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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03魔眼燃魂-亲姐与师姐的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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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贤馆众弟子皆有动容,脑中瞬息间将这些年来传闻月鹿女仙如何在凌绝顶凭一己之力与数百妖兽搏斗,如何赭衣缧绁混入敌营,斩邪灵、诛魔蜮,寄魂夺魄独步死城,移星换斗艳压绝杀,都过了个遍。
那样的女子在世人口中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女子,她做了什么,又为什么做了什么,似乎都不当紧,人们只要想到她的事迹,脑海里十有八九都是个凶神恶煞的女汉子。她走到哪里都骑着威猛高壮的野鹿,虎背熊腰拉开百石强弓,腰上悬着血淋淋的残剑,捏杯碎盏,走路裂地,疯子样穿梭在林海雪原寻找目标。除了危险就剩下枯燥,既惊心动魄,又乏善可陈。太平世上喜的是琴棋书画诗酒茶,慕的是才子佳人风花雪月婉转,那段血色的岁月已经过去太久,如今的她,在时人眼中,实话说——看点太少。
何况,她居然平平安安活着回来了!不曾血溅三尺,种种披肝沥胆皆被忽略不记,说不得慷慨悲歌,少了谈资便无人传唱。更何况,她一骑绝尘单剑独挑敌营首脑的时候竟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对方甚至没来得及回应一个惊恐万状的眼神给后人好歹留些意淫的空间,便极爽快地人头落地,战斗结束。少了英雄红颜在三军阵前千回百转的旖旎动人,似乎注定只能在史书的角落里添上一行半句蒙个灰尘。
昊天宫内论功封赏,名单长到一天一夜都念不完,世人看一眼都想打瞌睡,谁愿稍稍多那么一瞥,遑论丹心成经纬,血泪著笔墨,谁能承其重?毕竟不如街头巷尾捕风捉影润色出来的蓝颜红粉曲折离奇,跌宕动人的故事才来得吸引眼球,轻轻松松引人遐思。
三贤馆弟子一动不动地阵列当场,与幼丹沉默对峙,心中均想:这小女子该不会是假冒的吧?可惜!可惜!
萧雨菡笑得娇软,樱粉纱衣的裙边在雪花爱抚中招摇不已,再冗沉的珠玉也压不住它的倨傲,她好整以暇地望着幼丹,抬手冲身后的三贤馆弟子招了招。立即有个黑衣门徒捧着一只乌木小盒走过来,雪花越落越急,她打开盒子取出一样金闪闪的物件。
萧雨菡隔着雪挑衅地瞧了幼丹一眼,手中玩弄着一个圆溜溜的镂空金香囊,仿佛胜券在握,始终不说话。
幼丹目光触及金香囊,神情陡然一变,粉面夹霜,眼中燃起两团怒火,气得嘴唇发白,垂手摸向腰畔。雪地折梅之上,左悬乾坤袋,右系百宝囊,她虽未把宝弓仙剑配在身边,该带的东西却一样不少。
萧雨菡纯纯一笑,十分妩媚地屈指勾着香囊顶上系的金丝链甩了几圈,打得周围雪花纷飞,青烟袅袅,丝丝香气弥漫在寒冷的冬日里。
幼丹眉尖微蹙,左手笼在斗篷里,露在外面的右手握在腰畔轻轻发抖,欲怒又止。她不耐烦那些故弄玄虚,强行压下心头怒火和疑虑,不去看那金香囊,直接问萧雨菡:“我母亲呢?你把她藏在哪里?”
谁后开口谁便胜了一场似的,萧雨菡慢悠悠把冒着青烟的金香囊戴在腕上,这才由衷地笑了笑,说:“张妹妹说笑了,子野师弟的家人就是三贤馆的家人,我们奉若上宾还来不及,哪里用得着一个‘藏’字?”
幼丹性子直率,不善口舌之争,闻言道:“废话少说!玉先生出事,你抢在楚家公子之前骗走我母亲,不就是要引我来吗?如今我来了,你想怎样就直说,别拐弯抹角,我懒得听。”
这火药筒子似的语气可把周围的人都震了一惊,至于到底说了些什么内容,反而不那么惹眼了。抛开张郎的晕轮效应不谈,纵然如今各处流言将月鹿女仙传得十分不堪,但细究下来,也并无什么铁板钉钉的大错。依着众人平时幻想,修真界的女仙当是何等美丽脱俗,超凡出尘,她这一张嘴却完全是要咬人撕肉的感觉,全没丁点仙气,真叫现场吃瓜群众们大失所望!甚至有看热闹的小媳妇怀里娃娃被吓哭,赶紧躲回了屋里,却忍不住暗中比较。一样是女仙,看看人家三贤馆的萧仙姑,又温柔,又大方,又讲理,哪像那个什么月鹿女仙那么凶巴巴的,粗蛮的不得了,肯定是她不对!
“张妹妹果然如传闻一样脾气大得很!”萧雨菡眼儿一斜,受了天大的委屈般高声叫响,“你是不知道,我父亲听到玉安流先生被羁押的事,真是寝食难安,好不容易从若耶溪苏家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又和二师父、三师父商量着一起东挪西凑带着大批灵宝珍藏四处托人打点,这才找到张婶婶。全馆上下赶忙好好照顾着,听说你们约见在这里,千里迢迢把人送来,生怕晚了一步你就要着急上火,又疑神疑鬼,总觉得咱们要害你似的。”
随着萧雨菡的话,雪地里陪同在后的三贤馆弟子们纷纷点头附和,低声道:“就是!萧师妹平时那么金贵的人,对张婶婶却百般体贴恭顺,就算亲生母女也不过如此啊……”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们不成?”幼丹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戏谑之意,慢慢松开手拂了拂衣上的雪花,不过眨眼,又落了满身,她正色道,“你既然这么说,何不明明白白把我母亲交出来,藏着掖着是什么意思?”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幼丹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在外面铺垫了多少工夫,自己越气越愤怒,就越越容易出错引人诟病,踏入陷阱。她投鼠忌器一忍再忍,却总有控制不住的时候,恨不得当场拔剑了断个痛快。可对方就是不正面接招,笑眯眯攥着她家人用最温柔的姿态要挟她,反反复复蹂躏着她心中那根绷紧的弦,叫她一口闷气堵在胸腔里出不来,憋得要发疯,逼着她失态,逼着她爆发,逼着她接住那些莫须有的诬蔑。
“我们哪里藏什么,掖什么了?张妹妹,这你可是错怪好人了。是张婶婶听说子野师弟生前留给三贤馆的东西暂时由你‘保管’着,知道你早晚要送来的,就不想麻烦大家多跑一趟,要跟三贤馆向崔家祝寿的车队来聊城,好和你一起回家。只要你到三贤馆把东西交割清楚,你想要带谁走,随时都可以啊。”萧雨菡自幼丹抬手起便将自己背上的仙剑抽了出来,摆出来一副迫不得已正当防卫的架势。她灵力直贯剑身,绿光熠熠,从剑尖蹿出的剑气激得雪地里迸出一条丈余长的泥雪沟痕,不过,很快便被新落下的雪覆住了。
“刀剑无眼,不相干的人尽快避远,免得误伤!”幼丹没有那些婉转肠子矫饰场面,来之前就知难免一战,既然对方已经拔剑,她也不介意当个先出手的恶人。因怕伤到旁人,先提气扬声向周围示警之后才伸出右手并指拈诀连转三下,霍然自乾坤袋中召出一柄赤光莹莹的仙剑——赤翼。
围观的乡民冷不防见她们要打起来,有兴奋叫好准备开开眼的,也有怕被殃及直往后躲的,几个扒在树上的小子被大人喊了下来,揪着耳朵强制性拎到安全地带。幼丹言辞也太直了些,语气又急躁不曾多解释,大多数人只想着凭什么你叫我们走便走,被她一喊,反而越要凑凑这热闹,根本没谁当回事。
萧雨菡看得清清楚楚,嗤笑一声,大袖飘飘身如蝶舞,一剑刺出刻意高声惊呼:“张妹妹,你压压火气,我是没什么,你舞刀弄剑祸及旁人就不好了!”她身姿妖娆曼妙,剑上绿光自袖影间穿出却是犀利狠辣,招招致命,半点不留余地。路人不明就里纷纷点头附和,幼丹气得肝疼,要不是三贤馆把她母亲挟持到这里,她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都是你们,你还敢说!”幼丹说不过便即再不出一言,脚底错步,反手起剑格挡,再挽转剑花已是易守为攻,照准萧雨菡上、中、下三路连出六剑。赤芒成网,剑随意动灵力催奔如洪,使得都是大开大合悍勇的路子,不过眨眼之间,围追堵截叫萧雨菡无处可逃,也顺便防着三贤馆其他弟子上前帮手。这却是她想多了,三贤馆的弟子未必没有帮萧雨菡的心,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萧雨菡的傲气绝对容不得。
幼丹因弟弟张醒的事以前跟三贤馆的人交过手,本未将萧雨菡放在眼中,不料萧雨菡诡异地笑了笑,见败势已显一击即退,执剑护身边退边念念有词。她腕上金香囊中溢出的青烟越来越浓,似有化虚为实的迹象,烟气如鬼魅般蒙蒙一团袭上幼丹手中长剑,眨眼间凝练如蛇,缠上剑身蜿蜒而行。
蛇头高昂,长信吞吐猛地一扑,幼丹一时不察,险些被它咬中。等她催动灵力,自剑身牵出一线红芒刃影要斩断那烟蛇时,它却已经先一步化作烟云散了。
“连子野已经炼化的法器也敢拿出来用,”幼丹眼见那团青烟围绕着萧雨菡手中的金香囊循环游转,不禁怒极而笑,“看来是我孤陋寡闻,小看了三贤馆!”她口中言说,手底也不敢大意。赤翼仙剑剑花朵朵绽放,左右汇集成片连绵不绝,宛如一双巨大的红色羽翼扇动风雪,带得她一身暗青色斗篷逆风飞扬,对面三贤馆的弟子却是被这阵炽热灼目的风浪逼得齐齐后退。
可惜那团诡异的青烟不是实物,随着赤翼挥动聚来散去,矫捷迅猛像给萧雨菡的仙剑开了千重外挂。只萧雨菡修为有限操控不熟,真正的威力怕发挥不出十之一二,它伤不了幼丹,幼丹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收服它。
“为了子野师弟的身后名,我们三贤馆一直是殚精竭虑,不遗余力倾尽所有的。你是他的家人,我们自然也不敢慢待,稍后还有惊喜,张妹妹千万不要错过哟。”有那团青烟助阵缠住幼丹,萧雨菡顿时轻松许多,笑容已经甜到有点发腻,真不知她身处下风哪里来得这样高兴!
“是啊,当初为了子野师兄的身后,大师父把他的铸剑秘笈都拿出来了……”
“是啊,还有二师父的霞影仙剑、三师父的白虎夜行刀……”
“是啊,张道友,你也知道咱们散修不比那些世家宗门有权有势,这次为了求人打探张婶婶和那位玉先生的消息,三位师父真真是倾其所有,你可不要再错怪好人……”
“虚伪!”幼丹一剑斩在烟蛇颈上,气不打一处来,对萧雨菡喝道,“回回这样演戏,你不累么?”
“张妹妹,咱们女孩儿家还是温柔和善些招人疼,你整天横眉冷对的,就算再有本事,又有谁敢亲近?”萧雨菡笑得刻薄又得意,从随身乾坤袋中取出一枚折好的黄符拈在指尖运起“明火咒”将其点燃,等黄符燃尽一点星芒缓缓升起时,迅速将香囊扣开,瞬间香气大盛,烟浓雾起,待星芒跌入其中,旋即合起。
三贤馆弟子们在雪地里聒噪一片,各个有凭有据,你一言,我一语,都在为萧雨菡和他们的师父打抱不平,人人争先恐后往前挤,队伍渐渐乱成了一团。
“停,我再说一遍!”幼丹险些被那些人云亦云的年轻修士们气笑,又不确定萧雨菡点燃符纸到底玩什么把戏,清斥一声,灵力九转尽沉于足,两波赤红光阵带着烈烈离火滚滚雷鸣自她脚底向外散开,“我二弟张醒,张子野,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要我交托三贤馆!”此言一出,周围传来一片嘘声,她也不理会,昂首挺胸自顾自继续说下去,“萧雨菡,你想要我跟你到嵯峨山三贤馆走一趟?可以,没问题。不过,你必须先放了我母亲,我确定她安然无恙才行!”三贤馆弟子修为尚浅的顿时被这凌驾于离火雷鸣之上的语声震慑,半信半疑心生惧意,接二连三捂了生疼的耳朵跳着脚躲避遍地燃滚的焰球,也有几个胆大的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萧雨菡以剑护体急怒回头,众人立即噤若寒蝉,到底是新兴门派,遇到突发状况,门徒在外行走时的约束管理亟待提高。
幼丹站在下风口,说话间不免吸了几口烟雾,莫名有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顿时血气上涌,头晕目眩,持剑的手抖了一抖,红芒未尽,赤翼忽收。她杏眼圆睁星辉落尽,面色泛白,喝问萧雨菡:“你刚才烧了什么在缚骨香囊里?”她尚有顾忌,刚才出招旨在震慑,无意真正伤人,不料对方却出暗手。
“你猜?”萧雨菡倒执仙剑,掩鼻轻笑,明明实力和幼丹相差甚远,却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
幼丹提剑上前,正想夺取香囊,忽见一个女弟子扔了仙剑一蹦三尺高,挡了她的路,抓着裙子惊声尖叫:“蜘蛛!好多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