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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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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找我们掌柜?”
沐儿本以为玄恒是来买货的客人,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她凝眉思考,按照李掌柜口中所说将玄恒的身形比了比,终于恍然大悟,指着玄恒问道:“你是李掌柜的侄子,对不对?来我们店里做工的伙计,对不对?”
玄恒讶然,今日出门为方便办事,刻意穿了件素布衣裳,却怎么也不会同她店里的伙计联系在一起。
他心下正欲否认,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接着便见沐儿无比开心看向他身后,大声地说:“姑娘您回来了?姑娘快来看,李掌柜的侄子来了!”
玄恒循声转头看向门外,果然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穿黄色对襟长衫的女子,女子肤色雪白,身段纤细,头上挽着斜斜的发髻,轻盈的刘海凌乱垂在额前,此时正掏出一条雪白丝帕擦拭着额间。
正是那日在杏林巷和他有一面之缘的沈灵姝。
可沈灵姝并不认识他,她见着玄恒,瞬间一愣,正在擦汗的手也停了下来。
显然没有想到,店里竟然还有一位男子。
沐儿见着沈灵姝回来,很是欢喜,不待她进门便再次介绍起了玄恒:“姑娘你看,这就是我们店里的伙计,刚才一进屋就向我打听您呢!”
玄恒心头苦笑,此时顾不上沐儿的张冠李戴,一双眼盯着沈灵姝从门口走进来。
沈灵姝走至玄恒跟前微微欠身,施了个礼,动作落落大方,优雅得体,一看就是大门大户教养出来的姑娘。
玄恒也朝沈灵姝微微颔首,算是回了礼,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女子头发已被浸湿,看起来并不像是出了汗,而是在外面刚刚淋了雨,估摸着刚才是一路小跑回来的,此刻饱满的胸脯正一下一下起伏着,整个人还在微微喘息。
沈灵姝对玄恒礼貌地笑了笑,而后看向沐儿,语气有些着急:“外面落了雨,后院木架上晾晒的货品有没有收起来?”
沐儿显然已将此事忘了,经沈灵姝提醒才想起来,她狠狠一拍脑门:“呀!我今儿就忙乎着前面,把晒香的事情给忘记了!”
言罢,拔腿就往后院跑去。
沈灵姝脸色微变,急急朝玄恒说了句:“您先稍等。”而后也跟着朝后院去了,只留玄恒一个人在原地。
玄恒看向屋外,一会功夫,刚才还零零星星的雨滴已有了变大的趋势,豆大的雨点一颗颗砸在地面,溅起一圈圈尘土。
两个弱女子,在这种雨势下,抢救那些货品肯定来不及。
不及多想,玄恒也跟着朝后院跑去。
果然,天井处摆放整齐的木架上,箩筐中的香线香块已经淋了雨,香粉沾了水,已经被洇湿,有的还结在一起。
沈灵姝和沐儿不顾下雨,情急之下将那些货品一箩一箩往屋里搬。
这种搬法,不等来回两趟,所有的货都得坨成一摊泥。
玄恒看了看四周,正好墙角有一张大大的油毡布,应是特殊时间用来修补屋顶用的。他二话不说,将那张油毡布扯出来撑开,再两只手臂一抖落,木架上的东西被严严实实盖在下面。
刚把一切遮挡好,大雨便倾盆而落,雨打在布面上啪啪作响,震得人胆战心惊。沈灵姝和沐儿从屋里小跑出来,看见所有货品在玄恒的帮助下已经安全,一颗心瞬间安定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向玄恒道了谢,此刻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因为被雨淋湿,薄薄的布料正紧贴在身体上。
少女玲珑的曲线在男子面前尽显,沈灵姝顿时就红了脸。
玄恒不动声色移开眼睛,不知怎的,耳根竟隐隐有些发热。
他本该趁此机会离开,可看看外面,瓢泼般的大雨还在继续,显然不是一个离开的好时机。
幸好此时,沈灵姝借口去清点一下库房的存货,同时让沐儿将他带去前屋隔间歇息。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沈灵姝已经回来了,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蜜合色对襟短衫,烟粉色拖地襦裙,正是那日在杏林巷遇到时的打扮。
玄恒正在隔间喝茶,沈灵姝在他对面大大方方坐下。两人此时离得很近,这么看过去,她似乎更美了。
肤色白皙透亮,浓密的睫毛又卷又长,随着眼波流转,羽扇般的眉睫轻轻颤抖,拨弄的人心里无端发痒。
玄恒移开视线,拿起一只茶盏倒满茶,轻轻推至沈灵姝面前,望着外面的大雨自嘲道:“下雨天留客,多谢掌柜的茶水。”
沈灵姝接过茶盏道了谢,笑着开口:“您说笑了。您方才帮了我大忙,还不曾好好感谢,喝几盏茶水又何妨?”
她的声音很柔很软,犹如掺了蜜的泉水,听起来让人心神荡漾。
玄恒跟着低头笑了笑,沈灵姝借机默默打量对方。
眼前人身量颀长,体格均匀,身形和李掌柜的描述倒是吻合。可他面容俊朗,气质清隽,无论是泡茶还是喝茶的姿势都斯斯文文,看着并不像普通百姓。
倒像是一位读书人。
心里不禁有几分疑问。
尽管这样,她还是试探着问道:“您可是姓李?对面包子铺李掌柜介绍而来?”
玄恒闻言皱了皱眉,眯起眼睛看她。今日真是奇怪,自来到这香铺,已被人三次提及李掌柜了。
他并不想同那李掌柜扯上关系。
脸上有些淡淡的不悦,玄恒回答她:“在下并非姓李,也不认识李掌柜。”
果然不出她所料,看来沐儿是认错了。
沈灵姝想起他进店不买货,开口直接找掌柜,想必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正欲细问,玄恒却饶有兴致反问她:“不知掌柜为何觉得我姓李呢?”
沈灵姝不好意思笑了笑,向他解释道:“小店最近招人,正巧李掌柜介绍了侄子过来,我便将您误认为是他了,还望不要见怪。”
玄恒听闻哑然,惊叹于她主仆二人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灵姝又问:“您既不是李家侄子,也不为买货而来,请问客人贵姓?来小店何事?”
“敝人姓元,单名一个衡字。”玄恒想了一下,随意编造了一个名字。
“元公子。”沈灵姝客气称呼他。
“至于今日过来……”
玄恒一时语滞,方才那么一否认,这回竟不知如何聊下去了。
幸好他反应机灵,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店铺招人之事,随即瞎扯一通:“我也是听说店里招人,被人介绍过来的。”
“......”
沈灵姝难以置信,想不到二人聊了半晌,还是一个上门做伙计的。
她又怕眼前人存心同她说笑,再次确认道:“那介绍您过来的保人是?”
玄恒蹙眉想了一想,认真回答她:“裴掌柜,对,裴掌柜。”
沈灵姝疑惑地摇头:“可我并不认识。”
“没关系,也是这西市大街开铺子的,回头我向您介绍。”
沈灵姝半信半疑点头,还是觉得以他的气质来店里做工并不合适,于是委婉地说道:“我看公子应是位读书人,读书人以学为本,不知为何会……”
她将“沦落至此”四个字收回去。
玄恒看着她同情的眼神,已然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掌柜说的没错,在下的确是个读书人,此次来京是为参加明年春闱,想为自己搏得一个好前程。”
沈灵姝心念微动,果然如她所料,是个落魄上进的书生呢。
“在下家境贫寒,也无父母兄弟可依靠,此次进京,本就花了不少积蓄,岂料又在来京途中遭遇了贼人,如今只能同友人栖身在城郊一家馆舍。”
玄恒越说越起劲,索性给自己编了个惨兮兮的身份。
“掌柜也知道,无钱傍身,行路艰难,更遑论参加明年的春考,因此想着,若是能谋个活计,赚几两碎银,混几口温饱,也好过活活饿死。”
玄恒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编出这么一段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故事,有可能是顽劣心作祟,存心想逗弄逗弄她,也可能单纯想同她多聊一会。
疏不知,说完这些话,沈灵姝已经红了眼睛。
沈灵姝从小被养在府里,同外界接触的并不多,玄恒一席话是否属实,她并不能确定,可他所说的经历,同自己孤苦无依的遭遇多少有相通之处。
玄恒慌了。
没想到,自己一个玩笑,竟将她弄哭了,看着沈灵姝微红的眼眶,玄恒有些后悔,想同她道个歉。
他将手伸进衣袖,掏出一方靛蓝色绸质方帕,将方帕攥在手心中,犹豫了再三,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毕竟,两人并不是可以赠送手帕的关系。
二人静默片刻,很快,沈灵姝从伤感的情绪中走出来,她面上带着笑,低低说了声“抱歉,让您见笑了。”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
只是,她虽隐藏的好,也在竭力佯装坚强,却还是从她绝美的眼眸中,看出些许疲惫失落之意。
他又想起了那日在杏林巷,她衣衫狼狈,满身污泥,钱包失而复得时激动的表情。还有今日,落在发梢的雨滴,以及为抢救货品来回奔波的身影。
明明是柔柔弱弱的女子,却因父亲的牢狱之灾落得如此田地。
玄恒忽然觉得,很为眼前的女子心疼,仿佛自己不为她做些什么,实在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