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桃江怡

6、06 修行

　　陈惊蛰瞪大了眼睛。
　　她此番反应让妖怪小孩露出满意的神色。正欲开口，便听到陈惊蛰老老实实的说了一句。
　　“没听过。”
　　噗！孩子突然被呛了一下，没听过你还这么大的动作！
　　也只好组织语言，清了清嗓子，重新对陈惊蛰说道：“我名唤小和仙，乃是商羽天尊座下灵仕。此山原名为和若山，我便是吸收天地灵气幻化而生的山主，因资质出众，被云游至此的商羽天尊看中，将我收入座下。”
　　一连串从未听过的新词儿将陈惊蛰绕的云里雾里，她努力消化着小和仙的话。
　　“我可是随着天尊修行了数百年的弟子，是货真价实的修道者呢。”小和仙双手背在身后，一边踱步一边说，“本来嘛，你们这等凡人是没机会遇见修道者的，谁让你们运气好，四十年前，我又重新回到和若山，这才让你们有机会瞻仰本仙的真容。”
　　就这穷破山头，也能修出这样的天才大仙？
　　陈惊蛰眼睛放光，虽然听不太懂，但丝毫不妨碍她对这位大仙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几乎瞬间就成了小和仙的狗腿子。
　　小和仙满意地看着她这副崇敬的表情，得意的继续说：“你我同是身怀天地灵气之体，我可以先教你吐纳的技法，让你学会感应天地灵气，进而吸收运用。”
　　陈惊蛰大喜，神仙这是要传她法术了吗？
　　“那大仙，这技法有什么用处哇？”
　　“吐纳你都不知道？吐纳是修道基础，只有学会吐纳，才能学习更进一步的功法，否则，想当修道者门都没有。”小和仙伸出一根手指戳戳陈惊蛰的脑瓜顶，看笨蛋一样看她，
　　“学会了吐纳，能让你身心清明，看待世间万物的维度发生变化，能够看到更多以前不曾注意的东西。“
　　“总之就是有诸多好处啦，说不定还能稍稍化解一些你脸上的黑疮呢。“
　　“好，我学，我学！“这最后一句话，让陈惊蛰点头如捣蒜。前面的长篇大论她都没太听懂，唯有最后一句她听得真切。
　　有诸多好处，还能化解黑疮。
　　那她必须学！
　　小和仙看她满眼放光，笑嘻嘻的勾起嘴角。

　　自那以后，陈惊蛰每隔一两日就会来狗牙山，哦不，来和若山拜访小和仙。
　　这个“吐纳“，被小和仙说得天花乱坠，其实练起来不过是找个空地盘腿打坐而已。这让得知真相的陈惊蛰感觉兴趣大减，她还期待会是什么神奇精妙的法术呢。
　　陈惊蛰按照小和仙的要求，日复一日的盘腿坐在这块大石头上，闭着眼吸气吐气。
　　“吸气，慢一点，慢一点。把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你的头顶，再从耳朵尖慢慢释放。感觉你周围，能不能感应到一丝奇妙的气息？像烟雾一样淡淡的环绕着的？“
　　小和仙绕着陈惊蛰，上蹿下跳地指点着，四个爪子一点不安分的在地上刨。和陈惊蛰熟了之后，他也不再遮掩，时不时的直接化作原型——一只纯白的，似猫又似狐狸的野兽。
　　陈惊蛰努力地感受着，吃奶的劲都使上了，脸憋得通红，脑袋都快晕炸了。
　　“唉，不是这样用力，你怎么这么笨！“
　　小和仙在一旁恨铁不成钢，一个吐纳法这丫头竟然学了快一个月了。要知道，这种简单基础的东西，他这样的天才，当然是生下来就会的。哪像眼下陈惊蛰这样，有他这个师父前辈从旁指点，快一个月了还感应不到天地灵气。
　　小和仙不知道，身为人类的陈惊蛰，和他这种天生就是灵气化来的灵物不同，人类的修行法则和精灵并不相通。他按照精灵的修炼法则教陈惊蛰，自然是收获颇低，进度缓慢了。
　　陈惊蛰快憋死了，呼的一下吐出一大口气，为难地说：“真是这样修炼的吗？我怎么总也做不对呀。“
　　小和仙给了她一爪子，忽地化作人形，“怎么不是？我就是这样修炼的，连商羽天尊那样的大能都夸我资质出众，是数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你这是在质疑商羽天尊呐？“
　　“不敢不敢。”陈惊蛰将头摇的像拨浪鼓，虽然不知道小和仙口中的商羽天尊到底有多厉害，但小和仙每次提及此人都是一脸恭敬崇拜，陈惊蛰深知这绝对是一位顶顶厉害的人物。
　　大人物夸过小和仙是天才，那小和仙的授课方法肯定没错，绝对是自己笨了，怎么学也学不会。
　　“唉，你是人，可你不能总用人的思维去想事情。你要修行的是天地灵气，就不能学着像精灵走兽一样近距离感受天地灵气？”
　　陈惊蛰愣了愣，犹豫了一下便俯身趴在地上，四肢着地，抬起满是泥巴的脸问：“是……是这样吗？”
　　小和仙气结。这死脑筋怎么这么笨！
　　“……算了。你还是不要硬去一板一眼学了。”小和仙摆摆手，想了想说，“不如你就先这样打坐，自然地调整呼吸至最顺畅的程度，努力最大程度放松身体，把自己想象成山林里的一草一木……”
　　陈惊蛰听话的重新爬上巨石坐好，开始闭目打坐。
　　这场景若是让陈惊蛰的爹娘见了，定会大吸一口气难以置信。成天撕风扯野上蹿下跳的泥猴，竟能这么听话？不打架、不惹事，也不顶嘴，还能耐着性子安静打坐了？真是天上神仙下凡才能如此造化！
　　陈惊蛰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同小和仙在一起的时候，都能感觉身心舒适，她也说不上来，就总感觉有一股默契和同类的感觉。这使她格外愿意亲近小和仙，小和仙说出的话，也让她从心底觉得愿意认同、信服。
　　彼时的陈惊蛰还不明白，这就是同为天地灵气灌体，同宗同源互相吸引罢了。
　　这次，陈惊蛰轻轻阖眼，缓缓吸一口气，慢慢的让自己静下心来，用心去感受山林的声音——树叶有节奏地沙沙声、草地上有小兔子跑过的悉悉索索、飞鸟降落在大树上的扑棱声。
　　她仿佛和山林融为了一体，用心聆听着、感受着天地间的万物。
　　闭目原本是一片黑暗的世界里，渐渐有了光亮，有了色彩，紧接着又闻到了气味，感受到了温度。
　　世界渐渐动了起来。
　　陈惊蛰心底一阵欢喜，感受着这样的世界不禁令她满心舒适，压力和疲惫一扫而空。
　　她“看”到了小世界里的生灵们奔跑、跳跃，生生不息。她看到了四季更替，阴晴圆缺，无数的生灵们初生、成长，繁衍，又老去。仿佛过了一辈子那样长久。
　　陈惊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良久，还有些怔怔地。
　　刚才的一切如梦似幻。
　　沧海桑田，却只在她的一呼一吸之间。
　　陈惊蛰缓缓转动着眼睛，金色的阳光洒在草地上，树叶随着微风摇曳，又拂向草地，刮起一阵涟漪，波光粼粼。小兔子依然在吃草，鸟儿在大树上悠闲地梳理着羽毛。
　　“嘿！可是感受到什么啦？”小和仙见她呆傻的样子，不禁问到。
　　“……我看见，沧海桑田，日月变换。它们生长又死去，日月循环，生生不息，仿佛过了一辈子似的长久。”陈惊蛰喃喃说着，还没从刚才的场景中回味过来。
　　小和仙终于舒展眉头，露出了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笑容。
　　“那是成了。“
　　“……成了？“
　　陈惊蛰有些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望向小和仙。
　　辛苦的修习了一月余，今日终于算是成了？
　　“真的？！“陈惊蛰太高兴了，她真的学会了！人生中第一个修道的技法！从此，她算是正式踏入修道之路了吧！
　　小和仙也很高兴，一个月了终于没白教，到底还是成功让她把这丑丫头拉扯会了。虽说慢了点，比起他这个天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啦。不过，还是一件很高兴的事了，这算是他第一次成功教会别人东西。
　　“真好，我可算是你半个师父啦!“
　　小和仙笑眯眯的，厚脸皮的给自己贴了金。
　　不消她说，陈惊蛰也是很感激他的，心底自然早已拿他当了半个师父。随即也嘿嘿笑着同小和仙对视，好不开心。
　　庆祝了一阵，陈惊蛰又沉下心来打坐了好一会，再次感受了几遍那种奇妙境界，才结束了今天的修习。
　　她跳下巨石，走到小池潭边，掬起一捧山泉水洗了把脸，倍感清爽。整理衣裙的时候，余光瞥到水里的自己，忍不住仔细端详了一番，水中的女孩子瘦瘦小小，大半边脸上被凹凸不平的黑疮覆盖着，根本看不清原本的样貌。
　　小和仙看她望着水面，摸着脸的样子，不禁出声说：“你如今才刚刚学会吐纳，还急不得。待日子久了，黑疮会瞧出变化的。“
　　陈惊蛰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微微笑着说：“我知道的，本也已经做好了和黑疮相伴一生的准备。若是能除去，自然是好事，若不能，也只是福祸相依，命该如此。“
　　她转头看着小和仙，眼角弯弯，眼睛亮晶晶的：“我这辈子能结识你、还能习得修道技法，已经是几辈子攒来的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