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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探望元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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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窗半掩,殿外光景恰能窥见一隅。
元昭衣袖单薄,立于窗前任由寒意袭骨,微微垂首间,鬓边青丝衬得面容清瘦,玉骨天成。
美则美矣,但……
天寒地冻未免伤身,她平素里穿不暖么……也不知她的伤势好些没。
未及沈念念细想,一阵愤怒的嘶吼转瞬拉回了她的思绪。
“贱人!今日你故意的是不是?!我爹当朝为官、爵位世袭,挡了国师的升迁路故而行此举报复,是也不是!”
沈念念被那丝毫未加思考的蠢笨发言震得头脑生疼。
她知晓适可而止的道理,但就此退缩也绝非她的风格。
于是,轻飘飘来了句:“说了这么多,对牛弹琴真是抬举你了,阁下还是回去治治脑子吧……”
“贱人!你……”
“够了。”他还欲挣扎,忽闻太傅厉声斥责,将其镇住,“今日的课业怕是暂且上不得了,诸位且自行阅书,若两个时辰后本官未归,诸位便自行散去。”
而后话锋一转,横眉倒竖,语调严厉:“你,随本官出去!”
自此,文华殿内的闹剧暂歇。
而窗外侧身旁听的女子,此刻不知去了何处,唯剩轩窗掩映间微微发颤的一枝残雪。
令她安安生生端坐于殿内看书,沈念念怕是半分也看不进,何况她今日来,另有要事要办。
想着,她当即收拾好书册行囊,提起食盒便追出殿外。
也不知元昭去了何处,若她未记错,原书完结后有关前朝旧臣的笔墨寥寥,然用膝盖都能明白,朝代更迭下安有完卵,原书中的亡国公主困于冷宫受尽屈辱,过得可谓是下人都不如。
读者或是庆贺男主一朝功成、得其所愿登上帝位,或是感慨男女主间爱恨情仇、巧取豪夺分外带感。
至于那大梁国号建立后的风光、前朝旧部最终又是何下场……
无人在意。
她这般骄傲的身份一朝跌落尘埃,如何能不被仇恨蒙蔽双眼。
思忖间,沈念念已沿着殿外积雪之上残留的微薄足印,止步在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读书取静,文华殿本就僻静。
此地更是远离前殿与后宫,半个人影也瞧不见。
门扉破败,檐瓦摇摇欲坠,门前积雪厚重,除却三两足印,便只剩漫漫积雪也盖不住的枯败杂草。
与处处镶金嵌玉的文华殿比,此地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念念踌躇了片刻,还是试着迈步上前,轻轻一敲门扉。
“咚咚咚——”
迎面一片死寂。
“脚印明明是往这个方向来的……”她嘀咕着,一鼓作气地施力推门,本想着门扉紧闭、她该失望而归,熟料“吱呀”一声,裂痕密布的木门真叫她推开了一道缝隙。
目光顺着门缝向内探去,唯能瞧见空荡庭院中的一副朴实矮凳与方桌。
“有人吗?”她适时收回视线,后退半步与之拉开距离,提了提手中笨重的食盒,“元姑娘,你在里面吗?”
思来想去,唤“公主”不合规矩,唤“元昭”又格外生分。
还是“元姑娘”更为妥当!
“我是沈容青,昨日咱们见过的……今日冒昧登门,是想来看看你的身体好些没。”见内里依旧死气沉沉,她又提高了几分音量,“元姑娘?”
莫非雪中脚印不是元昭的?
那一路来悄然入院的又会是谁……
念及元昭于宫内的处境,沈念念放心不下,便干脆施力推门而入。
随门扉渐开,入目瞧见的,竟是另一番洞天。
与院外破败不堪的光景不同,内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杂草与薪柴整整齐齐码放于角落,院内积雪也似有人清扫,不似院外般厚重。
庭院干净,却也空荡。
一桌一椅一竹筐,便是此间全部。
她还欲细看,忽觉一阵风过,一道冰冷的触感,轻轻抵在了喉间。
“谁让你进来的。”身后,褪去嘶哑的语调熟悉却无波无澜,辨不出喜恶。
三分质问,七分阴狠。
与这庭院主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元……姑娘……”沈念念定住身形,饶是任务在身,她也没胡来搭上性命的道理。
脖子上,是匕首没错吧?
“我方才在院外唤你,半天也不见回应,便……便想着进来看看。”
话音落下,周遭陷入一片死寂。
脖颈间持刀挟持的手,未动分毫。
身后之人气息微弱,弱到若非脖颈间凉意,只怕她全然感受不到身后人的存在。
“实在抱歉,我无意闯入,只是循着脚印一路赶来,又听不见你的回应,怕有心害你的歹人趁虚而入。”
以她二人如今的境地,换位处之,怕是沈念念自己也不会相信这等话。
毕竟……有心作恶的歹人怎会承认自己作恶……
沈念念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旋即闭了嘴。
只是想来怪异,以元昭亡国公主的身份,当朝皇帝欲挟之以令前朝旧臣,为何不干脆将她羁押于天牢、亦或派重兵层层把守……
偏生安置在了荒无人迹的冷宫旧院。
“我说过,下次再相见,我不会再客气给予脸面……”声调已不如昨日嘶哑,但言语间的疏离与淡漠依旧。
果然有矛盾!
只可惜沈念念并不记得原身与元昭的过往恩怨……
她讪讪一笑,顾不得脖颈间刀刃划伤的可能,抬手将笨重的食盒示于眼前:“看,我是来探病的。”
周遭沉寂了片刻,仿似分辨着她心下算盘,只听得身后轻嗤一声:“同样的坑跌落两次,沈大小姐会否太过瞧不起我……”
“我……没有……”
话未言毕,脖颈间的短刃被无声抽走,只觉身后人向左一侧身,瘦削单薄的身影擦着肩头越过,径自踱入院内。
与适才文华殿外瞧见的光景无二,元昭衣着单薄、冰肌玉骨,院内风不大,但衣摆轻拂间仍显寒意逼人。
“你可以走了。”
“昨日的伤,好些了吗?”沈念念顾自追上前,好似未听见对方送客的淡漠,见其不动声色地落座于方桌旁,她顺势将手中笨重的食盒一摆,“一些糕点和伤药,希望对你有用。”
听得“伤药”二字,元昭抬臂取物的手微微一顿。
“只是一些寻常的外伤药,你背后鞭伤严重,须得及时清理换药……”
元昭的面色划过一丝古怪,似分辨她究竟耍什么把戏,岂料对方全然不顾早前恩怨与自己手中的短刃,自顾自从盒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瓷瓶,摆置于桌前。
“如若自己换药不方便,我可以找与你我无瓜葛的人来帮忙……”
说着,沈念念的目光不由探向女子头顶悬浮的小字。
【黑化值99%】
【对宿主友善值0%】
分毫未动。
见元昭察觉何物般警惕地昂首望向头顶,沈念念赶忙收回视线,生怕心思泄露。
“说吧,沈姑娘大费周章地送东西,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她未舍目光与自己,更不曾看向桌上物什半分,眼底流露的厌恶与疏离,如刀似剑搓磨着来人的尊严。
然沈念念偏生什么也未察觉……
亦或说,察觉了,但她毫不在意。
“为了什么……”低头思忖片刻,沈念念面露茫然,“不为什么,你背后的伤因我造就,我本该送些伤药的。”
女子略一蹙眉。
“至于你和我早前的恩怨……”她轻轻一挠鬓边,笑着弯起眉眼,“那些事儿,我都忘了。”
好一个都忘了。
元昭抿了抿唇,攥着刀柄的手略微一紧,眼底的荒谬与杀意毕露。
饶是再愚钝的人,此刻亦能察觉危险。
恰逢天色阴沉、风雪欲来,沈念念笑着退后半步,与之拉开距离:“东西我先放这儿了,若还有什么需要,只管提……稍会儿雪大了,怕是离开不便,我便先走一步……”
她扭头便走,脚步匆匆。
甫一跨过门槛,又回首扬声高呼一句,“明日再来看你!”
“闭嘴。”
“就这么定了……”不顾眼前人铁青的面色,一溜烟消失在眼前。
而元昭亦未料到,此言一出,二人间的纠缠竟能长达数年之久。
回文华殿时,殿内的公卿贵胄早已一一离去。云袖立在殿外等得急切,伸长脖颈寻找,生怕错过自家小姐的身影。
“云袖……”
“姑娘,你怎的从那儿出现?”丫鬟略微瞪大眼,目光循着来处探了又探,“……对了,平素里公子姑娘们须听够四个时辰的课业方能离开,今日怎的不过片刻,大伙儿便都散去了?”
“此事说来话长,先回去吧。”沈念念平复了匆匆赶路后的喘意,低头一瞧,才发现手中空空,少了点什么。
坏了!
适才送药,除却装满糕点与伤药的食盒,装书的书匣也落在了那儿。
如今可谓是真的两手空空。
然念及明日尚要前往探望,沈念念又松一口气,招呼着云袖离开。
“走吧,怕是今夜尚有一场难应付的仗……”
“姑娘此言何意?”
她讪讪一笑,揽着小丫鬟的肩头便沿离宫之路赶:“我今日……得罪了一个人,怕是父亲此刻正焦头烂额地应付我留下的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