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太芥]晨昏集》苏昭韫

40、犬与犬

　　太宰治曾经把很多的经历放在发呆上。

　　他的新居很靠近公园，不巧的是，正值深冬，窗外也是一片萧瑟。

　　他早听说，这个公园里种了很多玫瑰树，花期的时候便会绽满碗口大的玫瑰，美的惊心动魄。太宰治承认，他很喜欢这种热烈的事物，玫瑰也好，散发着凛冽气息的清酒也好，还是眼神刺出锋芒的少年也好。

　　太宰治自诩不是恶趣的想要插手别人的命途。

　　他曾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怎么也没想过要指导个学生如何，这样既需要耐性又需要同情的事，织田作比他更擅长。

　　可是他就是挪不动脚步了。在看到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孩之后，他很想凑的更近一点，好好打量一番少年玻璃珠一样的眼球。相当的澄澈，但是很黑，被墨水染过似的，透出一股乖戾绝望的气息。太宰治恍了神，他真觉得，芥川龙之介长的和某些诗集中描写的流浪的野犬很相似。尤其是神态。

　　芥川龙之介身上确实有野犬的坚韧和不懂得何为后退。

　　太宰治有时候也挺惭愧，他没什么好教给芥川的。芥川很倔强，某些方面来说，他绝对不是一个好学生；悟性差，固执，容易暴怒。但是换个角度来说，他也是个好学生；不气馁，不因为流血而夹着尾巴逃走。还真有点犬的骨性。

　　他教给芥川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怕死。

　　太宰治早就发现，这个叫芥川龙之介的小孩不懂迂回。

　　无论是做什么，他都表现出一种超然的果断，一种惊人的勇敢。哪怕流的血已经沾染的他的双眼无法正常视物，他的膝盖像没有弯曲功能一般，就算浑身的伤多的让一个老练的医生看一眼都要说：“这孩子绝对没得救了。”，他也还是微微半蹲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副有点虚无的表情。

　　太宰治觉得新鲜，他津津有味地问躺在病床上，包扎地像个木乃伊一样的少年，“芥川君，你不怕死吗？”

　　少年浑身能动的地方没几块，他的眼皮跳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他沉思了一会，哑着嗓子说：“太宰先生，我在想，活着···的意义。”

　　话语很简短，但是意味很足，但凡多加一点其他解释的话，这句话都几乎让人要忍俊不禁，不大的小孩儿，脑子里竟然在想这种事啊？但是太宰治的嘴角弯不起来了，他打心里不想让芥川死去，尤其是毫无意义地在追寻他所谓的“意义”的时候死去。

　　很明显的，太宰治磨掉了芥川龙之介冲动易躁的犬齿。

　　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天赋很强，悟性也不差。乍一分析是纯攻击性的异能力，但是实际上可以通过阻断切割空间来防御，只是这需要时间，而且对于芥川来说他还不够熟练。在以往的训练中他从未成功过，太宰治能感到少年的成长和心浮气躁，终于这一切在少年莽撞地杀死了俘虏后爆发，太宰治觉得头疼——芥川的主观想法非常突出，有些时候甚至到了难以管教的地步。

　　芥川龙之介可不是会塌着脊背乖乖挨打的断脊犬。但到底还是老师的能力更强一些，见识的敌人也更多一些。太宰治的拳头在接触到芥川的脸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收敛力道的想法，他很冷静，他只是判断觉得少年此时此刻需要这样一课，他扯了少年的前襟，因为过于用力他只感觉自己拳头的骨头也在咔咔作响。

　　“芥川君，很可惜，如果你今天在这里死去了，你的‘活着的意义’就要见鬼去了。”太宰治说话的时候很平淡。“你可以什么都不怕，什么信仰都没有，但是你要敬畏死亡，你不得不。”

　　太宰治不清楚自己的教学究竟有没有实际的意义，但是多多少少让他感到宽慰的是——芥川龙之介不再像以前那样没头没脑地莽撞了。

　　太宰治离开港口黑手党之前，他真担心芥川龙之介会在任务中死去。

　　还好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看到了芥川很多的成长，虽然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些酸涩。不过也罢了，他从一开始，太宰治从一开始，只是希望芥川龙之介能好好的生活罢了。

　　好好的活着，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

　　太宰治或许在活着的这个话题上没什么发言权，但是无论他站在什么角度上，他最担心的就是芥川龙之介会自己放弃这个世界。但是事实上，太宰治从没看走眼过，芥川不仅坚守了自己的告诫，还有着坚强的意志力。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现在的芥川龙之介，哪怕没有太宰的指导，也能好好的活下去了，也能去追求他的“意义”了。

　　打开的窗吹进来一股很大的风，桌上的文件雪絮一般从桌上飘散下来。太宰治弯腰去捡，他看到了那张照片——

　　是的，那是他的学生，芥川龙之介。

　　被偷偷拍下用来提醒武装侦探社的新人不要靠近的一张照片，地点在暗巷，芥川黑色的外衣几乎要和环境融为一体，只有苍白的脸很清晰，眸子很凛冽，他正回头看向拍摄者，这张照片相当来之不易，很可惜，太宰治之前没有和芥川龙之介拍过照片。

　　国木田把少年称为“疯犬”，中岛敦听得表情凝滞。

　　太宰治不禁失笑。啊啊，错了，这不是犬。

　　他是一头有思想的，强大的，值得重视的狼。