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味》三表姐

10、第 10 章

　　安铭看着沙发上的秦黛黛——真是个挑不出毛病的美人。秦黛黛五官细致，皮肤白嫩，身材娇小，美得不张扬又耐看。难得她举止从容，衣品也好，一看即知见过些世面，经过些场面，却没波折，十年寒窗没有奉献给职场，全都化成作为妻子的修养和未来母亲的能力——大约每个中产家庭的理想型就是如此。
　　秦黛黛既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眼泪婆娑。她今天化了一个日系妆容，眼线略微下挑，唇色粉嫩。真丝衬衫扎在牛仔裤里，比家庭主妇优雅，比职场白领从容。
　　她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安铭，眼波流转。开场白是“我们家方炎不容易。”
　　然而这并不是秦黛黛真正的段数。她又说：“当然，谁都不容易。”
　　“他不容易，因为他太善良了。他总是竭尽全力对得起身边每一个人，明明那么普通一个人……
　　“你知道，他买给我的第一辆车是丰田凯美瑞——那时他还在银行。他带我去看车，我高兴得不得了啊，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秦黛黛歪头看着安铭，却并不需要他回答，“他说，真对不起，没能给你买辆奔驰。——他是不是也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他说，对不起，力不能及，不能帮你还债。
　　“你看，他就是这种人。我有姐妹嫁给证券公司经理，给老婆买个本田思域，一吃饭就要念叨……真小男人啊！”
　　“方炎才不会这么说话。去年做试管，疼得我直掉眼泪。吃了药脾气又不好，三天两头跟他发火。连我妈都看不下去，说我怎么就这么娇气呢，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呢，比这更疼的还有呢。可他一次都没发过脾气，我怎么闹都哄着。我闹得厉害了，他就抱着我说，那咱就不要了，不做了，不受这份罪了……”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吧，我知道他出事了。他大概跟我说过，股票亏了，挺惨的。我说那不然咱们把房子都卖了吧，大不了住到关外去。可他不同意，他叫我不要操心，然后就自己这么一直扛到现在。”
　　“我有自知之明，他这样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他太太吧？他就是责任感这么强，扯上关系就拼命往自己肩上扛。他对你也是这样，是不是？”
　　“你们之间……我都知道，我都明白的……”说到此，秦黛黛眼中终于泛起泪花，“不是我要勉强，不是我舍不得现在的生活。而是他——他有今天不容易，是他一拳一脚拼出来的，你能不能……能不能……”
　　“你能不能放过他……”
　　****
　　“今天18时，台风“妮妲”已位于北纬21.2度，东经117.0度，距本市350公里，中心附近最大风力由12级加强为13级。市气象台已于17时将台风预警信号正式升级为台风红色预警。这是本市自1994年开始发布预警信号以来，第一次对外发布台风红色预警信号……”
　　今天大部分人都准时下班回家，方炎也不例外。前海棕榈湾既是一线临海公寓，自然也是面对台风的一线。方炎早早到家，与秦妈妈和秦黛黛一起将所有门窗紧闭，用胶带纸贴上。
　　一通忙活，秦妈妈端上早早煲好的汤：“来来来，歇一歇。”秦妈妈实则很高兴，据说台风凌晨登陆，明天全市停工停产，方炎总算可以歇歇了。
　　三人吃了晚餐，秦妈妈收拾完，很快钻进房里，把客厅让给好不容易有时间相处的小两口。
　　秦黛黛今天特别粘人，她坐在沙发上，依偎在方炎怀里。电视机只是背景声音，她娇声俏语，与方炎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如何去超市抢购囤货，如何抢占远处一高地停车场，又拎着两大袋东西辛苦走回来等等。
　　方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别墅在关外，离海边隔着座小山，楼层也不高，应当没有大问题。只是院子里树多了些，平时也没料理过，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还有就是，该与她说的话实在无法启齿。
　　他要卖了他们的家给另一人作保。
　　还有，他好像爱上了别人。
　　黛黛这样单纯，她的天会塌吧？她以后要怎么过日子？
　　方炎不敢看怀里的妻子。
　　也许，先说房子的事情。他斟酌着要开口，秦黛黛忽然坐了起来，她看着他，嘴唇微抿，神色严肃，说：“我决定了一件事情。”
　　“什么？”
　　“我决定，这个孩子我自己生。”
　　方炎愣住。
　　“这是咱们的孩子，我要他住在我的肚子里，再疼我也不怕！”秦黛黛搂住他的脖颈，脸蛋贴住他胸膛，“我要从十月怀胎开始就与他在一起。还有你，我要你每天下班回来都能看到他。我要当妈妈啦，你要当爸爸啦……”
　　“黛黛，我……”方炎刚要开口，秦黛黛捂住他的嘴，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乞求。
　　方炎最终没能说出口。他像一个普通的丈夫一样，陪着妻子看剧，聊家常，洗漱，睡觉。
　　凌晨两点，他从床上坐起来，打开一盏台灯。外头起风了，刮得窗户嗡嗡作响。他换了衣服，看着床上的秦黛黛。她向着方炎这边侧躺着，昏黄的灯光中，睫毛微微颤动。
　　“我去别墅看看。”方炎说完就走了。
　　秦黛黛保持着姿势，直到听见外头大门“咔嗒”一声。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一滴眼泪滴在枕头上。
　　风将院里的大树刮得东倒西歪，中间夹杂着细雨扑面而来。别墅漆黑一片，方炎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房里没有人，沙发上盖着白布，窗边的茶台干净整洁，没有壶也没有杯子。一切都恢复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方炎不甘心，从楼上到地下室，一寸寸寻找安铭存在过的痕迹。秦权回到了博古架上，88青还在原处，晓芳窑被刷洗得十分干净，黑暗中方炎看不见那隐隐一道开片的印记。
　　他最后在床边找到一张纸条：“97水蓝印我拿走了，以后多帮我吃点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