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夜莺》橘子茉莉

32、两个

　　“好，今天的排练就到这里，解散。”
　　又是一周过去，《奥莉维亚》剧组的排练状态和气温都在稳步上升中。
　　薄云笙去服化组开会商议妆容和服装，现场由另一位老师监督排练进度，一说解散，参演人员立马边鼓掌边准备离开。
　　杨愉单独找老师探讨表演细节，叶如莺坐在一旁等候。
　　前不久钢琴课告一段落时白牧宵没能顺利请叶如莺吃饭，总是记挂着，这次还喊上了杨愉一起，名义上也庆祝杨愉在春还大剧院的狂欢节演出顺利结束，三个人去校外美食街吃烤肉。
　　叶如莺不好再拒绝，排练开始前跟薄云笙说会晚点回家，薄云笙没说别的，只是似乎用情绪不太明朗的眼睛看着她，说“我等你”。
　　以前叶如莺会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回去，今天却不想说，她声量不大但速度很快地回答了“好”。
　　杨愉这边还有一会儿才结束，薄云笙那边也还在讨论。
　　叶如莺有点想给薄云笙发信息。
　　但薄云笙工作期间很少关注手机。
　　叶如莺盯着聊天框许久，指腹微动，点了进去。
　　不料还没输入一行完整的字，手机震了震，聊天页面最下方蹦进新消息。
　　【薄云笙：去吃饭了吗？】
　　【叶如莺：还没有，小愉在请教问题】
　　顿了顿，叶如莺又继续打字。
　　【叶如莺：薄先生怎么有空看手机？】
　　附带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猫疑问表情图。
　　【薄云笙：他们在争】
　　言下之意是暂时没有他插话的必要。
　　叶如莺隔着屏幕抿起唇笑。
　　她正要回复，右侧忽然传来白牧宵充满能量的声音。
　　“学姐。”他咧开腮帮坐下，身型却板板正正，像小学生找老师，“学姐在笑什么？”
　　“……没什么。”
　　叶如莺按熄屏幕，按完之后才发觉心跳漏了两拍，脸上便热了热，她转移话题：“谢谢你请我吃饭。”
　　“学姐别客气，你帮了我叔叔的忙，就是帮了我的忙，一顿饭应该的。”白牧宵牵前头说得还行，后头莫名就结巴道，“有一才、才有二嘛，下次再有需要找学姐也好开口。”
　　叶如莺心想年轻男生面皮还是薄了些，这件事并不复杂，不必像面对豺狼虎豹一样害怕她。
　　她柔柔地笑，说：“好的，欢迎下次还找我。”
　　白牧宵仿佛更紧张了：“学姐，还有，我想……”
　　“你们聊什么呢？”杨愉把排练扎成丸子的头发放下，挎着运动包走过来，“去吃饭吧，那家烤肉很抢手，再晚要排长队了。”
　　要论美食街的含金量，大学附近的绝对是24k纯金级别，变着法翻新花样迎合天南地北的学子口味，没两把刷子根本留不久。
　　烤肉店果真生意火爆，三人取了号，过了十几分钟才出来一个空桌。
　　杨愉和叶如莺坐同侧，正点开菜单，叶如莺手机震了一下。
　　【薄云笙：在吃饭了？】
　　叶如莺让杨愉和白牧宵先点单，她侧了侧身将屏幕挡住。
　　【叶如莺：之前在排队，刚坐下的】
　　【叶如莺：你呢？】
　　【薄云笙：我也刚结束，准备去食堂。饭后有没有安排？】
　　叶如莺回“没有”。
　　【薄云笙：嗯，早些回去也好，可以收拾行李，明天去松淮的航班是上午十点，我们八点就得出发。吃完告诉我。】
　　松淮，疗养院，薄云笙的祖父祖母。
　　叶如莺忆起昨天听见这件事的情形，薄云笙征求她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道去，松淮多山多水，去了疗养院之后还能在附近逛逛。当时她同意了，现在也郑重其事地回复了一个“好”。
　　两次都让她心头产生无法隐藏的悸动。
　　“如莺姐，我俩选好了，你看看加不加菜？”
　　杨愉把手机拿过来给叶如莺点，叶如莺说后面不够再加，手机就转回白牧宵手里。
　　这家店上菜很快，但服务员人手不够，没空帮烤，白牧宵自告奋勇承担了烧烤工一职。
　　杨愉难得没有反对：“如莺姐，你别动，就等着吃，虽然这小子做饭不行，烧烤的确有一套。”
　　叶如莺见白牧宵动作娴熟，而且不知道为何干劲满满的样子，秉着不打击一颗蓬勃信心的想法，放弃了与白牧宵争抢烧烤大权。
　　鲜嫩的肉质在烤盘上滋滋冒响，火热的油气一升起来就被吸烟管狂吞入腹，但香味还是朝四面扑开，勾人味蕾。
　　杨愉大力推荐秘制泡椒腌牛肉和果蔬鸡肉饼，白牧宵则更青睐原汁牛肋条和蒜蓉生蚝。
　　叶如莺都尝了，表示都好吃得不分上下。
　　“对了，如莺姐，那段歌你唱得越来越好听了，”杨愉赞叹的同时惋惜道，“第一次感觉当女主角也有吃亏的地方，要是当观众就可以心无旁骛地欣赏你唱歌。”
　　白牧宵一边忙活还不忘附和。
　　叶如莺说杨愉也唱得很好，还教了她很多临场小技巧，而且她不用走到台前，压力没有杨愉大。
　　“那也不能否认如莺姐你就是这么优秀的事实。”杨愉扶一下眼镜，“舞台压力是有一部分，毕竟这次演出的场合挺重要，薄老师他们也很关注，不过现在我最大的烦恼是要为了舞台效果控制体重，不能任性地享受美食。”
　　“但是——”
　　杨愉长筷一伸夹住新鲜起锅的肉片，镜片后的眼尾弯着上挑：“今天除外。”
　　“干杯，预祝我们的《奥莉维亚》演出顺利！”
　　这是一个切实而美好的祝福。
　　杯子碰撞在一起，叮铃叮铃欢快地响。
　　叶如莺吃得七分饱，提出换她来烤，白牧宵连忙说不用。
　　“可是好像你都没怎么吃……”
　　叶如莺说着忽然犹豫，想起薄云笙平日的饭量，比她多一些，但……似乎也并不特别多？
　　白牧宵年纪更小，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性饭量应该会稍微再多一点？
　　“我吃了、吃了的，学姐我不饿。”白牧宵手一动，钳子夹的肉不小心抖进烤盘，噼里啪啦溅起几点油星，烫到手背，他没放下烤钳，另一手拿纸要擦，杨愉直接把烤钳拽了过来：“我吃好了，我来。你长那么大个多吃点正好，赶紧发力帮我们扫尾，光盘行动人人有责。”
　　工具丢失，白牧宵再往回抢显得太刻意，而且从杨愉手里抢东西……算了。
　　桌面很快如风卷残云消耗一空，一片菜叶都没剩。
　　结完账走出店，杨愉和白牧宵这周末要回家一趟，待会儿就在美食街北入口搭地铁，问叶如莺，叶如莺说：“我家里人会来，和你们是反方向，你们先走吧，不然回家晚了。”
　　五分钟前她已经跟薄云笙发了消息，定在附近某个路口接，不远，走路两百多米。
　　“还是如莺姐你哥哥吗？”杨愉说。
　　“对……我'哥哥'。”
　　和一个多月前初次认下这段捏造的虚假关系相比，再提起同样的称谓，叶如莺心尖更多不是怕露馅的紧张或低落，口中温吞黏糊，竟然有种怪异而灼烧的缱绻。
　　“我们陪你等吧，”杨愉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九点，地铁没那么快下班，“我们回家只要一个小时，来得及。虽然这里人多，但三个人一起等总归安全点。”
　　白牧宵也是这么想的：“对，三个人更安全。”
　　“没关系，不用麻烦的……”叶如莺绞尽脑汁思考不容易被戳穿的借口，忽然手机一亮，她提起的气松开，笑笑说，“我哥哥来了，在外面路口等我，我自己过去就好。你们回去路上也注意安全，下周见哦。”
　　“学姐，我们……”
　　白牧宵似乎还想说话，被杨愉从后拽住，杨愉道：“那行，如莺姐到家报个平安，我们到家也报一个。”
　　“好的。”
　　目送叶如莺脚步并不慢地走远，直到看不见人影，白牧宵才拉拉杨愉，问：“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我们也可以再送送学姐……你什么表情？”
　　“说你傻你还真傻。”杨愉手支住下颌，视线还望着叶如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隔了几秒才接着道，“你觉不觉得，如莺姐有点变化？”
　　白牧宵摸不着头脑：“变化？”
　　“叫你木头真没叫错。”杨愉翻出一个眼白，转身朝地铁站边走边道，“这两天如莺姐看手机的频率变高了，看了就笑的频率也变高了，而且常常都是'家里人'接送，刚才甚至明显不太希望我们跟着，动你的脑袋想想，为什么？”
　　“为什么……”白牧宵迟疑道，“因为学姐家里人关心她，把她保护得很好？”
　　“……”
　　杨愉头疼：“你就没想过，也许家里人只是个幌子，实际如莺姐谈了男朋友呢？”
　　“男朋友”三个字直杠杠落下来，宛如晴天霹雳，嚓地把白牧宵脑子劈清醒了，他喃喃道：“不、不至于吧，之前不是还没有……”顿一下，他又加重语气，“你肯定想多了，学姐人那么好，没必要骗我们啊。”
　　毕竟叶如莺大概率还没看出来他对她有好感。
　　杨愉纠结不定的正是这个关键点，就算谈了男朋友，也没必要故意对他们藏着掖着，难道是刚谈感情不稳定？或者害羞？
　　但杨愉直觉八成有“问题”。她想起那次KTV楼下看见的车，还有叶如莺的理想型标准。
　　“算了，如莺姐开心就好，她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们，谈了祝福，没谈那就是我误会了。”
　　搭扶梯下地铁口，杨愉对着白牧宵背心来一掌，似乎恨铁不成钢：“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喜欢如莺姐就趁早表白，不然没人会在原地等你，以如莺姐的条件，在恋爱市场上什么样的找不到，你没多少优势。确定了就别磨蹭，不要以后再来遗憾当初怎么连心意都没被对方知道。”
　　“你别催嘛，我喜欢学姐，你看起来比我还着急……”白牧宵可不敢以牙还牙把那掌打回去，扯扯背后的衣服，碎碎念，“不能因为你比我先有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的经验就要我按你的节奏来吧。”
　　“……大蠢蛋。”
　　“哎你又骂我……对了，你说现在已经没那么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
　　杨愉连“蠢蛋”都懒得多说了，挥挥手先一步踩下扶梯，“少好奇姐姐的私事。”
　　白牧宵狠狠嘟囔不公平，然后又喊：“……你慢点小心绊着！”
　　青年男女一步追一步没入地铁来来往往的人流深处。
　　叶如莺和薄云笙回家的路上相反，从市内往郊区，车越开人越少。
　　继薄云笙问了今天聚会开心吗、席间聊了什么、有没有约下次去哪之后，叶如莺终于后知后觉薄云笙仿佛有些超出“闲话”程度的在意。
　　“薄先生，你是不是……不想我和小愉他们走太近？”
　　叶如莺忐忑地问。
　　谎言总有被戳破的风险，保持普通的同学关系对维护谎言更为有利，但假如薄云笙担心这个，一开始何必要让杨愉和她交好？
　　“不是，怎么这样想。”薄云笙否认，眉峰有一瞬不自然的挑动，“你交到朋友我很高兴。”
　　“可……”
　　可你今晚问了好多琐碎的事情。
　　叶如莺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薄云笙却像看明白了，嗓中低咳一声，说：“嫌我问得多了？”
　　“……没有。”叶如莺眼神躲开，但躲开不正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又忙将视线移到薄云笙面上，讨巧似的弯弯眼睛弯弯唇，“我以为我抛下薄先生一个人吃饭惹薄先生生气了，原来没有，我说错话了，薄先生不要误会。”
　　她坐在副驾看薄云笙，薄云笙下首微微点了点，她胸口稍轻，却听薄云笙说：
　　“没生气，但是感觉一个人吃饭时间过得很慢。”
　　时间太慢，等待太久。
　　想催促，最终没有。
　　叶如莺呆呆地眨了眨眼，胸口更轻，轻得像一颗不断胀大的气球，飘飘摇摇地意图上升、上升。
　　“那……几个人吃饭时间会比较合适呢？”
　　叶如莺的声音也像气球，再轻就要飘散在天空里。
　　星星一闪一闪，车碾过路面的白噪音在耳边轰鸣。
　　“吃饭不是人越多越好，也不是人越多时间越快。”
　　“三个人不方便分配位置，四个人不见得随时能凑齐。”薄云笙仿若沉思片刻，“两个人还不赖——你说呢？”
　　叶如莺垂下头，似乎也经过一番对比，而后认可薄云笙科学严谨理由充分的结论。
　　“我也觉得……两个人不错。”
　　“松淮的特色菜很出名，我知道一家菜馆，半面临湖，晚上能看夜景，明天要一起去尝尝吗？”
　　叶如莺从心脏到耳根都发热：“……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