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S》俞尧

4、疑云

　　他们出现在学校后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学生们走得零零散散，几乎不剩。
　　“你帮我看着点，你们班上有钱的，臭毛病多的，给我指着点。”秦元在一旁抽着烟，冲着身边窘迫的尤伦轻声道。
　　几个肥头大耳快餐吃多了的男孩三五成群经过尤伦时，突然尖声笑了起来：“哟，这不是小娘炮尤伦吗，你爸爸让你回来上学了？”
　　他们笑的很大声，扬长而去。
　　尤伦的头垂得越发的低，脸上的颜色也越来越难看。
　　秦元有些不自在地瞪了那群男孩一眼，伸出手想拉尤伦到他身后。他的手刚伸出去，尤伦就朝着他背后的方向猛跑而去，留下他的手抓住了空气。
　　秦元显然没反应过来，回过头去望着一溜烟躲进了花丛的尤伦，又回过头，正对上一个和自己一般个头的高中生背着书包缓缓从校门出来。
　　那有着黄头发的高个男生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生，两个人有说有笑从秦元身边经过，声音清晰可辨。
　　“明天记得要把笔记带来给我，考试要复习了。”
　　“一定。”
　　女生抬起头羞赧又调笑着说道：“学习这么好，人又长得帅，难怪尤伦会喜欢你。”
　　但男生明显被冒犯到的样子，脸瞬间拉了很长，一幅不高兴的样子：“干吗提那个恶心的人？”说着还在女生的腰上轻轻拧了一把，“看见他的脸我都要吐了。”
　　秦元反应过来似的，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暴力因子疯狂作祟，上去就一脚踹的那高个男生翻出几米开外。
　　不等那男生爬起，秦元上去又薅住他的衣领给了他一拳，狠狠的砸进肉里：“滚。”
　　不含温度的声音低低的回响着，女生跑过来拉起男生惊惧地跑出很远，直到秦元看不见。
　　秦元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攥紧着拳头重新走回原来站着的地方，看着草丛后面的人已经擦完了眼泪，顶着两个发红的眼眶冲着自己笑了笑：
　　“您不必这样做的……”
　　“少他妈废话，给我看着点……”
　　秦元的粗口没骂出该有的气势，倒像是心头上若有若无地搔痒，他不会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他没有学过，更没有接受过，所以他能做的就是用一双拳头去反抗，用一副身躯去抵御。
　　但很明显没有什么人再走出学校，正门他们也不便过去。烦躁的气息再度包裹了，整个人都处于爆发的边缘，如果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天日子都要过不下去。
　　回去的路上尤伦明显感觉到秦元的低气压，想要开口致歉又怕他更愤怒，只能默默地跟在他后头。
　　路过红灯区的时候，两旁不时传来招呼的拉客声，看着那些浓妆艳抹高颧骨深眼窝的拉美女人，想到她们是怎样的肮脏，秦元就只觉得反胃。
　　“小意！”一声汉语惊呼穿透了妩媚的英语，直直刺入秦元尤伦两人的耳中，虽然不知道那声音是在叫谁，但现在走过去的中国人只有他们两。
　　秦元回过头，看到一张极具东方韵味的脸庞正写满着惊讶与尴尬。她身上有些暴露的连衣裙显然和她的风韵有些不搭，却也恰到好处展现着她近乎完美的身材。
　　等等。秦元脑海里突然闪过一股电流，他的烦躁一刹那就被惊诧所替代，因为他意识到这张面庞实在是太眼熟了，眼熟到自己整天仿佛都在看着这张脸庞。
　　秦元微微侧头，就看到了同样震惊的尤伦瞪大了澄澈的双眸。来回比对着，秦元看着尤伦脸上的眉眼，唇鼻，仿佛从那女人脸上平移过来的一般，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自己手不听脑子使唤就拉着尤伦要走。
　　“小意！你等等！”女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上前几步拉住尤伦的手，而尤伦的心间仿佛也闪过一股电流一般，猛地停下了脚步。他无法解释这种奇怪的生理现象，十七年来前所未有，此刻却让他迈不开步子。
　　三个人僵持了片刻，还是女人先开了口：
　　“请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可以和我坐下来谈谈吗？”
　　当女人裹好披巾后，立马就如同民国相片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让人挪不开眼，浑身上下散发着神秘的东方气息。三个人坐在一处安静的咖啡厅里，当然还是女人事先声明她请客，不然秦元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种地方。
　　“小意……”女人迷蒙的眼眸像是会说话一样，细细打量着尤伦的眉眼，又瞬间垂下泪来，“你瘦了……”
　　尤伦有些讪讪地揪着手指，喝了口久违的焦糖玛奇朵，抬起头回避着女人慈爱的眼神：“您是在叫我吗？”
　　女人轻轻拭去挂在下巴的泪珠，对着尤伦莞然一笑：“真是唐突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沈莞爱……是你的母亲。”
　　尤伦有些被吓到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一脸淡定的秦元。实际后者早就凭着两张仿佛复印的面庞判断出了沈莞爱的身份，只是等着她自己声明。
　　“这……”尤伦更尴尬地揪起手指，从来没有人告诉他有母亲，而且就在和自己一个州的一个街区里，“我……”
　　看着语无伦次的尤伦，沈莞爱关爱的眼眸里流露出歉意：“抱歉，这样突然的出现，前段日子你父亲的新闻出现了一瞬，就被清掉了，我也是发现你不再去上学，才知道你出了事，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一如十七年前……”
　　看着黯然垂泪的沈莞爱，秦元不禁感慨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不是开玩笑的，又忍不住看向一旁讷讷的尤伦，这似乎对他来说还需要接受的时间。
　　“喂，还有别的话吗，没有我们走了。”秦元摆出一副臭脸，对这种煽情的画面显然也不知该如何接受。
　　沈莞爱擦去了泪珠，被眼泪晕了的眼影更加动人：“抱歉……小意，你现在和他住在一起吗？他就是那个你喜欢的人？”她微微抬眸看了眼秦元，看得后者立马摁低眉头，做出凶恶的样子，“如果你愿意原谅妈妈，我可以去看你吗”
　　尤伦先是对她的话急着否认地摆了摆手，又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态：“养父说我是他领养的中国孤儿……”
　　沈莞爱的神情愈发悲恸，拉紧着披巾仿佛能裹住娇弱的身躯不为外来的伤害侵犯：“我……”
　　三人一时无言，为着打破僵局，也为着不再消磨时间，秦元拉起尤伦，就要冲着门口走去。
　　“小意！”沈莞爱高呼一声，停住了尤伦的步子。
　　“你的名字叫沈念意。念念不忘，我之心意……”
　　秦元拉着他一口气走过几个街区，回到公寓时，才发现尤伦的眼睛早已溢出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