其妙地被授予‘特别爱吃’头衔。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林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