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光曲》卿暮樾

1、第一章

　　楔子
　　超市门口。
　　暖色的灯光下，照得路边的雪似乎也显出几分暖意来。男人拎着菜，指着不远处微闪的灯光，跟身旁的人调笑着，惹得那人红了脸。两人十指紧扣渐渐远去，只留下无名指上那抹一闪而过的光亮，不知可曾照亮过谁的心。
　　初秋的早晨，凉意有些刺骨。
　　林森哈着冷气，看着新学校里来往的同学，感觉有些不真实。
　　他真的，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
　　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同学看见他，笑道，“新同学，你来的这么早啊。”
　　林森对她有些印象，应该是班长来着，“嗯。”
　　女生有些尴尬，“哈哈，那我先预习了。”说完拿出了英语书小声地默背着单词，林森不太喜欢跟陌生人独处，坐了一会儿没事做出去了。
　　上了个厕所回来看到办公室门口站着发呆的男生和一个蹲在门边哭的女生，等他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俩人已经进去了
　　林森没兴趣管这些，打了个哈欠插着兜回去了。
　　这会子班上人多了，他那个碎纸机似的同桌江裘也来了，正搁哪跟几个小姑娘讲八卦，一群人讲得热火朝天的，见林森回来赶紧凑了过去。
　　林森挺纳闷的，他一个男的，哪来那么多话说，不过他也不想找麻烦，只能耐着性子听他叨叨。
　　“哎哎哎！林森森啊，你可来了，今天有个大大大大大新闻！想不想听！”
　　林森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不想。”
　　“喂，你不是吧，这么冷漠，算了，今天咱高兴，就破例跟你说了，咱们年级有人搞对象被年级主任抓到了，这会儿正在挨批呢。”
　　“哦，他对象是你女朋友？”
　　“哎哎哎，可别瞎说，咱可不想跟那泼妇扯上关系，听说宋清宿那小子，就是因为帮了她然后给缠上了才被抓了的。”
　　林森暗暗的想，宋清宿，办公室门口那个？名字挺好听的。
　　江裘看着他这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失望得很，夸张道：“我去，你就这反应啊，咱可听说那妹子她妈是个凶的不行的泼妇，宋清宿他爸妈又不管他，嘿，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林森对着他那大脑门来了个脑瓜崩，怒其不争的看着他，“你小子能不能干点正事，好好学习去，别跟个娘们似的整天叨叨。”
　　江裘捂着脑瓜子，正想跟他抗议的时候，外边传来了一阵，作为二班八卦小王子，有热闹不凑那可就亏大了，赶紧冲了出去。
　　班上的同学见状，也赶紧跟着他冲出教室。毫不例外，林森也被看热闹的男同学拽了出去。
　　一道尖利的女声伴随着哭声传了过来，听得在场的人都难受的不行，林森皱着眉头想回去，却被里边满脸鼻血的人的模样给唬到了，他上一次见到这么满脸血还在几年前，家里那个烂爹用酒瓶子敲妈妈脑袋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他莫名有些害怕可能会发生的事。
　　一个村妇打扮的女人叉着腰骂道：“你个小白脸！还敢诬陷我女儿跟你搞对象，肯定是你这小白脸勾引我女儿，害得我女儿年纪轻轻丢了名节，今个儿看你姑奶奶我不掐烂你的那张脸，让你再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说着说着又抬起手扇了宋清宿几巴掌，旁边班主任柳茹絮是个新来的小姑娘，这会把她吓得连拉人都忘了，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
　　宋清宿这会被她打得有些晕乎，一个步子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恰好给了那女人施压的机会，拽着人的耳朵扇他耳光，鼻血流的满脸都是，边打边骂，“活该你爸妈不管你，就你这种丧了良心的玩意儿，扫把星，谁沾上你不得掉层皮，今天老娘非让你把那烂心烂肺吐出来，给我姑娘报仇。”
　　林森看了眼周围的人，别说上去拦的，基本上都在看笑话，甚至还有人在说他活该，不过世道好像从来如此，哪来的感同身受，从来都是冷暖自知。
　　年级主任总算是赶了过来，“喂，谁允许你在这打人的！”
　　那女人也不含糊，跪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跟年级主任喊冤，不分青红皂白的说宋清宿打她家姑娘，给她家姑娘打的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啊，她是气不过才打人的。
　　在场的人都被她这副模样给气的不行，却没人上去给他澄清，或许已经有人在想，宋清宿或许真的打人了。
　　年级主任看了眼宋清宿的鼻血都快把衣服一整件的染红了，恨铁不成钢的说：“柳老师，你就不管管你的学生，你就打算让他这么流鼻血流到死吗！还有这位家长，请你站起来说话，他要是真打你家姑娘了，你去警察局告他，咱们学校绝对不留这样的人渣，但是他要是没有打人，你今个儿可走不掉了，他爸妈虽然没来，但是这打人犯法你也得心里有数。”
　　农妇可不怕，这世道，哪有人会出来给一个不相干的小白脸作证，蛮横的说，“谁看到他没打我姑娘了，我就打他怎么了，谁看到了！”
　　柳茹絮被她恶心的够呛，怒道：“这里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当他们眼瞎吗？张栩同学，宋清宿有没有打你你最清楚，你跟老师说，他到底有没有碰过你！”
　　张栩就是那个女生，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大哭，她什么都不肯说，恰好给了她妈一个诬陷人的机会，这会又是哭又是嚎的，恨不得全学校都知道她姑娘被人欺负了似的。
　　一般家长知道这事最多就是说几句，像她这样的，别说跟自己闺女交流了，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她想要什么，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宋清宿从小就晕血，这会晕晕乎乎的听她诬陷自己竟然有几分好笑，这年头真是有意思极了，不就为了钱吗，自己爹妈为了钱已经不要自己了，还有人为了钱一定要纠缠自己，真是生也钱死也钱啊。
　　年级主任见惯了这种事，给那农妇和她闺女强行送了出去，又抽了几个男生给宋清宿拎到医务室。
　　热闹散了之后，原先乌泱泱的办公室门口顿时冷清了下去，还有几个女生，看了这事开心的不行，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这小子有多可笑。
　　柳茹絮担心的坐在一旁，想到自己明明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大学生，虽然满腔热血却发现无处可用，自己真是太没用了，连自己的学生都保护不了，一时间没忍住当着自己学生的面哭了出来。
　　宋清宿听到哭声，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沙哑着声音道：“老师别哭，我，没事的。”说完，咧嘴笑了一下，扯到了嘴角疼得他也眼泪珠子一下子掉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疼还是因为心里的疼。
　　柳茹絮看着他这副样子还来安慰自己，心里的难过一阵接着一阵。
　　“宋清宿，是老师的错，老师一定会还你公道！”柳茹絮把眼泪抹净，坚定地对他说。
　　“不用了老师，没事的。”宋清宿实在是没办法说的更多了，他现在脑袋里白花花的一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出什么毛病了，抬手擦了擦鼻子，看了眼鼻血，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江裘下课后去四处搜集消息，然后跟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似的拉到林森和其他同学面前炫耀，偶尔还能惹得同学哄堂大笑。
　　林森真是烦死这种氛围了，不问青红皂白只管造谣，有什么意思，出了事谁来承担。他突然怀疑，宋清宿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们造谣然后才被那个女人打的。
　　看着他们热烈讨论的样子，纵使是看惯了也有些烦躁，直接把江裘拽了过来。
　　“江裘，你没想过你这么说会有什么后果吗？。”
　　江裘不在意地摆摆手，“管他呢，那是别人的事，反正查不到我头上。欸，我跟你说哦，宋清宿那小白脸，今早被那女的的泼妇妈打的那叫一个惨，哈哈哈哈。”
　　林森觉得跟这种人讲话简直是对牛弹琴，便转过头看书，懒得理他。
　　下午放学，他直接去了打工的地方，反正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腌臜事，他只需要确保洁身自好就行了。
　　林森没想到，自己再见着他是在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上。
　　宋清宿一个人站在国旗下念检讨，脸上的伤还没好，下边满是嬉笑声，有几个过分的还在人群里大喊“宋清宿牛逼！宋清宿威武！”引得一群人大笑不已，气的学校领导抢了话筒恶狠狠的骂了他们一顿才消停。
　　据江裘那个大嘴巴说，女生因为她妈妈各种闹，学校免了她念检讨这件事。但女生她妈妈依旧不满意，还让宋清宿给她家女儿赔精神损失费。学校本来想替他赔了，结果没想到对方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十万，学校也生气了，直接给她女儿开除了事，今早来还看到她妈妈在校门口哭天哭地的。
　　宋清宿呆呆地念完了稿子，把话筒还给了主持人。他不在意这些，只要别再被人欺负就好。
　　但没过多久雨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整个操场上的人很快就跑的差不多了，只有宋清宿一个人在后边慢慢地走。
　　大雨倾盆，雨水在这个季节似乎有些刺骨了，不过宋清宿还挺喜欢的。毕竟，只有这样他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林森看了一眼宋清宿，抓了伞便跑了出去。他记得妈妈说的话，能帮人一把就别含糊，虽然他并不愿意跟这些人打交道，但是有些事，非得有人做才是。
　　从操场到教学楼的距离有些远，宋清宿走两步停一会儿，似乎是跟雨过不去，要给雨磨停了才罢休。
　　林森把伞扔给了他，然后自己冒着雨跑了回去，他不愿意做江裘谈资里的男主角，他只是希望如果他被欺负的时候，也能够有一把伞扔过来。
　　宋清宿看着怀里的伞，而后又抬起头，对他的背影咧嘴笑了笑，顺着脸庞流下来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