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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1 执念 ...

  •   似乎没有什么是曼卡利南诺特不能放弃——或者说,想要拥有的。他拥有的东西一直很少;长此以往,他学会了不在乎。
      阿兹卡班漆黑的夜里,他常常做梦。梦里的人和事是那样古旧,也那样年轻。那不是最好的年岁,却是最值得怀念的。每个人都不快乐,可那时日子还长,他们都还有希望。
      不,曼卡利南还没有失去希望。他放弃的只是对他自己的希望。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死在何处,他甚至没怎么想念他的花。他不会有怨言的,他很清楚。
      曼卡利南遗憾地发现自己对斐克达的担心竟然比对西奥多的还多。西奥多虽然很傻,但到底比斐克达聪明一点。她痴长了这些岁数,却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傻;她是需要人护着的。不过,保护她的人还轮不到他。他也是总有人在护着他的,他甚至给不了她一个肩膀。
      算了,曼卡利南想,他一定是善良过头了才会在落到这个地步的时候还念着斐克达。她有太多人要牵挂,他只会是最后一个。

      那块石头的形状让曼卡利南诺特想起了很多年前卡佩拉经常把玩的袖扣。牢房的门被炸开,碎石落了一地,正好把他砸醒了。
      曼卡利南躺在阿兹卡班牢房的一片狼藉里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想睡觉。上一次越狱还是他来救人,这次也轮到他被救了。不过,比起重获自由,曼卡利南宁愿永远待在阿兹卡班——跟摄魂怪相处可比跟人类相处容易多了。那些摄魂怪虽然热衷于尝试吸走他的灵魂,可它们至少不会把灵魂捣烂了再吸。到底还是人的恶意更狠毒。
      但是当他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斐克达罗齐尔的时候,他就不这么想了。她高高在上地站着,向躺在地上的他伸出手,活像个麻瓜会敬奉的神明。她依旧是一身黑衣、头发蓬乱,可她的神情是那样悲悯,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费心。
      于是曼卡利南握住了斐克达的手。这是第几次了?他在想,如果她一直在拯救他,他到底要多久才能还完这笔债?
      或许是一生,曼卡利南脑子里的小男孩说道。不过她不会愿意的,她有更好的人值得她苦苦守候。
      没关系,他也不是没有。
      斐克达看起来不怎么勉强地勾了勾唇角,“你没受伤吧?”
      曼卡利南并没有愣愣地看着她出神——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做了。
      “没有。”他立刻回答。
      “那么,我们走吧。”
      曼卡利南不明白斐克达在高兴什么。她以一种诡异的愉快第一次握紧了他的手,仿佛他们即将去往的是春游的目的地一般。

      曼卡利南万万没有想到,回到正常的人类世界第一件需要适应的事情会是跪伏。他以为自己给黑魔王当奴隶当惯了,跪伏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可是并没有。曼卡利南伏下身去亲吻黑魔王的袍角时感觉自己断掉的腿痛得让他想哭,在意识到自己很久没哭之后就更想哭了。他上一次哭还是为了他将死未死的旧情;爱情可比屈辱值得哭泣,可惜曼卡利南看得太开,不怎么容易哭了。
      西奥多已经快长成真正的男人了,他屈服的样子比曼卡利南熟练得多。曼卡利南想起许多年前阿斯特罗珀站在花圃前心高气傲的样子,那是最冷血无情的岁月。
      西奥多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心高气傲,真可惜。马尔福家的蛋壳头虽然缺教,可那份眼高于顶的气势是曼卡利南希望儿子能拥有的。毋须资格、毋须底气,哪怕轻狂一点也是好的,可是西奥多从来没有过。这小兔崽子怎么可能脑子不好使?他是看得太清楚了,曼卡利南才会希望他能糊涂一点。
      黑魔王终于结束了他冗长乏味的讲话,离开了他或忠诚或离心的信徒们。曼卡利南终于得以抬头,他看到了所有人,却没有看到斐克达。这个时候他才感到了一丝慌张。
      “斐克达怎么走了?”曼卡利南问身旁的西奥多,后者正盯着马尔福家一家团圆的喜极而泣。他本想对儿子再说些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还以为自己是个话多的父亲,他更不想让儿子以为他在乎的人只有斐克达一个,可是他的所有话语在说出口都被他自己咽下去了。
      他向来不擅长问好,就连对着儿子也是一样。
      “爸爸,”西奥多平静地问道,“你骗了我什么?”
      曼卡利南花了几秒钟才想起他当初交代斐克达的话的意思,这让他感到十分羞辱。他那时想告诉西奥多的是他深深爱过后者的母亲,他们并不仅仅是所谓的朋友关系——可是现在再提起这些只会让曼卡利南无地自容。
      毕竟,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曼卡利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儿子的问题,于是他选择了沉默——就像从前的很多次那样,他只会逃避。
      但这次不一样的是,西奥多已经长大了。他是个知道了太多事情的可怜孩子,他更知道怎么说话能讨父亲的欢心。
      这些曼卡利南都看在眼里,可是他说不出口。做改变是有代价的,他已经无法牺牲任何东西了。
      “去看看她吧,爸爸,”西奥多小声而坚决地说道,“我想,妈妈也是这么想的。”

      斐克达的床头有一大瓶无梦药剂。曼卡利南没有说话,他知道她的释然通常都不会成真;让她放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所以,他还在痴心妄想什么呢?
      曼卡利南觉得自己可能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亦或是中年危机的一种症状——总之他头一次没有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而是任凭自己的任性朝着斐克达的方向肆意靠近。
      斐克达正站在窗边发呆。她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若不是她有白发,她的背影看起来还像个少女——一个生活困苦的少女。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
      “我戒烟了,曼卡利南。”
      又是那种悲悯的笑容。他一瞬间竟想到了离开,他分不清自己没有那么做是因为舍不得还是因为惰性。
      “这是好事,恭喜你。”曼卡利南不痛不痒地说道。
      他们都在等对方说下一句话。他似乎已经无力开口,她似乎也很累了。长时间的沉默逼迫着曼卡利南回忆过去——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长的沉默,他们似乎从来不会无话可说。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斐克达。她保持着曼卡利南不喜欢的笑容,说道,“西奥多很好……我想,我并没有让你失望。”
      曼卡利南好像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在大半年的牢狱生活里他有过一个日夜牵念的人,她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他在想,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是谁更蠢?
      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答案了,因为在他想到这个问题之前,他就做出了行动。他勇敢地、恬不知耻地、像个孩子一样鲁莽地迈开脚步,走过他们之间横亘的整个世界,然后吻了她。
      如果她推开他,曼卡利南想,那他就立刻离开。反正他们都没有牺牲什么,只需要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就好。
      但是她没有。
      斐克达做出的唯一举动就是放下了窗帘。曼卡利南觉得这可以理解,毕竟他们两个都不希望被人看见——如果他们自己也看不见,那才最好。
      这只是为了抱团取暖,他对自己说。如果她不愿为他做什么,他也用不着牺牲太多。利益……利益,他只要利益就够了。
      “我只是有点孤单而已,”曼卡利南低声说,“仅此而已。你不能对一个老鳏夫有太多期望。”
      他是在狡辩,他知道。
      “看来你对我也没有抱太多期望。你不爱她了吗?”
      曼卡利南以为斐克达会哭两声,但是她没有——她很冷静,就好像她早就知道他们有一天会越过某道不存在的界限一样。
      “我从未爱过她。”他习惯性地撒谎。
      “我不相信你。”
      “随你怎么想。”
      曼卡利南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再吻她一次了。所以他只能逼着自己明事理识时务,把该说的话说完了事。
      “是我鲁莽了,对不起。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假装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斐克达点起烟的手在抖。这一套动作太过完美,导致曼卡利南差点忘记了她几分钟前才说过的话。
      “你不是戒烟了吗?”
      斐克达沉默着,忽地笑了。太久没见她,他都快忘了——她不怎么哭的,就算难过了也只会用笑来发泄悲伤。
      她把烟递给曼卡利南,后者接过它,也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这是第二次?第三次?他记不得了。他有过近在咫尺随时可以触碰的挚爱,因此早已忘记了求不得是什么感觉。
      现在他想起来了。
      曼卡利南没有吸那支烟。他长时间地握着那只手,感到自己最后的勇气也被斐克达的笑容消磨没了。
      很多年以后,曼卡利南依旧为自己丧失了他们之间的主动权而感到耻辱。斐克达抱住他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小男孩一样慌张无措。
      噢,梅林,他可是个老鳏夫啊。
      “我很孤单,曼卡利南,”斐克达靠在他肩头似乎是无意识地喃喃道,“没有你,我很孤单。”
      奇怪的火焰在曼卡利南脑子里燃烧了起来,他在乎的一切在一瞬间被烧了个干净。背叛就背叛吧,反正叛徒不止他一个,反正他的感情永远见不得光,反正——如果某天他们的关系被迫或是主动结束,他照样不会承认他刻骨铭心般的深爱曾如邪火般燃烧过他的生命。
      不过,他早在1994年的春天就知道自己永远不能承认这一点了,不管是为了自己崇尚的一生挚爱还是所谓的美好品德。
      因为……
      “我爱你,我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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