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拜伦的神来之笔 ...
-
帕斯卡连连翻滚,扶摇扇已然蓄满劲气,一抖折扇迎向海蒂小腿。海蒂出腿时也是蓄满劲力,不过跟折扇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两下相撞一下,折扇小腿看去强弱悬殊,不过立时就觉得腿上力道溃散,胫骨剧痛简直如同折断;腰肢扭动顺势腾起身子,半空中左腿穿空踢出,两手攥紧飞燕钗往帕斯卡身上钉去。她也知道这穿心脚决然伤不了帕斯卡,只盼着能分他心神,好让飞燕钗得手;但听一声清响,折扇展开抵住她脚尖,劲力尚未散逸,就觉得一股潜力从脚尖沿着小腿、大腿直窜上身子,不由自主倒飞出去,落地时兀自往后滑出三数丈,几乎将红绣鞋鞋底磨破,左脚脚趾生疼、脚心发痒,大腿也跟震得发麻。
海蒂连连受伤,反而愈发激起怒气,脚步连错几下,人影跟着闪动,身子就到了帕斯卡身前,双腿连环抬起膝盖顶出,飞燕钗左右开弓直取太阳穴,看情形已然动了杀机。飞燕钗汹汹而来,帕斯卡视线却好似被一双美腿给塞满,还是右手下意识抖动手腕,叮叮两声折扇将银钗弹开,胸口却一连挨了两记,胸口天突穴登时传出一声脆响;饶是他练就一身横练功夫,都觉得胸口剧痛,气息不畅,手中扶摇扇一挥,海蒂身子就风筝般飞了出去,这才发觉不妥,左手伸出就要抓住海蒂脚踝,不料出手晚了半拍,将一只红绣鞋夺了下来:“小心……”帕斯卡看着手里红绣鞋,只觉得此举太过唐突,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看台上却是三度炸出轰笑声,已有人乱吹口哨,手里拿着铃铛卖命摇晃着,似是恨不得把毕生修为都用在上面。
“住口!”帕斯卡本就有气,又为唐突佳人而受窘,这一来再也按捺不住,厉喝声中折扇猛然一挥,一股气浪潮水般狂涌而出。先是近处木桩纷纷飞出,几个轮胎被气浪带动,一个个崩断麻绳激飞出去,气浪过处看台人群就像是被人揪住脑袋按倒身子,见一截截木桩滚落,顿时吓得哭爹喊妈;等一人多高的轮胎夹带着呼呼风向砸落头顶时,已吓得连喊都不敢喊出声来。
帕斯卡大叫不好,这一来不知要害死多少观众,非但晋身柏拉图学园一事再也休提,只怕一下子就要沦为江洋大盗被御廷番悬赏缉捕,一时间给也给吓得愣在原地。只见荧幕下面人影一闪到了西面看台,右手一挥洒出一片颜色,那些木桩、轮胎之流沾上颜色,顿时像被那人给隔空遥控,竟打着转到了那人身前;也不知他弄了什么手段,那片颜色越来越小,木桩、轮胎什么的也好似跟着颜色被一同抹掉。
“神来之笔!”
“拜伦少爷!”
“好神奇的神来之笔啊!”
“拜伦少爷舍身相救,妾身定要以身相许!”
“喂,你识不识羞?小女儿都比拜伦少爷大了,还说什么以身相许!”
“那就让我家小女儿以身相许好了——”
看台上瞬间乱作一团。北面荧幕下面,几个元老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在打瞌睡,有的正闭着眼睛哼着小曲自娱自乐,陡然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顿时将他们给惊醒,争先恐后钻到桌子底下,一个个振臂疾呼:“护驾护驾!来人来人!有刺客有刺客!”有个元老本打算撒腿跑开,一见旁人都往桌底下钻,想来那里更是安全,忙不迭将手里拐杖往天上一扔,耗子归洞似的哧溜一下钻了进去。等拜伦·斯威夫特将满天乱飞那些杂物给抹掉,才一个个露出头来,大模大样重又坐回到座椅上,彼此寒暄几句,好似刚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帕斯卡扭头看去,只见看台上悬着一轮玉盘,玉盘下面一人长身而立,看不清楚五官,只看到他穿着一袭青色长衫,长发像是梳拢到背后,似是冲着他微微颔首。两人相隔这么远,他也吃不准是否看错;再说荧幕下面空出一张椅子,想来正是那人座椅,既然是元始家族的人,怎么会跟他这个荒谷庶民打招呼,为此索性别过头去。
“胆敢对贵族不敬,撵出去撵出去!”
“要我说胆敢对贵族不敬,分明是意图谋反,要押入大牢秋后问斩才对!”
“骑士在哪里?还不动手?吃干饭的么?”
拜伦缓缓道:“帕斯卡想必也是比武之际全力出手不能自已,他跟你们都是初见,无缘无故的怎会对你们不敬?”他之前看到折扇上亮出枫丹白露四个大字时就吃了一惊,只为这四个字是他之前东游时在一处荒谷驻足,清晨时看到满山红叶缀满露珠,几线阳光从树丛中斜斜挂下,淡淡雾气则从地上腾起,此情此景直非人间所有,只觉得身子好似也随之扶摇而上要飞天而去,当时灵机触动脑海中浮现出“枫丹白露”四个大字,就随笔题在山石上。今日再度看到这四个字眼,本就想找机会跟那少年亲近亲近,正浮想那时风物,陡然见那少年出手失控,施展神来之笔帮其解厄。
“拜伦少爷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他生下来就是江洋大盗,跟我等贵族势不两立。”北面看台上一个梳着满头小辫的人大声说道,站起来时捋了捋袖子,只见胳膊上满是花花绿绿的纹身。
“马蒂斯少爷更是言之有理、更是言之有理!”一群人见僭主家的少爷开口,不用半秒钟时间就权衡出轻重,冲着马蒂斯·梭伦一个劲点头哈腰。一些贵妇人大小姐却不是随风摇摆之辈,始终站在风流大少拜伦这边,不约而同发出嘘声。马蒂斯顿时满脸通红,他本就不忿一个没落家族的后人声名远扬,女人堆里更是左右逢源,故而一有机会就跟拜伦作对,这时见贵妇人大小姐纷纷替拜伦出头,心头怒火直涌到脖子口,暗想我堂堂梭伦一族后人、板上钉钉的下代僭主,在你们眼里竟然及不上一个只知道油嘴滑舌的浪荡子?果然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看来头上小辫还不够多、身上刺青还不够密,这时才蓦地想起忘了扯开衣襟,赶紧一把扯掉纽扣,露出胸口上那密密匝匝的纹身。摄影师早已不等吩咐将镜头挪移过去。
“呦,梭伦家的少爷就是有男子汉气概、男子汉风范!”看台上数不清的人交口称赞,怎奈贵妇人一流却愈发蹙眉撇嘴摆手不已,更有甚者连看都不看,直直盯着拜伦。要是马蒂斯身子是碳做的,只怕此刻早气愤得烧起来了吧。
那些坐在评委席上的元老自然不能视若无睹,这场演武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帕斯卡占尽上风,他们本来也打算将帕斯卡点数调到97,这一来反而将点数给扣到88,又给海蒂加上两点到了97。
帕斯卡乍见荧幕上那点数,那一瞬间心头怒火只怕不见得比马蒂斯少一丝一毫,右手攥紧扶摇扇、掌心劲气蓬勃而出,激荡得折扇都震荡不已;左手则紧紧攥紧右腕,免得控制不住发作出来,犯下滔天大罪——那一瞬间只想着冲上看台,折扇遥遥将那些个元老身子给震成碎块,他脾气暴躁都觉得这想法十恶不赦。看着荧幕上点数化作点点微光飘散,帕斯卡一时间万念俱灰,就要转身走下竞技场。
“慢着——”拜伦隔空喊道,一边迈步下去,每次跨步都有三五个台阶,身子看去却如同常人走路般稳稳当当,走到末一级台阶的时候止住脚步,对北面看台拱手道:“奇门异术在前,拜伦见猎心喜,不知是否有幸下场请教!”
纵然斯威夫特一族已然没落,看台主持不过区区一个主教,哪里敢说半个不字,何况看台上一众贵妇人、大小姐已纷纷起哄,要拜伦下场演武。那主教请示过评委七元老,见他们东拉西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声明拜伦自便。
拜伦摇头失笑,跨步迈出,落地时已在帕斯卡身前,双手抱拳行李:“阁下折扇功夫别开生面,请多多指教!”他倒不是有意客套,委实是折扇劲气伤敌的功夫让他眼前一亮。多少年来他所闻所见不是魔法就是技术装备,浑然不知四荒还残留武术一脉,更不知武术之中内功真气别有洞天。
“动手吧。”帕斯卡冷眼看着拜伦,拿不准他一个元始家族子弟,为何会屈尊到这人肉竞技场动手,也不怕丢了家族脸面。
拜伦其实是怜惜帕斯卡人才,见他一身惊人艺业,不该就此出局,为此打个幌子下场动手,有意让他几招好帮他积攒点数,见帕斯卡眼神狐疑,猜想他误会自己意思;想到这里彩笔从袖中落下,右手握住之后随空挥洒,就见靛色汁水从狼毫上溅出。帕斯卡出身荒谷,哪里知道拜伦诗画双绝这名号。原来拜伦一身魔法不说,且将魔法融入诗画之中,右笔作画,左笔题诗,诗画俱是自出机杼,博得神来之笔一名。贵妇人、大小姐之流,每每以求得拜伦提笔为荣,且为此争相攀比,不少闺密为之反目,母女成仇都不在话下。要不然马蒂斯怎会如此嫉妒,以至于不远千里从君士坦丁堡特意赶来要跟拜伦抢风头,若不是他不通魔法,只怕早抢着下场跟帕斯卡过招了。
帕斯卡适才见过拜伦出手,知道他魔法奇妙,猜想大约是沾上墨汁就要受他操纵,一时间想不出什么破解之法,只能以攻对攻,一边后退一边转动折扇,哧哧声响中周遭木桩应声折断。拜伦不为所动,仍是提笔挥洒,墨汁却是越溅越远,那些坠落木桩尽被沾染,见帕斯卡越退越远,暗暗叹气,这一来如何帮他积累点数。帕斯卡哪能逆料拜伦好意,等退到木架另一侧后,手中扶摇扇攸得展开猛然往下一扇,劲气涌出跟着从上往下压落,先是地上尘土激飞,木架也抵敌不住、接驳处纷纷崩裂,哗啦啦整个坍塌下来。不等落地又被帕斯卡折扇劲气鼓荡,争先恐后扑向拜伦。
拜伦右手挥笔在半空连转,所过之处留下一圈圈靛蓝色墨痕,墨痕越来越大,看去竟好似自个转动起来,如同一个漩涡将来袭木桩、麻绳、车胎尽数吸了进去。帕斯卡见那靛蓝色漩涡无底洞般,好似恨不得将万物吞噬殆尽,右手紧握扇柄,折扇展开连连挥动。劲气宛如热浪层层叠叠涌向拜伦,竟将墨汁都给冲荡得四下飞溅。拜伦没想到帕斯卡折扇功夫施展开来威力凶猛如斯,点数一事渐渐忘掉,争胜之心缓缓腾起,笔锋不住涂抹,所过之处墨水宛如凝固,停滞在半空之中,看台上惊呼连连。
帕斯卡不知道这一招有何妙用,右手平托折扇,左手拖着右腕,两手不住颤动,好似折扇上有千万斤重量,用尽全身力气才平平往上托起。就见一股劲气平地散开,跟着往上腾起,好似将他与拜伦之间空气整个托了起来,半空中凝滞那些墨汁在劲气激荡之下竟也四下飞溅。看台上顿时传出一阵嘘声,似是埋怨帕斯卡搅扰拜伦表演。帕斯卡虽然愤恨,终究不愿伤人,折扇轻抖催动劲气,就要让拜伦知难而退。
大约拜伦也觉得劲气来势汹汹,不得已挪移身形,迈开步子绕着帕斯卡游走,一枝彩笔不住勾勒涂描,竟将追击劲气尽数隔绝在外,不知不觉间绕着帕斯卡转了一圈,看台上顿时传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帕斯卡见那些人一个个定睛瞅着地下,低头一看见地面不知何时已洒满彩墨,略一打量就见拜伦立足处乃是先前那靛蓝色漩涡,漩涡看去不住转动着往外扩散;他则站在一道桥梁上,周围是墨一般的海水,桥梁不知道是否被漩涡激荡,竟然扭曲开来。就算他对丹青之术一窍不通,也晓得拜伦交手之际在地上作了一副油画,只不过如同将颜料泼到地上,重彩浓墨,画中景象却极度抽象,浑然不似现实中物。帕斯卡仿佛不知不觉间整个人到了油画之中,只觉得脚底桥梁无风自动,扭曲的愈发厉害;对面漩涡则好似越来越高,不知为何竟恨不得纵身跳去。周围色彩越来越浓,竟似要堆聚过来将他淹没。置身这样一副景象之中,帕斯卡只觉得茫茫然一片彷徨,分辨不出东南西北,恨不得纵声呐喊呼救,却发不出一丝声响;眼见天空都扭曲起来,带动海面、桥梁,整个世界扭扭曲曲,要将他身子推进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