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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托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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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头坐在炕边,久久没有起身,他知道天快亮了,他又该回到来的地方,恐怕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看一眼,离这边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是不是死去的人都这样,越久就越会忘记前尘,而生前的人是否也一样,悲伤几天,日子还是要过的,他会成为桌上的黑白相一样,冰冷,逢年过节才会有人想起他。
露出一角的月亮尖儿白的灰暗,天边的云却比它更有颜色,模糊的意识来临,他该休息了,老金头对自己说。
但当他再次醒来时却意外的发现没在路边,而是在老四家屋檐下,今天的呼吸声更早了,恐怕八点都不到,即使知道他们睡得早还是忍不住好奇。
老金头走向屋里,的确是早早就休息了,睡觉中的人头上的白气范围更大了,老金头探究的目光盯着那慢慢发散的不明物,想想自己也是一抹虚影,便上前去想感受那是个什么。
手触碰到时猛的一震,有什么记忆闪现在他意识里,听说人死后有托梦入梦境的说法,偶尔倾诉心事或是告诫什么,他以前母亲去世后也梦到过,甚至老五家那位让他难受好几天的弟妹也是因为总梦到其张牙舞爪的样子,他想了想或许都是贯通的,这个应该就是可以入梦的,他不敢确定是否可行,想做个试验。
想了想有什么要对老四说的,虽然他们兄弟几人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各自成家后不算疏远也谈不上亲切,老四脾气暴躁,喝多了酒更是撒酒疯打人都有,所以他很是不待见,要入人家梦说些啥还真给他难住了,平时也不怎么说话的人太亲切让人别扭,吵吵嚷嚷中长大的不该做的突兀。
他比老四年长,要说教训什么也说得过去,这几天确实还真有让他生气的事儿,记得他跟着下葬那天,虽说跟母亲葬到一起也合情合理,但眼看着那坟在山坎子边,沿着边缘没有一丝留空,紧挨着山边,只怕一下大雨就能冲跑了,他不知道为啥选了个边边儿,不好,太不好,这是死了还糊弄他呢?越想越来气,老金头气冲冲进了那团白气。
而这头,老四则睡得颇不踏实,他梦见自家二哥在梦中对他破口大骂,说生前不指望你有多重视兄弟情,死了后还不让我安生,有你这么糊弄自家哥哥的吗,他的坟,他的坟啊,从来不动手对他的哥哥指着他的鼻子一顿教训,最后也无奈离去。他醒来后甚至没回过味,以为自家哥哥还活着呢,迷迷糊糊叫了两声二哥,却被自家媳妇叫醒,嚷嚷他一大早叫什么魂。
他撑坐起来,倒是没出一身冷汗,但心有余悸,当下吃完饭下地时还想着这事儿,晌午后就去跟哥几个商量擂固坟边的事。一天下来再次睡着后,老金头又出现在梦中还没问他这件事儿,就被他自说自话怎么整顿坟头的打算给弄懵了,这入梦看来还真管用。
如此老金头晚上边想着怎么搞清楚自家闺女的事儿一边回家勤了些,他不想入老婆的梦,生前没睡好死后还是让劳累的她睡安稳吧,而自家闺女的房间却永远亮着灯,他很纳闷,自己闺女啥时候成了黑猫子了,晚上不睡觉的吗,这都多少天了,一次也没找到机会入梦探究一下,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就算入梦了他又能说些什么。
闺女跟他不亲,因为不是他亲生的,是老婆当初带过来的孩子,孩子初来时很孤僻,基本不与人说话除了老婆,而且尤其对男的这种性别抵触,他也是慢慢在同一个屋檐下久了才好点,平时逢年过节不要说去亲戚家拜年了,就是爷爷奶奶那边也不常去,如果他们出门那就把闺女锁在家里,等回来再带饭给她。他不知道闺女小时候发生过什么,只是片段性从妻子口中知道是那个亲生父亲造成的,导致她对男性从小就排斥。
看着房中淡淡的黄色灯光,不行,老金头下定决心今天不管多晚都要去试一试,探探究竟不能这么耗下去了,他的时间不多了,尽管是天人永别但在这一刻他还是她的父亲,花圈上的挽联写的明明白白,即使闺女从没叫过自己父亲这个词,但他明白,心里都明白要说这丫头这个世上最亲近的男性就属他了吧,他也早已把自己带入了这个身份,只要他有意识一天,他就还是会担起这个身份。
这夜要比往常亮的晚,大概是阴天的缘故即使四点了还有些灰暗,屋里的闺女好似终于熬不住了,倒头睡在了床上,老金头顺着闺女头顶那团白蒙蒙的气状伸手感受了过去,他并没有瞬间看到自家闺女而是被苦涩悲伤的氛围笼罩着,探不清梦中境地,光怪陆离的闪回画面像是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错乱没有章法,这些并不是闺女成长的画面,可能是她想象的故事,时而撞进一头大象摧毁大地震慑踩踏着房屋和路人,时而是冰冷的雪里点燃的蜡烛往下滴着蜡泪、时而是房顶上长草的荒芜,老金头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又感觉没有抓住什么,不管怎样,他想拉闺女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