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 ...
-
「稍稍安静一点吧，亲爱的我。」
她听见一个声音这么说。
科瑞斯特尔现在算不上好。她站在双子宫浴室的落地镜前，镜子映出了她的面容，是她的，又不是她的。
镜子里的她提起裙摆轻柔地转了一圈，身体前倾靠近科瑞斯特尔的前额时，那双与科瑞斯特尔一模一样的、淡淡的雪青灰色的瞳眸愉悦地眯起。
科瑞斯特尔别过脸，即使并没有触碰到，也是同一张脸，但这也令她感到不适。她问出了声，却轻的仿佛一片羽毛悄然落在河面上：“你是谁？”
「不拿起你边上的剑吗？去做你一直想做的呀？」
她并没有回答科瑞斯特尔的问题，当她的脸颊贴近着科瑞斯特尔的脸颊、她的手拉起科瑞斯特尔的手时，她仿佛感受到久违的温暖的错觉：「你不是也很想她吗？那就拿起你的剑，朝着高高在上的、光辉而耀眼的女战神！朝着雅典娜拔剑，然后用她的力量，让亡者复苏。你不是这样想着的吗？亲爱的，『我』啊？」
“我没有这么想过。”
不，我想过。科瑞斯特尔在心里这样反驳。她想过如果是智慧的帕拉斯，是否能从死亡的长眠里救回她的半身。但她同样明白这是孩童般可笑的幻语。
那个稚小的，云朵般柔软的孩子，我永远不该因我的欲望而强迫她实现。这没有道理，这可笑得让人发指……太可笑了。
「为什么要否认你的欲望？你是觉得这样不对吗？可人的欲望不是很正常的吗？就像神话里的诸神，他们饮酒作乐，大方地展示自己的欲望，为什么人类就不行呢？」
“这并非节制。我也不认为纵欲是错的。”
科瑞斯特尔只皱眉看了她，原先莫名情绪如烟絮消融空中。她只蹙眉看着，仿佛这样就否认了一切。
“我只是，做着我认为正确的事情。并且，我是雅典娜的圣斗士，那么以更高的要求对自己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你放纵了她的死去。是吗？」
「你目睹了她的死亡！而你明明可以救她的！你是——」
“闭嘴。”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明明是极冷静地命令她闭嘴，科瑞斯特尔却仿佛失去了力气，如同石像般僵硬在原地。
是的，我看着她的死去——我的Alexia，我的妹妹，我的半身。她在水里死去，在寒冷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那片海里，我可以救她的——如果我那次我没有离开她去和艾莉克萨攀谈。那么她不会一定死去，至少我会和她一起。
你是个恶魔，Crystal。
你杀死你的半身。
从脑海里浮现出的这个认识让科瑞斯特尔一直维持的冷静的表面突然破碎，她颤着唇，突然转身妄图逃开这里寻找冷静的时间。
她才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科瑞斯特尔已经心神大乱了。
「你是罪魁祸首。」她如跗骨之蛆一般出声，轻柔的声音如同一把刀子锋利地抛开科瑞斯特尔的心脏：「是你亲手杀死了Alexia。」
科瑞斯特尔只觉得心脏部位那看似鲜活而跳跃的表皮下，是一团已经僵硬的腐肉。
她又在笑了。
科瑞斯特尔失去了身体的控制，黑暗将她彻底吞没时，她听见她的心跳在黑夜里砰砰直跳，仿佛预示着什么即将来临。
“停下！”
科瑞斯特尔从未这样尖锐的高昂的尖叫过，哪怕是在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半身冰冷而僵直的身体在她眼前盖上白布的那一刻。她知道另一个她想干什么，因为她自己曾经也——
但她无法阻拦。
如同旁观者一般地，科瑞斯特尔看着在她的身体里以她的名义的她将短剑藏在身后，推开了隐约传开笑声的女神殿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紫发碧眼的，孩童的雅典娜，头上带着制作精巧的花环，眼睛仿佛初生小鹿般清澈明亮。
她突然停住了。
科瑞斯特尔忽然冷静下来，仿若迷途之人拨开缭绕的迷雾般地，明白了什么。
·
身着常服的少女跪坐在地，将花环戴在女童的头上。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望向门口。
哒哒哒……
单手推开门，背着雨幕而来的是身着双子座黄金圣衣的少女，艾莉克萨正想要开口打招呼时，看清了少女的表情——那雾蓝长发的少女脸上的是双子座战士绝不会有的，狂妄的微笑。
不详的预感升腾。
艾莉克萨利落起身，放置在一旁的黄金箱子金光大盛，圣衣瞬间披挂在少女身上。她身后的两片金属羽翼缓缓舒展，将坐在宝座上年幼的雅典娜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个人是科瑞斯特尔，也不是科瑞斯特尔。听说不论是百年前的双子座帕拉朵珂丝还是在她前一届的双子座撒加都出现过精神分裂的状况，难道……这是科瑞斯特尔的另一面吗？
艾莉克萨带着一丝侥幸，开口呵斥：“科瑞斯特尔，你要做什么！”
少女低低地笑出声。
科瑞斯特尔感觉自己的身体抬臂曲肘攥拳向紫罗兰发色的圣衣少女挥去，她显然没有想到科瑞斯特尔会如此直了出手，连忙躲闪致拳稳稳落空，但——侧身右转，一直隐藏的黄金短剑终于显露。
银亮的见光回转不偏不倚捅穿了艾莉克萨的肩膀，一时间鲜红的某种粘稠液体溅在她脸上，腥咸的气味顿时在整个教皇殿蔓延开来。
艾莉克萨痛苦地单膝跪在地上，整个肩膀被黄金短剑贯穿的滋味并不好受，她的这一动作也露出了雅典娜稚嫩的小脸。操控着科瑞斯特尔身体的另一面看见这张脸，动作一顿。
「居然化作可笑的、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孩模样的雅典娜太可笑了，即使杀死了也无济于事吧。」
「暂时就放过她一命吧。烂摊子就留给你吧，碌碌无为者。」
她的语气很是微妙。身体的掌控回到手里是一瞬间的事，突如其来的疼痛压迫科瑞斯特尔几乎想要跪下。是几乎。四面翻涌而来的愧疚几乎把她淹没。是的，她的猜想没错，另一个她对于孩童永远下不了手，因为他们就像她一样。但为此，她的挚友伤害到了。
就在沉默时，雅典娜突然哭了起来。
科瑞斯特尔敏锐地听到了除了雅典娜的哭声以外的声音，是液体从什么物体上滴落的声音。雅典娜的白裙子上绽放了朵朵血花，那是艾莉克萨的血。
艾莉克萨站起身，用力把贯穿了她左肩的黄金短剑拔出，随手扔在地上。科瑞斯特尔看着不断沿着胳膊往下滴落的血，忍不住后退一步，却被艾莉克萨一拳打在腹部。
她痛地弯下腰，射手座的少女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揪着她的领子把她拖到年幼的雅典娜面前，用力一推。险些酿成大错的双子座圣斗士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直面雅典娜。
将金属羽翼收起的少女用右手捂着左肩的伤口，血却顺着她的指缝冒出，少女在挚友愧疚地几乎落泪的目光中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脸：“我这幅样子没办法哄她，所以你可要温柔点哦！我相信你！”
即使是降世的女神，但如今以如此稚龄，也会哭泣的吗。
她想着。
年幼的雅典娜有着色泽美丽的蓬软紫发，牛乳般白皙的脸颊晕开玫瑰的浅粉，她脸上是未干且不断涌出的泪珠。在她如山间丛林般的鹦鹉绿双眸里，科瑞斯特尔看到了脸上血迹尚未擦干、此时已经干涸的自己。
——那是，艾莉克萨的血。
她慌忙用双手擦拭，却觉得甚至浑身都沾满了鲜血。突然再也忍不住的，在那清明眼目的注视下哽咽。
——挚友的血。半身的血。还有，我的血。
但雅典娜却突然扑进了科瑞斯特尔的怀里。
轻盈的白裙随着幅度摇摆，她就像初次尝试飞翔的幼鸽，小小的双手节律地拍打她的肩膀，稚拙的安慰。
雅典娜的泪水滴落在科瑞斯特尔身上，一缕缕漆黑烟雾从她身上冒出消散。科瑞斯特尔身体一轻，她在心里尝试与另一个她交谈，却没有得到回答。
……居然让我的女神安慰了，身为罪人的自己，并且拯救了自己。科瑞斯特尔抱起她，更像揽起满怀的白雪和红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走。
雅典娜啊，我曾宣誓向您效忠，我被教导要守护的是您，和人类——连同另一份。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科瑞斯特尔抱着她半跪在已经恢复一些的艾莉克萨身前，无视她惊讶的目光，启嗓时轻声细语：“天亮以后，我会去女神像下长跪请求责罚。未来的时间里，雅典娜大人就交给你了。……艾莉。”
我也只将审判的权利交于您，殿下。
如此清醒的，科瑞斯特尔将后续所能想到的一切温声告诉她。
“……好。”艾莉克萨点点头，她理解科瑞斯特尔的做法和想法。
科瑞斯特尔站起身，擦去眼泪的雅典娜趴在她的怀里，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去触碰艾莉克萨肩上的伤。她稚嫩的小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在光芒中，血止住了，伤口愈合了。
降临至今初次使用小宇宙的雅典娜因疲惫沉沉睡去。
“雨停了。”艾莉克萨笑着说，推开窗户指着窗外的彩虹“所以明天会是个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