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未雨生夕

44、子弹

　　暴脾气的警员骂了一句国粹，向湍急的河流连连开了数枪。

　　“行了，别浪费子弹了，带人沿着河流搜查。”

　　董桐对他说完后，又在对讲机里阴沉着脸说道：“包裹里没有人质，之前抓到的那个人包裹里只是杂草捆成人体形状而已，人质大概率被他们转移了，但一定还在锁定范围内。”

　　“嫌犯不止二人，还有别的同伙，抓紧行动！”

　　在接到包裹的一瞬间，董桐就确定里面没有人质了，拆开一看，只有一只被胶带死死缠住头部的野猫，嫌犯将其固定，伪装成人质的脖子，一用力，野猫就会挣扎起来。

　　这两个人分走了大半的警力，有些地方的戒备就变得脆弱了。

　　周峰大概地清理了一下肩上的伤口，流血过多的他没用听从同事的话离开，而是留在了原地。

　　就算他不能继续参加救援，他还可以充当军师嘛，他脑子又没坏。

　　周峰按住对讲机说道：“很简单，与他们相反方向搜查便是，向北走人群居住集中地，嫌犯很可能制造混乱，对群众产生威胁，混入其中。东边是悬崖，经勘查后确认无路可走，但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没路呢。”

　　董桐一边领着人一路搜查，听到周峰中气十足无比欠扁的声音，心道：看样子没事。

　　人的速度还是没能比过河流的速度。

　　在他们追逐了近二十分钟后，一个眼力过人的警员发现了嫌犯的踪迹。

　　岸边干燥的碎石上有一道人行走后留下的水渍，一路延伸，直至消失。检查周围的痕迹之后，发现有一处大概率是嫌犯逃走时留下的，很轻，一眼看过去很难察觉到。

　　深深望过去，黑压压的树冠让人呼吸困难。

　　董桐暗道糟糕，这处树林茂密不说，一到夜间极易起雾，容易迷失方向，不是专业的地质勘探人员或当地熟悉地形的村民，根本不敢进入，并且不能百分百保证能够走出来。

　　他犯了难，没有考虑到这个地方原因就是易进难出，嫌犯总不能带着人质同归于尽吧，之前那么费心费力逃跑，还放了两个烟雾弹，只为换个地方作死？

　　雾气环绕在繁密的树林中，并不浓烈，只为其笼罩了一层模糊的纱衣。

　　秦潇冥握着手电筒，按照那人给他的路线穿梭着，越绕越晕。他扶着树干按压着眉骨，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继续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透过雾气，似乎看到了一丝微弱的亮光，比萤火虫的光亮还要微弱，但在这茫茫黑夜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秦潇冥心脏砰砰直跳，并不是后悔来这里，而是担心着其实只是一个陷阱，就算他亲自踏进去，也见不到小玄一面。

　　他动作迟缓，慢慢抽出匕首横于胸前，手电筒似是终于油尽灯枯，灭了之后，回光返照般亮了十几秒后，彻底寿终正寝。

　　敲打过后发现没有反应，索性揣回兜里，以微光为目标，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

　　直到踏入较为空旷的地面，他才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亮光也是一只手电筒，被人固定在树叉上。

　　而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靠坐着，微微低着头，脸上有泪痕，眼睛红肿着，看起来哭过不知一次。嘴巴被胶带缠住，小小的脸蛋被遮挡了大半。手脚被粗劣的绳索捆绑着，白嫩的手腕红肿破皮，看着令人怜惜。

　　衣服还是那天离家时穿的，领口已经开线，露出瘦骨嶙峋的锁骨，脖颈间还有一道明显的掐痕。

　　天上好像下了雨，脸庞有些湿润，秦潇冥伸手一抹：热的，咸的。他竟不知雨水会有咸的时候。

　　雨下得没完没了，秦潇冥擦了又擦，总是会有雨珠模糊他的视线。

　　他忘却了所有的危险，垂下胳膊，着了魔似得向小孩走去。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近到他触手可及，即将碰到小孩脆弱的脸庞时，身后倏地闪过一个黑影，带着湿润与危险的气息。

　　“还真是兄弟情深啊，不怕死在这里吗？”

　　话音未落，黑蛇合并五指，向秦潇冥的脖子劈去。秦潇冥反应不及，迅速向前扑去，手刀打到了他的背部，秦潇冥感觉是一根实心的铁棍砸在了身上。

　　不等他反应过来，黑蛇再次袭来，手握成拳砸向他的鼻梁。秦潇冥仰头躲过，抽出准备好的匕首挥向前去，黑蛇眉头一挑，轻松躲过，然后低下身子，长腿猛的向前扫去。

　　秦潇冥一个不防，被他绊倒在地，紧接而来的E一脚狠狠的踹到他的小腹，内脏疼得缩成一团。

　　黑蛇抓住他的头发从地上拽了起来，看着他痛苦的脸，心情大好，阴险地笑着：“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谁给你的勇气自己个儿来这里的？我还以为你会多带几个人过来壮壮胆子，觉得自己很厉害是吗？也太天真了。”

　　黑蛇肆无忌惮的嘲讽着秦潇冥的无能，踩在他腹部的脚又转移到他的脸上，用力碾压摩擦着。

　　秦潇冥的手无力的抵抗着挤压，眼冒金星，感觉喉管又血腥味，费力的呼吸着。

　　“既然你乖乖过来受死，我也给你个选择，你是想被一刀捅进脖子慢慢流血而死，还是我用绳子把你慢慢勒死呢？要不你给我提供一个思路吧，看在你是小家伙哥哥的份上。”

　　他侮辱过、践踏过许多人，却没有想今天这般舒爽。一想到那小家伙整天想着他的好哥哥，还拒绝自己，黑蛇心中的不快越来越大。

　　眼下小家伙亲爱的哥哥被自己踩在脚下，不知道他心中英雄的形象是不是已经崩塌。

　　此时他有些遗憾，要是小家伙醒了就好了，这个人除了样貌好一些，其他方面根本比不上他。

　　这不，他还没怎么出手呢，这人就跟白斩鸡似得倒在地上，不堪一击。

　　恶意丛生，黑蛇想抬起腿再踩一脚，突然，地上本来奄奄一息，丧失行动能力的秦潇冥迅速抓住了黑蛇的脚，不给他反应得时间，抽出按下电源的电击棒，用力戳向黑蛇脚踝裸露的肌肤。

　　滋滋的电流发着危险的光芒，瞬间，黑蛇感觉小腿产生剧痛，肌肉强烈收缩，随后迅速蔓延至全身。

　　转瞬之间，倒地的人变成了黑蛇，秦潇冥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与穷凶极恶的歹徒，正面较量纯属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只有让他觉得自己比他想象中还要弱小无能，才有一丝让他松懈片刻的希望。

　　秦潇冥不知道能让他丧失行动多久，原本想要将此人千刀万剐，但小玄还没脱离困境，不能再次冒险。

　　扭打间，原本触手可及的距离生生拉开了几十米，秦潇冥按住隐隐作痛的腹部，吃力的吸了一口气，咬牙奋力向前跑去。

　　行动间，他侧耳听了片刻，没有听到其他陌生的动静，心中产生了些许疑惑。

　　晃神一瞬，便没有注意到，在秦玄头顶上方，黑洞洞的枪管瞄准了他的心脏。

　　嘭——————

　　一整枪响在树林中响起，声音响彻云霄，炸得秦潇冥心脏一颤。

　　而在枪声响起的瞬息间，他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扑倒在旁，来人抱着他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稳住身形后，秦潇冥抬头看去，发出了惊讶的疑问：“李……警官？为何是你？付警官没和你一起来吗？”

　　小李还未回答，从秦玄身后传出了一阵阴笑：“呵呵，我还以为你有多宠爱你的弟弟呢，没想到还是带了帮手。我看看……只来了一个人吗？那还真是可惜。”

　　那人带着口罩，露出的双眼如毒蛇般冰冷，粘重的恶意缠绕其身。

　　秦潇冥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在图书馆与他弟弟接触的陌生人。

　　来人从阴影处走出，一手握着枪，一只手则捏住秦玄的食指，端详片刻后，倏地将枪口抵在秦玄的食指根处。

　　秦潇冥三魂吓走了二魄，体内温度瞬间蒸发，寒冰彻骨，立马出声喝止：“住手！我并没有违背约定。”

　　那人笑出声来：“你是想说你身边那个不是人吗？哦……我知道了，是狗吧，毕竟能这么忠诚的跟着主人打都打不走的，不就只有狗了吗。”

　　小李听后并未动怒，而是将枪口瞄准那人，挡住秦潇冥的要害。只要他作出伤害人质的行为，他便会毫不犹疑的向他开枪。

　　秦潇冥艰难地吞咽着：“你只是说过我不能带人过来，而这人是为了监视我的行踪而跟来的，作为被怀疑对象之一。我并没有和他有任何的交流，否则，你觉得警察只会让一个人只身犯险跟着我过来吗？”

　　他知道，高唤风作为付翔的表弟，可以隐瞒任何人，但绝不会欺骗自己英雄般存在的表哥。

　　高唤风在对自己敞露心扉的同时，趁自己松懈之际，在他手机里安装了定位软件。

　　这也是在他将其灌晕后，翻查他的手机时发觉的。

　　秦潇冥并不信任那人给他发的信息内容，小孩的照片是让他丧失理性的工具，而为了弟弟安全，那他肯定不会带人一起过来。

　　若真的听从他的指令，他必定是自寻死路。

　　所以，他利用高唤风的手机，发了一段文字给付翔，内容是自己被他袭击，不能行动，让付翔赶紧派人抓住他，然后将定位软件发给了他。

　　在踏入雾林后，他走一段路便会稍作停留，一是为了让警察能够跟上他，而是为了做好标记，防止在这里迷失方向。

　　虽然他这么说着，但不敢打包票，此人是否会听信他的言语，如临大敌般盯着小孩瘦弱的手指。

　　要是此人发疯，不听人言，执意打断秦玄的手指，秦潇冥心想：那就陪着小孩一起断了吧，以后出门被人嘲笑的时候，可以说哥哥和他一样也少了一根，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在此人还没有疯得彻底，或者说，他也不相信秦潇冥会傻乎乎地跑过来挨他一枪子儿。

　　此时一声呜咽惊扰了三人，循声望去，黑蛇已经清醒过来。此人身体素质也是真好，前后不到两分钟，就已经恢复行动能力，虽然被电击的那条腿还在颤抖着。

　　黑蛇彻底恼怒了，今天居然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混小子手上栽了跟头。

　　他恶狠狠地命令着那人：“等什么呢？给我毙了这个杂种！”

　　小李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内心已经炸了锅。

　　在跟着秦潇冥走进这里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他一个人是搞不定的，所以他干脆利落的给周峰他们报告了这里的情况。

　　他没有戴耳机，所以接收不到他们的情况，想拿出手机查看，但此时有两个人与他对峙——秦潇冥没有战斗力，忽略不算，只能一边护着秦潇冥，一边分神警惕着二人的动作。

　　这时，秦玄身后那人枪口一动，小李顾不得黑蛇了，一边护着秦潇冥躲避，一边举着枪准备反击。

　　下一秒，枪声再次响起，小李瞠目结舌地看着黑蛇，身后的秦潇冥也诧异非常。

　　究其原因，就是那本该射向他们的子弹，没入了黑蛇的心口。

　　黑蛇不可置信的扭过头看着他，那人却给了他一个琢磨不透的微笑。

　　那微笑像是暗示着这本就不平静的夜晚将更加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